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回 峻岭飛騎 仇家窺帳幕 金針解穴 醫道配神功

崔雲子眉頭一皺,忽地哈哈大笑道:「蕭青峰,我再來會會你的鐵拂塵。」那三個漢子退下,崔雲子雙臂箕張,一躍而前,十指齊彈,噼啪作響。蕭青峰忽然「噫」了一聲,張口一吐,拂塵如矢,疾射出去,崔雲子一閃閃開,只聽得蕭青峰嘆道:「崔雲子,你的內功果然是比我高,我運了四日玄功,雙臂尚未恢複原狀,而你居然能行動如常了,我蕭青峰服輸啦!」陳天宇大叫道:「不,師父你沒有輸,是他,他搶了我的天山雪蓮。」蕭青峰叫道:「什麼?你……」話聲未了,崔雲子倏地欺身直進,駢指一點,點了他的麻穴,蕭青峰那句「你哪裡來的天山雪蓮」竟然來不及問。陳天宇的穴道未解,這時也給崔雲子的徒弟推到前面。崔雲子哈哈大笑,道:「蕭青峰,論內功是你比我高,但得道者多助,天意叫我殺你,所以借你徒兒的手,給我送來了世間罕得的雪蓮啦!」

西藏高原,號稱「世界屋脊」,尤其是從薩迦到日喀則這段,南有喜馬拉雅山,北有喀喇昆崙山,山脈綿延,地勢高峻,更是難行,高原空氣稀薄,呼吸也頗困難,幸而蕭青峰內功深湛,陳天宇練武多年,也頗有根底,兼之勝在年青力壯,也還不覺怎樣。只是那兩匹健馬,卻是呼呼喘氣,口沫直流。

陳天宇輕撫馬鬃,嘆了口氣道:「人未累死,馬卻要累死了。」西藏氣候極怪,日間驕陽如火,尤其山區空氣稀薄,日頭直射下去,更是熱得怕人,但一到太陽射照不到的陰影之處,或是到了晚間,卻又是冷氣沁人,嚴寒徹骨。山峰上雖然積雪皚皚,山溝間雖有冰川交錯,儼若游龍,但縱是本領再高的人,也不敢冒那天大的奇險,去鑿那冰雪,須知冰雪一受震動,就可能引起雪崩之災,人畜俱受活埋。所以在山區趕路的旅人,空對矗立的冰峰,卻是難止口中的乾渴。

他雖受了重傷,卻還保持身份,不屑與小輩動手,起先只叫一個徒弟出擊,滿以為陳天宇年紀輕輕,武功料來平庸,自己的徒弟有二十年功力,一出手定必手到擒來,哪知陳天宇學的是青城派的正宗內功,自幼扎穩根基,加之劍法精妙,若非經驗太差,自己徒弟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崔雲子一看不對,迫得自己出馬。

陳天宇跳下馬來,打來水囊,抹著馬頭,讓它喝水。忽聞得背後馬鈴之聲,只見後面三匹馬趕了上來,騎者都是漢人,個個濃眉大眼,相貌粗豪,見陳天宇以水喂馬,連連叫道:「可惜!可惜!」

陳天宇心頭稍稍放寬,知道這少女還無意自盡,心想:「她要報什麼仇?莫非她的仇人就是那個土司。若然是那土司,那麼土司就絕不會因我爸爸求情,就饒她一死。那日,土司也只是說她想偷馬,可並沒有其他的『罪名』呀!那日我飛刀劈果,土司當著眾人放了她,為何她又說給敵人迫得無路可走?」百思不得其解,又想道:「那天女又是何等樣人,怎麼名字起得如此之怪?」疑霧重重,正想從石後走出,爬上冰岩,忽聽得那少女一聲厲叫,揚手就是一道銀光,說時遲,那時快,冰岩的轉角坳處,突然竄上一人,一把將她抓著,再看真時,不由得大吃一驚,此人非他,正是那日哀求陳天宇的父親去救那藏族少女的俄馬登,亦即是土司手下四大涅巴之一的俄馬登。想不到這個貪財的涅巴,身軀肥胖,平日走路也不自然,而今竄上懸岩,身手竟然是如此的利落!

為首的一拉馬韁,在陳天宇身旁停下,說道:「喂,你這位小哥帶的水多,我們的水快喝完了,你分一囊水給我如何?」說得滿不在乎,毫無禮貌,陳天宇怔了一怔,心道:「在這渺無人跡的山區,水比黃金還要難得,如何可以輕易給人?」忽聞得師父說道:「出門之人,理應患難相助,宇兒,給他!」陳天宇見是師父吩咐,只得解下水囊,遞給那人。那人咕嘟嘟的喝了口水,歪著眼睛看了蕭青峰一眼,道:「你倒是個好人,喂,你去哪兒?」蕭青峰道:「往日喀則。」那人道:「為何不等冰雪融化就急著趕路?」蕭青峰道:「敝戚在日喀則病重,要趕去瞧他。」那人與同伴對望一眼,面上神情,半信半疑。

時序已是暮春,但從藏南薩迦通往藏西日喀則的山區,冰雪卻尚未開始融化。最大膽的牧人,也還是等到半月之後,待初夏的陽光普照,封山的雪塊消融之後,才敢行走。但令大膽的牧人也意料不到的是:這個時節,竟然有兩騎健馬,在盤旋曲折的山道上緩緩前行,而且這兩位騎客,一老一少,從外貌看來,還都是文弱的書生。這兩位騎客,正是師徒二人,老的是蕭青峰,少的是陳天宇。

