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棄暗投明 第01章 圖大義,即墨國軍起義投奔解放區

南京,傅厚崗69號。

國民黨代總統李宗仁站在那張大中國地圖前,面對著膠東半島南端的那座彈丸之地的城池——青島,獃獃地注視著。許久許久之後,他的目光才從地圖上移開,轉過身去,十分無奈地坐到了沙發上。

他兩手抱著頭,眼睛微閉,亂頭無緒的思緒一古腦兒堆集心頭,他感到十分睏倦。

在這面臨黨國危亡的多事之秋,李宗仁如願以償地登上了「代總統」的寶座,從蔣介石手上接過江南半壁破碎的河山,該如何去收拾這個破爛攤子?李宗仁此刻的心情是喜憂參半,並不平靜。

軍事上,長江以南的軍隊全掌握在湯恩伯的手中,湯恩伯是蔣介石的親信和心腹,蔣介石放個屁,他姓湯的肯定說香,自然不會聽他這位「代總統」的調遣。

政治上,孫科的行政院在19日作出了那個要求中共「立即先行無條件停戰」的決議後,即著手向廣州搬家了。孫科的甩手南移,「院」去而「府」留,「總統府」這個國民政府的最高衙門也就成了個空洞洞冷森森的名副其實的空殼子了。

內部分崩離析,外有強兵壓境,此時此刻的李宗仁真是「天低吳楚,眼空無物」。

他是個無兵無將無實權的光桿代總統啊。

誰說他心中能不煩?

自遼瀋戰役後,戰爭的天平就開始傾斜了,接著平津、淮海傳來的都是報喪般的壞消息。國軍一下子傷了元氣,如一盤散沙怎麼也收攏不起來了,節節潰敗,兵敗如山倒。這一幕幕場景,簡直讓人傷心透了,人民解放軍乘勝追擊,百萬雄師直抵長江北岸。

美帝國主義直接出兵佔領我沿海城市,幫助蔣介石搶佔軍事要點。

這是游弋在我山東省青島海域的美國軍艦長江北岸,除青島外,全是人家共產黨的天下了。

他在努力尋找一種自我平衡心理的辦法,那就是能否扭轉戰局。他心裡十分明白,爭取利用和談來獲得「停戰」的結果,人民解放軍停留在長江北岸不再南進,以便讓他騰出手來整頓實力,聚集資本,拿來與之同中共相對抗。

此乃當務之急也。

李宗仁起身再次來到地圖前,用藍筆把青島醒目地圈了起來,嘴裡在自言自語地說道:「一定要設法保住青島這條重要的海上通道,這可是山姆大叔在中國北方佔據的唯一海軍基地。」

但能否保住?他心裡也在打鼓。

同一天,浙江溪口,蔣介石寓所。

這位下野賦閑的委員長一刻也沒有閑著。沒閑著為那個即將沒落的腐朽政權操心。

溪口,屬浙江寧波的奉化縣,在縣城以北十五公里處,為剡溪第九曲的出口處,故名溪口。此鎮四面環山,位居剡溪北首,與溪邊相連,過武嶺入鎮約五百米即是蔣家的老宅豐鎬房,再向西頂多三百米便是蔣介石的父親蔣明火當年開設的玉泰鹽鋪。這兩座房屋均坐北朝南,面臨風景秀麗的剡溪,可別說,當年這私鹽販子可真會選擇塊風水寶地呢。

豐鎬房位於鎮上古老的經堂弄。

說起這豐鎬房,還頗有點講究,「豐鎬」兩字——「豐」代表蔣介石這一房,「鎬」代表他的亡弟瑞青一戶。瑞青早死,由蔣介石兼祧承襲,所以稱為豐鎬房。

此宅大門臨近溪口直街,進門有一條狹長的走廊,兩旁是一片空地,種有幾行榆樹、冬青之類喬木。老宅正房三間題曰「素居」,這裡一直是蔣介石的母親和蔣介石的結髮妻子毛氏的住處。

這座小小的蘇式樓房室小精緻,窗欞多嵌五色玻璃。從1927年蔣介石踏上中國的政治舞台開始,這座小巧別緻的建築始終保持著原有的模樣,只是又在它的四周建起一排十間中西合壁的新屋和兩幢西式洋房。

