正文 第三十三回 縹緲異香 飛鴻天際遠 踟躕女俠 走馬雪山遙

金世遺投鼠忌器,突然哈哈笑道:「好吧,你把這老太婆放開,我讓你上馬逃走!」飛身一躍下馬,那胡僧手指一松,正欲放人換馬,金世遺忽地「呸」的一口濃痰吐了出來,孩中雜有「絲絲」之聲,這胡僧也真的厲害,那樣微細的音響,他居然聽得出是飛針暗器。袈裟一展,濃痰吐在袈裟之上。說時遲那時快,金世遺一拐劈下,胡僧抖起袈裟,擋了個空,只聽得轟的一聲大響,鐵拐打在旁這的岩石上,石屑紛飛。胡僧正在奇怪金世遺這一拐何以打歪,倏然間,只見黑光一閃,袈裟剛抖,已是「卜勒」一聲,被戳穿了一個破口。這正是金世遺的疑兵之計,故意打旁邊岩石,擾他耳目,分他心神,卻以極迅速的手法,抽出拐中鐵劍,袈裟一被刺穿,就不能當成盾牌來使了。

福康安派來的兩個人正是在保護金本巴瓶之役時,和唐經天會過面的焦春雷和游一鄂,這兩人本是大內八大高手的正副頭領,護送金本巴瓶到了拉薩之後,被福康安請准聖旨留了下來,襄贊軍務,地位比近衛軍隊長羅超還高得多。

這兩人在天剛拂曉的時分就到了顏家,一見唐經天和冰川天女,恭恭敬敬地說道:「兩位義士昨日到來,大帥適因小恙纏身,有失迎迓,特叫我們來向兩位賠罪。」唐經天何等聰明,料想他們必是有求而來,不動聲色,微笑說道:「草野匹夫,怎敢驚動大帥?何況大帥日來事務正繁,我們更不便再去擾了。大帥跟前,請兩位代為道謝,說我們心領盛情了。」焦春雷忙道:「唐大俠不是見怪我們吧?」唐經天道:「豈敢豈敢。」焦春雷道:「要是唐大俠不見怪我們,那就求唐大俠賞我們一口飯吃。」唐經天道:「焦大人言重了!」焦春雷道:「昨晚劫獄之事,唐大俠料是有所知聞的了?」唐經天道:「略有所知,雲靈子他們昨晚就曾因此事來過。」焦春雷道:「我們自愧無能,被飛賊劫了重犯,連來人的相貌都瞧不清楚。唐大俠當然知道,這是聖上要的犯人,若然追不回來,府內官員,只恐個個都難逃罪責,還望唐大俠指點迷津,高抬貴手。」

金世遺心中一動,想道:「我師父絕世武功,他在晚年之時,已經覺察到自己內功走的路子不對,或許真想到了破解之法也說不定。」略一分神,赤神子乘勢反攻,把掌心的熱力發揮出來,呼呼數掌,熱風直襲金世遺頭面,沙漠枯燥,金世遺被熱風一扇,更覺焦渴不堪,勃然大怒,拐劍一陣猛攻,將赤神子的凶焰再壓下去,赤神子忙於運功自保,掌心所發出的熱力登時大減。金世遺道:「好,我師父的書既在你手,你將書獻出,我便可以饒你朋友一命。」董太清笑道:「恃強而取,君子不為,你先停手,咱們再好好的說。」金世遺疑心陡起,哈哈大笑道:「我走遍江湖,你敢當我是無知的稚子!我才不上你這個當!要停手也容易,先把書拿出來!」鐵拐橫敲,長劍直刺,痛下殺手。赤神子氣喘吁吁,叫道:「太清道友,這廝不可理喻,你還和他多說作甚?」

唐經天意欲打聽劫獄真相,不再置辯,對他們的請求,亦不置可否。焦春雷惶急之極,說道:「我與龍老三素無仇冤,我亦不忍置他死地,但求他能回來投案,我將他交給了雲靈子,那我便立即辭官不幹。嘿,他到了雲靈子手中,那時再有意外,我也不必管啦!」這話的意思是他但求能擺脫干係,只要龍靈矯不是在他看管之下,那麼再度被劫,他也絕不多理閑事,亦即是暗示唐經天將龍靈矯送回之後,可以再度劫獄。

唐端續道:「還差十來步沒有追上,那胡僧突然反手一揚,好幾柄飛刀一齊飛來,我姑姑是打暗器的能手,收發暗器,百不失一,當下就想施展『千手觀音收萬寶』的絕技,將那胡僧的飛刀一古腦兒收去。卻不料那胡僧的飛刀手法怪極,竟似知道我姑姑會接暗器似的,初初飛來之時,明是向上斜飛,削人上盤,忽然卻變了貼地低飛,削馬的四蹄,呀,這兩匹馬,竟然就這樣地葬送在胡僧之手。這也因為是在黑夜之中,我姑姑年老,目力衰退,要不然飛刀的方向雖然突變,我姑姑也不至於失手。」

