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回 塞外興波 奸徒困俠士 宮中對掌 俠丐斗神僧

陳定基大吃一驚,料不到俄馬登竟請得活佛出頭,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他年過半百,只有這一個兒子,如何肯送出去?正待說話,土司的女兒卻搶著說道:「我父親是沁布藩王的女兒刺死的,刺客已自殺死了,不該牽連到陳天宇。若說天宇以前曾救那個刺客,那麼要他到我家中,為我父親守靈七日也就夠了。」土司的女兒是陳天宇名義上的未婚妻,知道陳天宇若落在俄馬登手中,那就凶多吉少了,因此不惜瞞著母親,飛騎來救。

桑壁伊見「陳天宇」出來,初時也嚇了一跳,聽聽他的說話,登時面上也現出奇異的光輝。

陳定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斜眼一瞥,只見唐經天面上也露出怪異的神情,忽然向他打了一個眼色,沖著那少年叫道:「天宇兄,你的病還沒好呵,怎麼去得?」那少年冷笑道:「我的病可不要你擔心,再說,就是我沒有病,這位俄馬登大涅巴也不能讓我活呵,大涅巴,我拼著一身剮出來了,你怎麼還不走呵!」陳定基奇怪萬分,聽他們的對答,這少年似乎與唐經天相識,而且有心來救他的兒子的,可是不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未聽兒子說過有這樣的朋友。

山坳處一條黑影奔來,嘿嘿笑道:「好小子,你還想走么?」陳天宇一瞥,認得是俄馬登,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剎那間,陳天宇想起了俄馬登誘騙陷害芝娜,又搶走她屍體的事,忍不住血脈賁張,把唐經天的囑咐拋之腦後,手起一劍,立刻刺出,俄馬登舉刀一格,這一劍來得迅捷之極,一格格空,心知不妙,急忙閃身,只聽得「唰」的一聲,陳天宇的劍已刺穿了俄馬登身內的軟甲,劍尖在他肩頭划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陳定基大喜說道:「到底是桑壁伊江瑪古修明白道理。就這麼辦吧,你們退兵之後,我叫小兒替土司守靈去。」

俄馬登冷笑道:「薩迦宗的事情,有你母親和我主持,還未輪到你管呢。我再說一遍,我是奉了法王和你母親之命來的,你還未聽清楚么?」若在土司生前,俄馬登對他的女兒自不敢有半點違拗,但如今土司已死,大權都已落到俄馬登手中,他一旦反顏相向,桑壁伊氣得說不出話來,而且俄馬登口口聲聲說是為他父親報仇,又有活佛和她母親的意旨,桑壁伊更沒有反駁的餘地。

俄馬登不再理睬桑壁伊,轉過一副面孔,堆著姦猾的笑容對陳定基道:「本布,請你以大局為重,還是叫令郎跟我們走吧。」陳定基道:「這,這……」俄馬登道:「你們漢人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兒子當年有膽在土司家中飛刀劈果,救走那個女賊,如今就沒有膽量跟我們走嗎?」

忽聽得一陣清脆的笑聲從後堂傳出,一個青年緩緩走出,陳定基失聲叫道:「宇兒,你……」話未說完,忽然張口結舌,像碰到什麼怪異之事似的,但聽得這少年哈哈笑道:「俄馬登,你說得對,好漢做事一身當,我正想見法王,請他評評理,好吧,咱們現在就走!」

法王狐疑更甚,心道:「若然是清廷宣慰使陳定基的兒子,斷無與我作對的道理。」揮手叫兩個弟子退下,掩上宮門,厲聲斥道:「枉你一身武功,為什麼要冒充別人?」金世遺道:「在你是一教之主,為什麼要聽俄馬登的擺布,陷害好人?」說話針鋒相對,法王心中有愧,對答不上,金世遺怪聲笑道:「想不到活佛也有為難之處!哈哈,你管我是不是陳天宇,你但能拿得出一個人來交差,這不就完了!」

兩人正在娓娓而談,忽然聽得俄馬登的呻吟,陳天宇恨恨的道:「都是俄馬登這廝搗的鬼!」幽萍道:「好,咱們現在去對付他。」俄馬登中了冰魄神彈,冷入骨髓,牙關打戰,已是不能話,幽萍叫陳天宇按著他背心兩道大穴,替他推血過宮,暫時減弱他體中的冷氣,俄馬登顫抖說道:「陳公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芝娜的份上,你應該饒我一命。」陳天宇怒道:「不說芝娜還可,說起芝娜我更要取你的狗命。」俄馬登道:「我對芝娜,可是一片好心,以前她第一次被土司逮著之時,我曾求令尊求情,今次她行刺土司,我也有暗中相助。這些都是事實,公子,你豈有不知?」幽萍冷笑道:「你當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底細嗎?你是印度喀林邦土王的姦細,你唯恐西藏不亂,意欲勾結外人,統一西藏,自立為西藏王。這奸謀瞞得過土司,可瞞不過我們的公主。你暗助芝娜姐姐刺殺土司,不過是借刀殺人之計罷了。」

