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大漠藏龍 九重驚蟄伏 風塵俠隱 一劍看雄飛

那兩個中年鏢師在地下爬起,盜眾已蜂擁而上,藥行的夥計也群起迎敵,兩邊人數差不多,盜眾勝在通曉武藝,藥行則有兩個鏢師力戰,等於平添了十來個人,這混戰一時間難分上下。

他對今晚之事,甚多不解。首先是那藏族少女究竟是何等樣人,何以她起先誓死不從,其後又甘做白教喇嘛的聖女?冰川天女初次下山不識道路,何以會撞到此地?是否巧合?冰川天女迫他走卻又對他微笑,是惱他還是諒解了他?冰川天女也曾為黃教保護金瓶,何以白教法王卻又對她以禮相待?種種疑團橫亘心中,他一心想見冰川天女,聽得敲過了四更,又再奔向白教的喇嘛寺院。這一次是熟路重來,不用摸索,便直奔東邊的「聖女宮」。他打定主意,先去查探那神秘的藏族少女,不愁不知道冰川天女的下落。

唐經天知道江湖禁忌,亦知道他們暗中對自己戒懼,便不再多問,心中卻自想道:「郭台基,這個名字可沒聽過。」西藏青海新疆等地,有幾種貴重的藥物,如犀牛黃、麝香、熊膽之類,但對普通藥物,卻極缺乏,故此每年都有一二幫財雄勢厚的大藥商,運各種藥物到西藏,交換當地的特產回去,每做一次生意,少說也有十萬兩銀子以上的交易,替這等藥商保鏢的人,非有驚人的本領,可不敢迢迢萬里,跋涉長途,走這不毛之地。

忽聽得一聲怪笑,紛亂之中誰也沒有瞧出,竟然又有一個陌生的漢子溜了進來,唐經天聽這笑聲,心頭一震,張眼瞧時,只見來人披著一身破破爛爛的麻衣,提著一根黑漆漆的拐杖,滿面紅雲,下頰兩個疙瘩,一笑之時,牽動肌肉,更顯得醜惡怪異,此人非他,正是他前日在雀兒山最險峻之處所碰見的怪麻瘋!

琉璃窗上,冰川天女倩影如花,只聽她低聲喝道:「幽萍別胡鬧啦,芝娜妹子,你好自為之,珍重,珍重!」唐經天只道她就要告辭,忽見她手指一彈,「啪」的一響,樓上有人叫道:「好賊子,居然敢闖到這兒來啦!靈獒咬他!」接著一聲怪嘯,突見四條小牛般大的怪獸發出吼聲,向著唐經天撲來,竟是西藏所特有的一種狼犬,是野狼和狗雜交所生的,兇惡異常,比狼還要厲害,似這般大小的更是少見!

唐經天稍稍遲疑,答道:「我從西藏來,準備到川西去找個朋友。」那中年婦人說道:「嗯,從西藏來的?看你的樣兒,練過好多年武功吧?」眼光落在他的游龍劍上,唐經天將這柄劍枕在身下,只露出半截劍柄。那少女又是「格格」一笑,道:「媽,你真是老糊塗啦!你不見人家帶著劍嗎?還用問的?」唐經天道:「單人獨行,帶把劍不過壯壯膽子吧了,我哪懂什麼武功?」

走了兩天,山勢愈來愈險,這一日唐經天翻過了山脊,遠遠見到山背升起的裊裊炊煙。唐經天心中一喜,但隨即想起,群山重疊,雖似近在眼前的景物,也常常要跑大半天,要找到那山背人家,只怕還得兩天路程。唐經天放快腳步,忽見天色突然陰暗,原來已走到雀兒山最險窄之處,兩面山峰,緊相合抱,山石層層對立,最狹窄處,相去不過二三丈距離,曲曲折折,好似重門深鎖。走了一段,忽聽得前面有喘息之聲。

適才被打開的三條猛犬雖然跌得不輕,但這種狗皮粗肉厚,並沒受到重傷,吃了大虧,更加憤怒,汪汪狂吠,又再合圍,這一回,四條猛犬都似知道了敵人厲害,竟如高手對敵一般,有攻有守。唐經天手腳一動,它們就立刻竄開,冷不防就是一口,樓上的嘯聲,亦若合符節,在上面隱隱指揮,四條狗隨著嘯聲,忽分忽合,忽進忽退,和唐經天糾纏不休,「聖女宮」中登時人聲鼎沸。

冰川天女不肯下樓相認,唐經天為難之極,又怕那白教法王到來,更是糾纏不清,把心一橫,雙掌一錯,突然將一條猛犬提起,旋風一舞,向著另一條猛犬一擲,兩條猛犬碰個正著,同時慘叫一聲,摔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那聖母大怒,唰唰唰,連刺三劍,唐經天一個「盤龍繞步」,翩如飛鳥,從她身旁掠出,伸手一抓,用「小擒拿」手法抓住從側邊撲來的猛犬,仍依前法,旋風一舞,向另一條猛犬擲去,豈料這條猛犬正是最厲害的那一條靈獒,亦是群犬的首領,竟然在半空中怒叫一聲,翻身撲下,非唯閃開了唐經天這一擲,而且雙爪堪堪搭上了唐經天的衣裳。

