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大漠傳聲 童心戲天女 駝峰聚會 妙計騙佳人

唐經天與他揚手道別,只見幽萍好像心神不屬的樣子,獃獃地望著他的背影,冰川天女笑道:「傻丫頭,一個土司女兒已經夠他煩了,你還想再給他添上麻煩嗎?」幽萍撅著小嘴兒說道:「公主,你也拿我取笑?我可不敢服侍你了!」冰川天女待她有如姐妹,平素也常說笑,見她怪不好意思的,一笑作罷。三人回到市區,已是天色大明,徹夜狂歡的人群,這時才漸漸散去。

唐經天心中疑惑更甚,一路思量。冰川天女笑道:「這龍老三也算得是個人物,不知他何以不逃?」唐經天道:「我看他城府甚深,案子轉到了福康安手中,想來會有轉機。」兩人一面走一面談話,不知不覺到了葡萄山南面山腳,布達拉宮的燈火,遙遙的照射山腳下面的廣場。那是他們與幽萍相約碰頭的地方。

唐經天道:「咳,想不到官場如此賞罰不明。不過回薩迦也不是什麼苦差使,你們不是在那裡住了十年么?何必如此愁眉苦臉?」陳天宇好像滿腔心事的樣子,眉頭深鎖,欲說不說。幽萍忽的「噗嗤」一笑,道:「薩迦的土司想把女兒許配給他哩,這傻小子另有心上之人,他怕一回薩迦,就會惹起麻煩。呀,你這傻小子,別人有新郎可做,高興還來不及呢,你卻慌成這個樣子!」幽萍與陳天宇曾同行多日,無話不談,故此深悉他的心思,陳天宇被她取笑,更是尷尬。冰川天女不覺笑道:「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這等無聊的小事,你不是長有一對腳嗎?你不願做新郎,雙腳一溜,難道能強拉住你?」冰川天女哪知官場之中錯綜複雜的關係,一笑置之,陳天宇心中更是苦悶。

唐經天衝口念了這兩句詩,忽見冰川天女出來,面上一紅,頗覺不好意思,上前勉強笑道:「冰娥姐姐,你好早呵!」幽萍道:「你更早呢!喂,小公主,這傻子昨晚一晚沒有睡覺!」冰川天女望了他一眼,默然不語,良久良久,忽然抬起頭道:「謝謝你陪了我們這麼多天,以後不必你陪了。我們自己會問路前往。」唐經天聽這語氣,已經軟了幾分,一笑說道:「大漠之中,最易迷路,也未必遇到熟悉路途之人,我反正沒事,正好給你們帶路,說得好好的,怎麼又要單獨走了。」

陳天宇突然見到冰川天女出現,甚是尷尬,冰川天女說道:「我欠下你師父的情份,無以為報,你雖未經我的許可,偷學我的劍法,但那是在大地震之後,由於要保存武學之念而起,我又怎能怪責你呢。我只問你,你也來這裡做什麼?」陳天宇囁嚅問道:「那龍三先生怎麼了,我看他倒是一個好人,你們會幫助他吧?」唐經天顯出身形,微笑說道:「你這小子倒有一份熱心腸。」忽而面色一端,說道:「但這事你還是不要多管的好。」陳天宇聽他這麼一說,不覺愕然。

唐經天道:「令尊此次立了大功,福康安與和碩親王定當另眼相看,他日論爵敘功,最不濟也可官復原職,那時你們當可遂回鄉之願了。」陳天宇的父親陳定基是京官,拜御史之職,只因彈劾奸臣和珅,被貶到西藏,晃眼十年,無日不想還鄉。唐經天知道他們父子的心事,故有此言。

冰川天女見她比自己年小,心中憐惜,正想罷手,那少女應道:「空手打不過你,我也要用劍啦!」只見她在空中撲擊而下,一個轉身,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芒四射的短劍,拔劍之快,連冰川天女也看不清,冰川天女正使到一招「春風解凍」,劍尖兩邊晃動,上刺雙目,忽見那少女一劍平挑,當中直刺,冰川天女手腕一翻,寒光劍轉了一個圓圈,意欲把那少女的短劍捲走,不料那少女劍法竟是完全不依常理,看她這一劍明明是當中殺入,不知怎的,劍鋒一偏,卻突然刺到了冰川天女右肋的大穴。冰川天女吃了一驚,吸了口氣,腳步不移,肌肉陡的內陷一寸,那少女的劍尖已觸及冰川天女的衣裳,忽覺軟綿綿的毫無著力之處,就差那麼一寸,沒能刺進,這一強勁之勢反而給她化解於無形,更是大吃一驚。

唐經天這晚在帳幕之中,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海中不住的泛起冰川天女的影子,那似喜還嗔的神情,那閃爍不定、有如草原夜星的眼睛,令人眩惑的說話。冰川天女的身世之謎是揭開了,可是她為什麼一聽人提起天山,就有一種討厭的神色呢?她自己也知道,她本來也屬於天山一派——她是桂仲明的孫女兒呵,可是她為什麼對於天山一派,總有一種「見外」的心情?這個謎唐經天怎麼也猜不透。大漠上夜風呼嘯,唐經天想起下山之時父母的囑咐,叫他去找尋桂華生伯伯的下落,而今他已找到了桂華生的女兒,可是她卻不願跟自己到天山去見她父親以前的朋友,這又是為了什麼呢?唐經天想來想去,甚為苦惱。如果換作是別人,唐經天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偏偏冰川天女又是那麼高傲,一副好像是與生俱來的高傲!那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尊貴的神情,使得別人不敢向她多問半句!