冰川天女平素喜怒哀樂不形於色,這時卻為芝娜之死,動了真情,嘆道:「芝娜以前曾求我指點你的武功,那時你還沒有拜鐵拐仙為師,她很可惜你具有上佳的資質,卻沒有第一流的師父。所以求我看在她的情分上,傳你自修上乘武功的心法,當時我沒有答應。想不到後來冰峰倒塌,機緣偶合,你無意中服了我宮中的朱果,不須修習,已得了我派上乘的輕功,又偷學了我本門的劍法,這是天意,我不怪你。但你雖學了我的劍法,卻還未得到我的劍訣。現在芝娜不幸而死,我應助她完成心愿,將劍訣傳授給你。只是你我年紀相若,我不能做你的師父。好在幽萍隨我多年,雖然未得學全我的劍法,卻懂得我的劍訣,我准許幽萍將劍訣傳給你。」陳天宇一向因為未得冰川天女同意,而偷學她的劍法,耿耿於心,而今非但得到冰川天女諒解,而且答允連劍訣也可令幽萍代傳給他,心中一喜,當即拜謝。

唐經天送出門口,金世遺瞧也不瞧他一眼。唐經天回到客廳,搖了搖頭道:「真是個怪物!」陳定基問道:「此人是誰?」唐經天道:「此人是江湖上人稱毒手瘋丐的金世遺。」蕭青峰說道:「他此次捨命求救宇兒,倒是一番俠義的行為呢,他與宇兒素不相識,何故如斯?」大家談論,百思莫解。卻不知金世遺為的不是陳天宇,而為唐經天。金世遺此人孤僻狂傲,遊戲風塵,所想所為,與流俗迥異。他知道了自己必須天山派的內功相助才能救命之後,想起自己一向與唐經天作對,怎肯向他低首下心,心中一橫,反而把生死置之度外,要在臨死之前,做一件有恩於唐經天的事情,讓他永遠欠自己的情分。他偷進宣慰使衙門,知道了唐經天與陳天宇的交情,又知道了唐經天正為陳天宇之事,傷神之極,毫無辦法,他找不到一件對唐經天直接有恩的事情,想道:「救他的朋發也是一樣,總之要讓他永遠欠我的情分。」這其實還是出於好強爭勝,要壓倒唐經天的意思。唐經天哪能猜到金世遺這番曲曲折折的心意。唐經天想起金世遺還有六天性命,揪然不樂。但他冷傲如此,卻又實是無法可以救他。

白教喇嘛緩緩起立,對陳定基合十謝道:「有擾了。」面上露出歉然之色,想把假扮陳天宇的金世遺帶走,原來白教法王的四大弟子對陳定基都頗有好感,而對俄馬登卻有說不出的厭惡,只因俄馬登挾持達賴班禪的兩位代表,以驅逐白教作為要挾,白教法王為了想在西藏重立根基,這才不得不應俄馬登的請求。其實白教法王倒並不存心與陳定基父子為難。

俄馬登像桑壁伊一樣,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金世遺,忽地走上一步,冷冷說道:「你是誰?」金世遺雙眼一翻,道:「你是誰?」俄馬登道:「我是薩迦的大涅巴俄馬登,誰不知道?」金世遺道:「我是你薩迦土司的女婿陳天宇,誰不知道?而今土司已死,我是你的半個主人,你敢對我無禮?」俄馬登喝道:「你這混帳小子,敢來冒充,你找死么?」金世遺哈哈大笑道:「我是冒充?天下之間,那有當面冒充是別人丈夫的道理?」白教喇嘛看著桑壁伊,桑壁伊顫聲道:「天宇呀,俄馬登不懷好意,你不去也罷。」她這話一說,無疑承認了此人便是陳天宇了。原來桑壁伊也早看出了這人是假冒陳天宇,但她實不願真的陳天宇去死,所以只好含羞帶愧,承認金世遺是她的未婚夫。

這兩個白教喇嘛一想,天下間確是沒有冒認丈夫之理,而這一去明是送死,天下又哪有這樣的傻人,肯冒充別人去送死?便道:「我看他是真的,涅巴不必多疑。」俄馬登冷笑說道:「陳天宇我見過不知多少次,咄,你真的是陳天宇,陳天宇的武功可很不錯呵!」驀然伸手一抓,金世遺笑道:「多承誇獎。」肩頭輕輕一撞,俄馬登跌個四腳朝天,周身骨骼都隱隱作痛,爬了一會子才爬起來。唐經天笑道:「陳天宇的武功本來不錯,這回你可相信了吧?」俄馬登自恃一身武功,他心中以為金世遺必定是陳定基買來冒充兒子的,這樣被買來替死的人能有真實本領?所以想令金世遺當場出醜,哪知金世遺的武功比陳天宇高出何止一倍,幸而他這一撞未用全力,要不然俄馬登全身骨骼都要碎裂。

唐經天一眼瞥去,認得這兩個白教喇嘛正是法王座下的護法大弟子,也就是那年來搶奪金本巴瓶的人,心中奇道:「俄馬登其實在暗中也和法王作對,法王派這兩個大弟子來做什麼?」忽見土司的隊伍兩邊分開,一個藏族少女穿著一身青色的獵裝,騎著一匹聰花馬,潑喇喇地飛奔而來,藏軍中的官員大至「涅巴」,小至「戈什」(註:相當於伍長)都在道旁肅立致敬。蕭青峰道:「這是土司的女兒!」土司的女兒縱馬飛奔,一邊叫道:「俄馬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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