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流水落花 深愁傷寂寞 珠宮貝闕 往事訴辛酸

芝娜嘆了口氣,說道:「我們西藏人最崇拜活佛,若然你們漢人毀壞了這個金本巴瓶,搶走了我們的聖物,那麼漢藏之間的仇恨,恐怕會越結越深。聽說你們漢人之中,有一些俠士,生怕西藏接受了金本巴瓶之後,政教制度都受朝廷的規定,就要變成滿清的藩屬,因此誓死從中破壞,但只恐這番好心,我們西藏人會把它當成惡意。你還是勸你的師父不要插手的好。」陳天宇道:「我師父的脾氣古怪,我還是新近拜師,怎敢在他跟前說話?」

那藏族少女微微一笑,說道:「多謝你屢次救命之恩,只可惜你明天就要走了。」陳天宇道:「嗯,適才的事你都知道了?」芝娜點了點頭,道:「天女姐姐說,你師父要去搶奪金瓶,只恐有性命之險,叫你小心。」陳天宇吃了一驚,道:「我給他們弄得莫名其妙,究竟要搶奪的金瓶是什麼東西?」芝娜道,「你沒有聽說過金本巴瓶嗎?」陳天宇道:「沒有聽過。」

只聽得冰川天女冷冷說道:「沒出息的東西,本領不好,不能再練嗎?」雷震子聽了此言,又被激得死去活來,心想:「對了,我若自殺,她可真當我是示弱了。」只聽得冰川天女又道:「若然你罪孽至死,我早已將你處置,還須你動手嗎,當年之事,鐵拐仙夫婦都對我說了,這固然是你的心術不正,但你受了奸人愚弄卻不自知,亦是可憐可笑,王瘤子是什麼用心,你知道嗎?你若想知道。今年中秋,你自己可以到扎倫去看。」雷震子聽了,不覺一怔,心道:「王瘤子已經死了,誰還能知道他的心意?怎麼到扎倫一行,可以知道死了的王瘤子的用心呢?」好奇之心一起,自殺之念頓消,當下再拾起長劍,垂頭喪氣地與崔雲子一同下山。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鐵拐仙的說話被妻子打斷,很不自然地又勉強笑了一笑,說道:「好啦,打你的原因我不說了,現在我說向你賠禮的原因吧。喂,蕭青峰,你今年幾歲?」

芝娜續道:「我下山之後,打探我的家事,才知道我家的種種慘事,都是薩迦土司的所作所為。就在那一晚後,繼承我父親的近支遠支親屬都死光了,我失了蹤,我媽媽也死了,沁布藩王的王位,再也找不到適當的承繼之人。第二天,薩迦土司帶領人馬來了,以姻親的身份,硬要擁立我的堂伯,也就是他的岳父為王,族中長老懾於他的威勢,沒人敢道半個不字,我堂伯年已六十開外,猶如風中殘燭,昏庸老朽,毫無作為,薩迦土司派他的長子來做涅巴,美其名曰外孫來給外公分勞,幫理政事,實際是他做了太上皇,沁市藩王的土地也被他侵奪了不少。我恨極了他,發誓不管任何艱苦,定要把他殺了。後來我報仇失敗的事,你都知道,我不必多說了。」

陳天宇問道:「後來怎樣?」芝娜說道:「冰川天女雖然沒有在我的面前顯露過驚人的武功,但我已知道她是非常之人,便想拜她為師,跟她學點本領,她說:我素來不理塵世之事,更不做人師父。我苦苦哀求,後來她說:好吧,看在你身世可憐,我便以姐妹之誼,傳你武功口訣,以三日為期,你能領會多少,那就全看你的造化了。我學了口訣,又在她宮中住了一月,私下裡向她的侍女們討教練習,果然得益不少,本來她還要留我多住的,我復仇心切,住了一個月便下山了。呀,哪知道她教的雖是極精微深奧的武功,我資質愚魯,卻是領會不多,仇報不成,反險些丟了性命。」

陳天宇在這半日之間,目睹許多奇情怪事,恍如置身夢境之中,忽然聽說師父要返回家鄉,不禁怔住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蕭青峰也覺十分難捨。鐵拐仙笑道:「你這個徒弟心腸甚好,極合我的心意,我這個化子,見了別人的好東西就想乞討,蕭老弟,你這個徒弟就讓了我吧。」蕭青峰喜道:「你肯收宇兒為徒,那是最好不過。宇兒,過來磕頭!」陳天宇道:「師父,你真的要回去了么?」蕭青峰道:「我不回去,還在這裡做什麼?宇兒,為師的也捨不得你,但你的父母家人都在此地,我又怎能帶你回去。」鐵拐仙道:「哈,你這個小娃娃也生了一對勢利的眼睛,不肯拜我這個臭叫化做師父嗎?」陳天宇急道:「不敢,不敢。」連忙磕頭,鐵拐仙哈哈大笑。道:「我可沒有你師父的和氣,你在我門下,要替我討飯乞食,若不聽話,我就用這根鐵拐打你的屁股。」謝雲真道:「你別嚇唬這好孩子啦,我說呀,你就是踏破鐵鞋,也找不到這樣好的徒弟。」蕭青峰咽下眼淚,看了陳天宇一眼,又看了謝雲真一眼,說道:「好,我去啦,宇兒,你好好聽這位師父的話。若是有緣,咱們日後還能相見。」提起拂塵,飄然下山。後來蕭青峰迴到中原,不久就得了一位稱心如意的伴侶,而且練成了青城派的第一高手,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那藏族少女秀眉微蹙,面色凝重,低聲說道:「你可知道咱們這裡的達賴、班禪兩位活佛,以及呼圖克圖等大活佛都是轉世的?」原來西藏對達賴喇嘛、班禪喇嘛,以及次一級的呼圖克圖(活佛封號),都稱為活佛,認為他們圓寂(死)之後可以轉生。但是究竟生在哪裡?何時轉生?卻是一個大問題。以往的規矩只憑當時當地有聲望的活佛或者「吹忠」(巫師)降神作法,指定一個方向,叫人尋找。但往往各指一人,弄到同時出現幾個轉生的達賴或者班禪,真假難分,無所適從,甚至發生爭執,引起糾紛。例如就在駐藏大臣福康安的任內,就曾出現過兩個轉世的第六世達賴喇嘛,引起重大爭執。陳天宇在西藏長大,對這些事情,當然清楚。

