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敵後鬥智 第07章 夜盜城防圖,勇闖鬼門關

決定性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1948年12月第一個周末的黃昏,寒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刮著,天驟然降溫,似乎要下雪的樣子。

軍事工程指揮部的大小官員們,剛剛發了餉,懷揣著「票子」,一個個口袋鼓漲著,迫不及待地乘車奔向了市區。

下班時分,李村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和安謐。

汽車返市區後,隨之夜幕降臨,天冷,李村鎮上已經很少有人在走動了。街道上冷清清的,偶爾,有一兩名荷槍實彈的遊動哨兵,出現在夜幕中,給人一種更加陰森寒冷的感覺。

吃罷晚飯,任道治不慌不忙地溜達了過來。由於常來,已是熟門熟路,指揮部的人都認識他,他連出示證件的手續都免了,只向持槍警戒的守衛點了點頭,便若無其事地踱進了軍事工程指揮部的大院。來到秦大豐的門口,他警惕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的動靜,見無人注意時,才推門走了進去。

秦大豐急忙掩好門,輕聲告訴任道治說:「一切順利,這個周末剛好發餉,施中誠帶著衛兵走了之後,大部分人也都回市裡去了。兜里有了錢,誰也不肯憋屈在這小鎮上,有老婆的回家抱老婆,沒老婆的急著去妓院泡婊子。除了值班的參謀和一個勤務兵不敢離開外,這軍事工程指揮部幾乎是在唱一出空城計了,」

「辦公室那邊的情況呢?」任道治不慌不忙地問道。

「辦公室窗上的插銷我在下班前已經悄悄拔開了,事先也沒有人注意,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變化。」

任道治聽後略微沉思了一下,簡單而又堅定地說:「那好,按原計畫行動吧!」

他們悄悄地走出了房門,屋外賊冷賊冷的,小北風嗖嗖地刮著,星星冰凌似的在天上閃著寒光。當地人稱這是「趕狗不出門」的天氣,這倒給今晚的行動,提供了一個極好的便利條件。

整個軍事工程指揮部,像黑色妖魔的一排牙齒,周圍死一般的寂靜如遠古的墓地,各屋的房間都黑洞洞的一點生氣也沒有,只有值班的李參謀所住的北屋,透出一縷昏暗的燈光,似乎是一隻幽靈的眼睛。

這是個下手的極好機會。

任道治迅速地向秦大豐打了個手勢,秦大豐馬上心領神會,悄悄地靠攏了值班李參謀的門口,輕輕地無聲息地握住了門把後,旋即急促地向任道治打了個手勢,這一系列動作,配合得是那樣融洽。

任道治此刻也已經來到了辦公室的窗前,看見秦大豐的手勢後,他立即輕輕拉開窗扇,雙手一按窗檯,身輕如燕般縱身躍入室內,眨眼之間,動作做得既乾淨又利落。

假若這個時候,值班的李參謀突然要走出房門的話,秦大豐就偽裝也恰好進門找他有事,用身體擋住他的視線,掩護任道治進入辦公室內。

這間辦公室,任道治並不陌生,他曾不止一次地進來過。辦公室里的黃參謀想往上爬,曾和他套過近乎。他為了實施預定的計畫,也主動來這裡與參謀們玩過,所謂玩,話說白了,就是實地偵察。室內的所有擺設都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子裡,這也是一名敵工人員所必須具備的素質。辦公室迎門放著一張長方形的案桌,上面鋪著藍色的桌布,屋子四周放著幾張辦公桌,西南角上那張是黃參謀的,旁邊文件櫥的鑰匙就放在左面的抽屜里。為了這把鑰匙,任道治和秦大豐曾經動過不少心思,原本想設法偷配一把,但又沒有機會將原鑰匙搞到手。

事有湊巧,不久前的一件事,倒無意中給我們的敵工人員提供了竊圖的便利。

有一次,一個參謀有事外出,隨身帶走了文件櫥中的鑰匙,這本是件很正常的事,可偏偏那天副司令施中誠心血來潮要看圖,一聽說鑰匙被帶走拿不出圖來大發雷霆,這一折騰,那真是打著騾子馬也驚了。事後,再沒有人敢把鑰匙帶在身上了,而放在黃參謀辦公桌的抽屜里,則成為一種不成文的制度,主要是為了應付指揮官施中誠臨時調圖,免得到時措手不及無故挨訓。可自那以後,施中誠再也沒有調圖看,鑰匙躺在黃參謀辦公桌的抽屜里,成為我敵工人員的第一個行動目標。

任道治進入辦公室後,將窗戶掩好,手腳麻利地來到黃參謀的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面摸到了鑰匙,鑰匙一到手,他心裡一陣激動,就如同服下一顆定心丸,他轉身靠近文體櫥,一隻手觸摸到鎖眼,另一隻手將鑰匙插進鎖孔,剛要開啟。突然,院子里卻傳來了一陣講話聲和腳步聲,他立即伏身於櫥旁,屏住呼吸,仔細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一場生與死的搏鬥,頃刻間即將發生。