樓上嘯聲驀然停止,只見一個青衣老婦,手揮長劍,一躍而下,罵道:「你這惡賊,今日在寶殿之上鬧得還不夠么?聖女宮中,豈是你這臭男子來得的?胡言亂語,褻瀆神靈,吃我一劍!」居然是極上乘的西藏天龍派劍法,唐經天不得不閃,那四條猛犬,又隨在主人之後,竄上前來猛嚙。唐經天一看,這青衣婦人原來就是日間率領「聖女」,出來謁見白教法王的那個「聖母」。

這兩母女腰間都掛著一張彈弓,嘻嘻哈哈的像一對不知世故的姐妹,眉宇之間卻隱隱著一股迫人的英氣,跟在她們背後的那個男子,年約五旬,身材魁偉,虎背熊腰,出步沉穩,雖沒見他身上帶有兵器,顯然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

盜魁後面的人哈哈大笑,有人叫道:「咱們才不理這套虛禮繁文。咱們可只知道肥羊到口,就得隨手擒來,沽之哉!當家的,你說可是?」那盜魁打量了郭台基一眼,笑道:「小三子休要油嘴滑舌。俺瞧這位郭鏢頭也是一尊人物,江湖上哪裡不交朋友,就這麼辦吧,這批藥材,可巧正合山寨之用,咱們就不客氣要留下啦,鏢行的夥計可以走開,應得的鏢銀咱們也都不要。好,郭鏢頭,你瞧這樣可夠朋友了吧?」那藥商嚇得抖抖索索,瞧著郭鏢頭,生怕他與強盜妥協。

唐經天回到客店,客店中的夥計正在鬧得手忙腳亂。原來他們見主人遲遲不去赴法王之約,起初尚不敢催,後來見天已入黑,主人尚未出房,掌柜的大了膽子,推門入內,只見主人熟睡如死,喚之不醒,不禁大驚,以為他是中了邪,正在外面請了巫師前來,忙著替他攘解。唐經天甚是好笑,悄悄將法王的請帖,再送回店主人的房中,又替他解了穴道。住客們大半驚醒,到庭院去瞧熱鬧,唐經天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房間,將行李收拾好,打了一個包裹,留下了一錠銀子,又悄悄的溜出了客店。

這對母女離開鏢行的人,想找尋一處合適的地方,展開卧具,唐經天倚著牆壁,還未卧下,一抬頭,忽見那中年婦人目露異光,一步一步向他緩緩行來,走到離他數步之地,忽然站住,直上直下的打量他,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手捻裙帶,好像一個嬌羞的少女,突然之間碰到了多年不見的情郎。那身材魁偉的老者走來道:「青妹,咱們到那邊牆角去吧。」忽然雙眼發光,也獃獃地望著唐經天。唐經天奇怪之極,心道:「這兩天怎麼老是碰著莫名其妙的事情?」

唐經天一指樓房,道:「我確是來訪朋友。」那聖母越發大怒,斥道:「再出污言,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要知她教中的聖女何等貞潔,連男子多看一眼,也不可以,怎能與外人交為朋友?唐經天之言,實是犯了她教中的大忌,也就怪不得要被她目為狂妄之輩了。她一面揮劍疾攻,一面指揮四條靈獒猛嚙,叫唐經天不能分辯。

唐經天跑到外面,張眼四望,哪還有冰川天女的蹤跡。冰川天女的輕功比他還要稍高一籌,又先走一刻,要追也追不及。唐經天嘆了口氣,打開紙團,借著月光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休要多管閑事!」唐經天不覺心中苦笑:「我只是欲見你一面,你不見我也還罷了,卻三番兩次將我戲弄。」回頭一望,「聖女宮」隔鄰的法王寶殿,亦已燈火通明,唐經天心道:「白教法王必然驚起,呀,想不到糊裡糊塗的與他結了仇。那藏族少女既甘心愿做聖女,我也不必再去救她了。」

唐經天一口氣奔出了哈吉爾城,心中悶悶不樂,忽地想道:「冰川天女總要到川西去找她的伯伯,就算她不識路途,多費些時日也終能尋到,我不如到冒伯伯那裡去等她。」主意打定,胸中鬱悶稍舒,於是在山崗上胡亂睡了一覺,第二日便續向東行。

從青海越過巴顏喀拉山,便是四川西部,川西古稱荒僻的「野人」之地,唐經天走了數日,不見人煙,好在野果甚多,渴了摘果子食,餓了就打野羊烤吃,倒也不愁。這一日,踏進了川西的天險雀兒山,過了雀兒山,就是漢人的地區了。

鏢行夥計和那少女都沉著面孔,走過一邊,中年婦人道:「老爺子,別嘮叨啦,不是說人家要睡覺嗎?」她平素寵慣女兒,見鏢行夥計和她女兒「吵架」,也不問誰是誰非,心中不大高興,這一句話明裡是說她的老伴,暗中誰也聽得出來,她是惱了鏢行的人。老鏢師心內嘀咕,心道:「江湖道上,最忌和尚、道士、書生、婦人之輩,這兩個雌兒,背著一張彈弓,又不像賣解的娘兒,今晚可得小心防備。」

那中年婦人道:「霞兒,你的打法還不成,你瞧清楚了!」彈弓一曳,儼如冰雹亂落,將那些火焰彈都捏了回去,彈丸竟似長著眼睛一樣,都落到盜眾的身上,只燒得他們滾地哀號,盜魁也幾乎著了一彈,勃然大怒。那老鏢師正在追擊盜魁,要與他拚命,驟見這兩母女出手,怔了一怔,那盜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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