陳天宇一怔,心道:「在這高原之上,嚴寒未過,哪有花朵?」只見那少女取出一個小小的銀瓶,瓶中有一朵白花,花瓣上還有露珠滾動,好像是剛剛摘下來似的。那少女說道:「這是冰川天女送與我的,我藏著它已有一年了,現在就送給你吧。」陳天宇不覺大為詫異:世上哪有這樣的花,摘了下來,經過一年,卻還似枝頭上的鮮花?只聽得那少女又道:「聽天女姐姐說,這是她從天山移植過來的雪蓮,不論受了多重的內傷,把雪蓮嚼下,便可無礙,你拿去吧。」陳天宇道:「這樣寶貴的禮物,我不敢受。」那少女道:「你忘記了你師父嗎?我知道那兩個漢人向你師父尋仇,想他定受了傷。你那日救了我的性命,我無可報答,這朵雪蓮,正合你師父用,你拿去吧。」

陳天宇心中惴惴,躺在篷帳中翻來覆去,怎樣也睡不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哭泣之聲,凄凄切切,慘厲駭人,荒谷深宵,如聞鬼哭,初初一聽,不覺毛骨悚然,再聽真了,這哭聲竟似曾相識,陳天宇翻身跳起,蕭青峰道:「你幹什麼?」陳天宇道:「師父,你聽這女人的哭聲,定是遇到什麼不幸之事,好像還在呼救呢。」蕭青峰雙眼發光,忽道:「好,宇兒,你去看看。」陳天宇一震,道:「不,我陪師父。」須知蕭青峰武功雖極高強,但雙手不能轉動,與廢人也差不多,若然被對頭來襲,怎能應付,所以陳天宇雖然惦念那個女子,卻不敢離開師父。哪知蕭青峰雙眼一翻,卻說道:「我輩俠義中人,豈有見死不救之理?你聽那女子哭得如此慘厲,若非遇著強人,就是想尋自盡,你儘管去,我還可以自己照料自己。去,快去!」

行了一陣,日影西斜,前行的那粗豪漢子說道:「幸喜沒碰上雪崩。」話猶未了,忽聽前面「得得」聲響,那人懍然一驚,山坳處突然奔出一騎馬來,馬蹄上包著防寒的厚絨,所以到了臨近方才知曉。山路險峻,僅容一騎,那匹馬驟然奔來,收勒不住,看看就要撞個正著,前行那漢子貌似粗豪,但騎術精絕,陡然雙腿一夾,把馬定住,呼的一掌推出,這一掌勁道十足,竟是意欲把那不速之客硬生生推下深谷!那不速之客駭叫一聲,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右手一伸,卻扯住了粗豪漢子那隻馬鞍,向後一跌,恰恰跌翻在陳天宇的馬前,只聽得卜的一聲,粗豪漢子馬鞍上掛的水囊,竟給他扯得跌落深谷去了。

那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撩蕭青峰說話,蕭青峰甚是謹慎,碰著他們提到江湖上的事情時,就佯傻扮懵,只和他們談一些醫道,那些人其實對醫道也並不高明,只是懂得一些治跌打和吐血等病症,這些病症,凡是普通練武之人都必須懂得治的。

只見冰岩上立著一個少女,正是那神秘的藏族姑娘,只聽她哭道:「天女姐姐,我後悔沒有跟你多學幾日武功,而今仇不能報,反給敵人迫得無路可逃,呀,爸爸媽媽,苦命的女兒還是隨你們去吧!」陳天宇大駭,忽見那少女作勢欲跳,卻又不跳,恨恨說道:「我拼得一個是一個,好,來吧,來吧!」陳天宇離冰岩還有十來丈,且有大石障形,那女子背向著他,看來又不似發現了他。

原來陳天宇的武功,本在那漢子之上,只因今番還是第一次臨敵應用,故此開頭幾招,不知應付,而今見這漢子也不過如是,膽氣頓壯,把青城劍法展開,宛如玉龍夭矯,得心應手。鞭來劍往,劍去鞭迎,陳天宇勝在劍法精妙,那漢子卻勝在經驗老到,各有所長,不分勝負。

陳天宇一陣遲疑,那女子哭聲又起,蕭青峰怒道:「事有緩急輕重,現在去救那女子要緊,你怎麼不聽我的說話?去,快去!」陳天宇說道:「師父,那你好生保重,弟子去去就回。」悄悄溜出篷帳,幸在那伙人無人發覺,陳天宇急忙施展師父所授的輕功,循聲覓跡,找那哭泣的女人。

那粗豪漢子憤憤不平,不住的回頭和他的兩個同伴嘰哩咕嚕的大說江湖黑話,陳天宇一句也聽不懂,卻也不放在心上。日影西沉,山風陡起,正覺寒冷,忽聽得前面嘶嘶聲響,跟在蕭青峰馬後的那人喜道:「我們正愁今晚找不到歇息之所,卻喜遇著溫泉了。」轉過一個山坳,前面地形寬坦,岩石縫間,噴出一團團蒸氣,灼熱的水花,飛濺空中,在淡淡的斜輝映射之下,形成一圈圈橙色的、淡紫和淺紅的花朵,儼如元宵佳節所放的煙花,十分美麗。

原來西藏高原,地下到處都有火山,地熱噴發出來,成為噴泉,乃是西藏的一種天然奇景,有些噴泉的溫度可達華氏一百五十度,西藏的山谷里燃料很少,當地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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