陳天宇苦笑道:「和珅現在正是炙手可熱,權傾朝野,哪能這樣容易回去。我父親現在倒是官復原職了,可惜不是復御史之職。」唐經天道:「怎麼?」陳天宇道:「是復薩迦宗宣慰使之職,福大帥已批准撥款重修官署,另派一隊精兵,送我父親上任了,只怕這幾日就要動身。福大帥對我父親說:『你在薩迦喪兵辱命,本當有罪,現在將功折罪,已算格外開恩,你先回薩迦去吧,好好的做三兩年,那時我再保舉你,讓你回去做京官。』哼,他竟和我父親大打官腔,我父親還有何話可說?只好準備再回薩迦啦。」

赤神子雖然驕橫,但以宗洛的身份,又將福康安抬了出來,卻也不由得他不同意。當下說道:「好吧,諒福大帥也不至於包庇欽犯。」宗洛向冰川天女打了一個招呼,道:「那麼兩位義士明兒也一同去作個證人吧。」冰川天女道:「誰耐煩理這些閑事。」唐經天一笑說道:「今晚之事,諸位大人都曾目擊,我們二人的身份,福大帥亦已知道,我們山野小民,不慣見官,還是免了吧。」腳尖一點,與冰川天女飛身掠出院子的圍牆,回頭一瞥,只見龍靈矯含笑點頭,眼中表露謝意。

冰川天女劍法何等快捷,就在這一瞬間,劍鋒一轉,又使出了一招「積水凝冰」,這一招一反輕靈之勢,卻是以沉雄的內勁直壓下來,料那少女不能抵擋,那少女果然被迫得連退兩步,才唰的一劍,反手劈削,這一招卻是武當派中的一個尋常招數,名為「飛渡陰山」,冰川天女對武當派的劍法最為熟悉,笑道:「你這一招用得不對,該用守中帶攻的『華容截道』,還可勉強抵擋。」飛渡陰山這一招依著劍勢,應該在左邊連刺兩劍,再從右邊直刺一劍,前兩劍是虛著破去,叫她根本不能從右方換招再刺。

李沁梅道:「大武小武說得不錯,有了她就一定有你,他們猜你的帳篷就在附近,果然一找便找到了。喂,你趕快求我,你想念的人,現在如何,我可知道!」唐經大又好氣又好笑,卻也急於要知道冰川天女的消息,輕輕地打了她一下,道:「怎麼?你見到誰來了?」李沁梅道:「怎麼?你有了新的朋友,就欺負我了!我偏不說。」唐經天道:「好啦,我的小表妹,我向你賠禮了,行不行?快說!」李沁梅笑了一笑道:「我和她打了一架,果然厲害,凶得很呢!我看你也不是她的對手,你可得小心,準備將來捱打。」李沁梅一股勁地向唐經天取笑,唐經天可無心說笑,急忙問道:「怎麼,你和她交了手了,她呢?」李沁梅笑道:「我媽媽現在正和她玩耍呢,你知道我媽媽的性子,怎知道她要玩到幾時?」唐經天更是驚奇,又問道:「那麼武家兄弟呢?」李沁梅道:「我那兩個寶貝侄兒說你袒護那個『妖女』,不願見你了,其實嘛,我知道他們是因為給那『妖女』打敗,自己難為情,所以不敢見你。喂,她叫什麼名字?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女子,大武小武叫她做『妖女』,真是不該。」

其時已是冬去春來,積雪雖尚未溶解,比嚴冬季節,卻已容易行走得多了。三人腳程又快,十餘日後,已從西藏的南部進入了回疆的塔里木盆地。

一路行來,只見黃沙漠漠,山脈綿延,冰川天女嘆道:「中國地方真大,遠遠望去那座高插入雲的大山叫什麼名字?」唐經天道:「那便是聞名世界的天山了,這裡的山脈都是它的分支,天山山脈綿延三千多里,南北兩高峰也相去一千里呢。」冰川天女本來興緻勃勃,聽他提起天山,面色一沉,微露不悅之色。唐經天尚未發覺,繼續說道:「從此處東行可入甘肅,沿著古時漢劉邦所修的棧道,便可進入川西,若然北行,可到天山,冰娥姐姐,你願不願先到天山一游?」冰川天女忽地冷冷一笑,道:「你當凡是天下習武之人都要到你們天山去朝拜么?」唐經天詫道:「你這是什麼話?令尊也是源出天山一派,怎麼『你們』『我們』的生分起來了?」冰川天女冷笑不答,只顧趕路,把唐經天弄得莫名其妙。

武氏兄弟各自長嘯一聲,拔腳便跑,邊跑邊罵「妖女」,冰川天女大怒,展開身形,立即追趕,那柄冰魄寒光劍忽左忽右,始終是輪流貼著兩兄弟的背心,那股奇寒之氣,漸漸隔著衣裳傳入體內,但武氏兄弟也溜滑得很,似是猜到冰川天女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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