冰川天女越發驚奇,道:「原來劫獄的真是胡僧,你們竟在此地碰到他了,怎麼一路上不見馬蹄人跡?」

回頭一瞥,忽見冰川天女一派茫然的神態,竟然也似心神恍惚的模樣,唐經天大驚,問道:「冰娥姐姐,你怎麼啦?」冰川天女來到囚牢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忽似瞿然驚醒,叫道:「趕快挑選兩匹最好的駿馬,咱們立即往西追去。」唐經天道:「你察覺到什麼了?」冰川天女道:「你試靜坐觀心,默運玄功,聞一聞看。」唐經天依言運功,天山派的內功心法,最為奇妙,心中縱有千般疑慮,盤膝一坐,立刻便如止水,由虛至明。唐經天靜坐一陣,但覺有一縷極淡極淡的幽香,沖入鼻觀,教人有說不出的甜暢!這種香味,聞所未聞,而且要不是心無雜念,專心一注,一點也察覺不出,真是詭異絕倫。

就在這時,忽聽得唐老太婆尖叫之聲,金世遺心中一凜,難道這老太婆十招也守不住?回頭一望,只見那胡僧一手扭著唐賽花的臂膊,反剪背後,一手舞動袈裟,已奔到面前,大聲喝道:「趕快下馬,要不然我就把這老太婆殺了!」打了半夜,才聽到這胡僧出聲,說的居然是一口流利的北京話。

這幾招交換得迅如電光石火,兩邊都是奇詭莫測,大出對方意外,但結果還是那胡僧佔了便宜,大笑聲中,只見他已跑上馬背,挾持著龍靈矯飛奔而去。

冰川天女一勒馬韁,回頭笑道:「你所料不差,龍靈矯被劫,只恐還要生出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唐經天與她並馬同行,問道:「你怎麼知道?」冰川天女道:「你不是聞到了牢獄裡那奇怪的香味嗎?」唐經天道:「是呀,那淡淡的幽香,非蘭非菊,真是奇怪透了,我在默運玄功之後,才察覺出來,你怎麼一到獄中就聞到了?」冰川天女道:「那是因為我自小居住的冰峰之上,就有這種花香。」唐經天道:「這是什麼花香?怎的如此奇特,能令人心神恍惚?」

冰中天女移目四看,忽地一聲驚呼,叫道:「經天,你看!」只見一塊岩石上有一道鮮明的拐印,石屑滿地,看得出是有人在此劇斗,那鐵拐印是失手打在石上的。唐經天一看之下,也是詫異之極,失聲叫道:「那是金世遺的鐵拐!」金世遺為何來到這兒?算來他的性命不夠一月了,難道是因此而又瘋狂?唐端是不是他打傷的?劫獄之事與他有否關聯?這種種疑團都是難以解釋!只有盼望能夠將唐端救活,或者可以稍知端倪。

冰川天女想起尼泊爾暴君意欲向自己迫婚之事,心中悶悶不樂,唐經天一路和她說笑解悶,走了一會,忽見雪地有一點血跡,但卻又沒有足印,血跡漸來漸密,好似兩行珠串。冰川天女叫道:「咦,這血跡是怎麼來的?若是人血,除非他有踏雪無痕的功夫,但若有那樣好的功夫,又怎能輕易被人打傷?」

金世遺聽了暗暗好笑,心道:「原來如此,不是你不稀罕國師封號,而是你怕功力大損之後,連雲靈子也比不上,國師的封號又怎會輪到你拿?」又再想道:「那龍老三又是什麼人?怎的清廷要聘請三個高手前往監斬?」只見那匹大駱駝越來越近,已到了沙丘前面,金世遺忽地一聲怪笑,跳了出來,叫道:「你要仙草,我只要你這匹駱駝!」

董太清叫道:「大水衝到龍王廟,都是自家人,喂,喂!有話好說!」金世遺冷笑道:「誰和你是自家人?」董太清道:「你是毒龍尊者的關門弟子,我是八臂神魔的衣缽傳人,怎麼不是自己人?」金世遺怔了一怔,忽地冷笑道:「我師父在三十年前早已與他們分道揚鑣,誰買你這個交情?」董太清叫道:「喂,交情你可以不買,性命你要不要?」金世遺怒道:「什麼?憑你就要得了我的性命?好,你們兩個齊上,我也毫不在乎。」打定主意,只要董太清一上,他就要立刻噴出毒針暗器。董太清道:「喂,你聽到哪兒去了?不是我要你的性命,是你的師父害了你的性命!」金世遺道:「什麼?」董太清道:「你內功的路子練得不對,終有一日要走火入魔,身經百般磨難而死,你還沒有發現跡象么?」金世遺心中一凜:他怎麼知道?卻忽地又怪笑道:「不錯,我在世間已活不了多久,你盼我死,我正要找人陪伴!」口中說話,卻把鐵拐中的長劍也抽了出來,左拐右劍,攻勢更見凌厲,竟然是一副拚命的神氣,赤神子叫道:「太清道友,和他多說什麼?給他奪了駱駝,咱們如何能走出這個沙漠?」赤神子實在抵敵不住,卻還要自持身份,不好明言請董太清助拳,轉個彎兒,動以利害。

金世遺久戰不下,心中想道:「如此打法,再過半個時辰,只怕這唐老太婆反要為成累贅。單打獨鬥我雖不懼,但唐老太婆若然力竭暈倒,豈非還要我來照料?」想發毒針暗器,又因為不明這胡僧的來歷,不願致他於死。只聽得唐賽花又叫了兩聲「靈矯」,那軍官仍是漠然的坐在馬背上,動也不動。金世遺忽地問道:「唐老太婆,那廝是你的師弟嗎?」唐賽花道:「他是我父親授業,卻由我撫養成人;說是師弟,其實我當他是兒子也不為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