任道治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做好了以死相拼的準備。

手攥出了汗,結果虛驚一場。原來是值班的勤務兵,送來訪的朋友出門。不一會兒,整個院落又恢複了死寂。

時間已不允許任道治在辦公室里多耽擱了,他默默地捏了捏已經被汗水浸濕了的鑰匙,一想到所肩負的使命,馬上就鎮定下來了。他摸索著將鑰匙伸進鎖孔,握住櫥門把手的左手,卻不自覺地習慣性拉了一下,「嚓」的一聲,櫥門開了。

他按捺不住一陣心跳,櫥門原來沒鎖,他趕緊拔下鑰匙放回了原處,隨後有條不紊地在文體櫥里摸索起來,他在厚厚一卷文件夾子上,摸到了一份摺疊起來的圖紙般東西,心中暗暗地在估量著它的長寬尺度與厚薄。憑感覺斷定,這就是所需要的城防圖,便毫不猶豫地把圖紙揣進了懷中。

城防圖,秦大豐曾多次向任道治做過詳細介紹,而他自己也曾見過一次,準確地說,是遠遠地盯過幾眼,就憑這幾眼,他就已經將它的長寬尺度與紙張硬度都印在腦子裡了,因此,在黑暗中,他也敢斷定他拿的這份東西不會有錯。

圖紙終於到手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按捺不住又一陣激動的心跳。他輕輕地將文件櫥門推上,返身來到窗口,將窗扇推開,伏身在窗前向外仔細觀看,只見秦大豐正側身於李參謀的門旁,正在警惕地為自己望風,便縱身一跳,輕輕地出了辦公室,麻利地像只狸貓,返手又推上了窗戶,不露一絲痕迹。

這前後也只不過幾分鐘的時間,秦大豐在外面卻如同過了一年。他像被焊在這黑夜裡,要掩護任道治順利盜圖,他首先讓自己的靈魂,進行了一次激烈的搏鬥。共產黨如此信任他,讓他協助任道治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他怎敢稍有疏忽呢?剛才勤務兵送客時,著實把他給嚇了一大跳,但他一想到這是在與敵人鬥智斗勇,反而鎮定下來了,結果,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切又歸於冷寂。

任道治向秦大豐打了個手勢,示意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隨之兩人一同又回到秦大豐的屋裡。掩好門後,任道治從棉衣里把圖紙掏出來展開,一張畫著密密麻麻符號的地圖呈現在眼前。圖的上端,清清楚楚地標著幾個醒目的大字:「青島市外圍軍事防禦工程圖。」

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城防圖。

他顧不得細看,將圖疊好重新揣進懷裡,急匆匆地對秦大豐說:「我倆分開走,我在車站等你。」

說罷,一拉門走進夜幕之中。

秦大豐在這短暫的瞬間成熟了。

他感覺他為青島人民辦了一件大事,假若他不認識任道治的話,那他最終的結局,只能是充當國民黨當局的炮灰。

自卑和倔強,正直與偏狹,矛盾而又統一地集中在這個瘦巴巴幹練的骨架上。

在這次盜圖行動中,他是直接的參與者,這是共產黨對他的信任,儘管他僅僅起了個望風的作用。在此之前,他是半自卑半自信地被推入革命營壘之中的,今晚,他感到自己表現出來的是一副英雄氣概。如果沒有這一次盜圖行動,也許他永遠都不會體會到地下工作者的神聖與偉大。

他勇敢地挺起身來,肩負起的是一代人的使命!

秦大豐控制住內心的喜悅與激動,當任道治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後,他也走出自己的房門,向還蒙在鼓裡的值班李參謀打了個招呼後,按事先的約定,直奔車站追趕任道治去了。

暗黑的夜,靜寂的夜。

街道上冷落得像荒原的墳場。沒有人聲,只有風聲,天上的星星瞪著鬼火似的眼睛,夜靜得怕人,似乎是狂風暴雨來臨之前的一種短暫沉寂。

光明最終必將戰勝黑暗,這是一條人人都明白的真理。

戰爭以最激烈的方式,對人們的品格進行篩選區別和錘鍊,民族的正義感一旦凝聚到某一個人身上時,這個人的人格力量就將得到一次升華。即使是極普通極平凡的一個人,也有可能成為時代的英雄。

夜深人靜,整個島城似乎都已經睡去。

似乎睡去了的島城,卻有一處在醒著。

膠東路22號——地下工作組的密站,於淑明小組的全組人員,都在緊張有序地忙碌著,沒有槍聲,沒有流血,卻是一場爭分奪秒的戰鬥。

圖紙還沒有到來之前,於淑明早就和王傳鼎、曲琦布置好了一間房子。房間的窗戶全部用棉被堵了起來,為的是不讓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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