「三更過去了,四更也敲了,家人婢僕都睡了,神廟裡一片寂靜,只有外面那座西洋時辰鍾滴答滴答地響著,靜得令人心跳。房裡有兩張床,我睡裡面那張,舅舅睡外面那張,我睡不著一睜大眼睛,從門縫裡瞧出去,外面燭光搖晃,我想起媽媽一個人在外面,很害怕。想大聲叫嚷,叫媽媽不要守了,快點回來伴我。還沒有叫出聲,忽然外面的燭光,一下子全部熄滅。

只聽得冰川天女道:「大家都坐定了?開船啦!」取起一枝碧玉船篙,輕輕在冰塊之上一點,小舟立刻駛前幾丈,忽給水流一涌,浮冰一擠,又退後丈許,冰川天女撥開浮冰,又是輕輕一點,小舟又再向前,陳天宇把眼一望,只見冰川天女全神貫注,似是頗為吃力,而舟中諸人,卻都安然坐著,動也不動,陳天宇心道:「要她一人用力,這怎麼過意得去?」忽見又是一股急流奔來,小船團團亂轉,竟被卷在漩渦之中,進退不得,冰屑與浪花齊飛,濺了滿面。

「只聽得媽媽一聲厲叫,叫得我汗毛直豎,陡然間舅舅大喝一聲,呼的一拳搗出,床板也轟隆塌了,這時我才瞧見一條黑影,與我舅舅打作一團。

兩人靜默了一會,陳天宇道:「芝娜,你是怎樣和薩迦的土司結仇的?」話出之後,忽覺太過冒昧,交淺言深,只怕自討沒趣。芝娜卻並不在意,輕掠雲鬢,低聲說道:「你曾在土司家中救過我的性命,你不問我,我也該對你說說。我且給你說一個故事。除了天女姐姐之外,你是這世界上第二個聽我故事的人。

「代代相傳,傳到第五代便是我的父親沁布藩王,管轄四大土司,其中以薩迦土司權勢最大,他的妻子又正是我堂伯的女兒,上司下屬的關係加上親戚的關係,兩家的來往就更親密了。

「很久很久以前,據說在你們漢人叫做唐朝的時候,吐谷渾(今青海一帶)入寇西藏,西藏有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打退了吐谷渾的軍隊。不久藏王大婚,皇后就是你們唐朝的文成公主,藏王趁著結婚大典,大封有戰功的將士,那位將軍功勞最大,藏王便賞給他跑馬一日之地,讓他自立,那位將軍十分善於騎馬,穿山涉水並不擇路,據說一日之內,便跑了五千多里的一個大場子,於是這片土地歸他所有,受封藩王的這位將軍便是我的先祖。

兩個尼泊爾武士面面相覷,懍然而退,不敢再說,面上卻都現出一副極其失望的神情!

冰川天女帶領眾人走入宮殿,雙掌一拍,只見每幢宮殿之前,都出現了一位宮裝少女,因為宮殿透明,所以裡面雖然是重門疊戶,那些宮裝少女,卻都隱約可見。奇怪的是,那些宮女雖然個個都是妙曼多姿,但裝束體態、非藏非漢,不知是來自何方?

陳天宇吃了一驚,見師父的那支鐵拐倚在船邊,陳天宇少年熱心,不假思索,拿起師父的那枝鐵拐,意欲助她一臂之力,鐵拐沉重非常,陳天宇勉強提了起來,插入水中,用力一撐,不撐猶好,一撐之下,那小船突然打橫一轉,給激流一衝而下,一小半船身已浸入了水中,傾側顛簸。鐵拐仙急將鐵拐一把搶過,喝道:「你找死嗎?」冰川天女雙指一彈,發出一片浮冰,將鐵拐彈開,笑道:「他也是一片好心,不必怪他。」陳天宇面上熱辣辣的好不羞慚,只見那小船不知怎的,又穩住了在水流之中打轉,陳天宇心中稍寬,忽見又是一股激流自左邊奔來,比先前那股激流更猛更急,挾著浮冰,嘩啦啦的疾沖而下,陳天宇嚇得面青唇白,暗道:「此命休矣!」忽地里,那小船向上一拋,陳天宇頓感身子一輕,就如騰雲駕霧一般,似是給那股激流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