此刻,蔣介石也在專心注視著地圖上的青島。按理說,他已卸任賦閑在家,本應修心養性安度晚年了,還操那份心幹啥?可他蔣氏一生中從未放鬆過的頭等大事就是軍事權,他也就是憑藉著他的黃埔班底和軍事權才平步青雲的。槍杆子乃是奪取和捍衛一個政權的根本。

1月21日下午,當他在南京中山陵「辭陵」後,離開南京來溪口時,他將一套長江布防計畫攜帶在身邊,其目的不言自明,那就是決不放棄軍事權。如今雖說他身居鄉里,但溪口已設立了七座無線電台,國民黨的黨政軍要員和各路諸侯奔赴溪口請示總裁面諭的人,仍不絕於途。

對中共作戰,蔣介石這時仍做到了事必躬親。

這很難讓人想像,他已經是一個下野賦閑的人。

蔣介石的寓所里,掛著一幅于右任書寫的對聯:「登高望遠海,立馬定中原。」這對聯本來平時是掛在他客廳里的,此次離南京,他將它摘來掛在了寓所,每天都要面對它深情地望上幾眼,但他心裡清楚,「立馬定中原」的機會已經很難了,但他不甘心。

他的桌子上擺著一份湯恩伯交來的浙江省主席陳儀策反的親筆信。湯恩伯能在這國難當頭之際,有勇氣交出這封信向他告密,足見湯恩伯對他蔣介石的忠心,這件事令蔣介石深受感動。因為當年跟隨他出生入死的許多黃埔弟子,眼下卻是死的死,傷的傷,被俘的被俘,投降的投降,難得再有湯恩伯這樣的心腹愛將了。

蔣介石十分清楚,陳儀對湯恩伯有知遇之恩情同父子。

說來話長。

早在1922年4月,杭州陸軍小學一年一度的招生工作剛剛結束。

一天,浙江革命軍政府軍務部部長陳儀正在辦公室聽取今年招生情況的報告。當時的陳儀,除了軍務部部長之職外,還身兼陸軍小學校長的職務。

「報告。」

秘書進來將一封信交給陳儀後,悄聲退了出去。

陳儀接過信來一看,這是一封陌生的信函,打開信箋,映入眼中的是一排工整的小楷字:

校長大人:

我是一名窮學生,因家中經濟拮据,中學畢業之後,父母無力供養升學。交困之中,求親告友,湊齊盤纏,前來報考陸軍小學。然行路迢迢,艱難跋涉,到達杭州後,已延誤考期。現盤纏已盡,進退兩難,特向大人求助。

湯克勤敬上

閱完信後,陳儀被這個青年困境求索的精神所感動。他想見見這個青年,便吩咐手下按信封上署的地址找來了這個叫湯克勤的青年人。

湯克勤見到陳儀後二話沒說,「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陳儀見他真心求學,就破例收下了這個學生。

陳儀膝下無子,見湯克勤出身貧寒又好學上進,當然十分喜愛,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全力資助他上學。可以說,當初若沒有陳儀這位伯樂,湯克勤即使是一匹千里馬也不會有半點作為可言。湯克勤對陳儀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拜陳儀終生為恩師視同生父。為此亦改名湯恩伯,以記取陳儀的栽培之恩。

陳儀之所以在接受了中共地下黨的策反條件後,敢於將策反的親筆信交給在蔣介石的嫡系部隊中,可以與胡宗南平起平坐地位顯赫的兩大巨頭之一的湯恩伯,就是緣於他們之間有這層情同父子般的關係。

可他陳儀也萬萬沒有想到,他吃虧也就在於這層特殊的關係。

僅就陳儀最初的動機而言,是無可厚非的。

是啊,如果能使湯恩伯自動放下武器兵不血刃,無疑是一件具有歷史意義的大好事。此刻的湯恩伯今非昔比,他可是國民黨軍隊中重兵在握的權貴人物。

1月18日,也就是蔣介石宣布下野的前三天,湯恩伯被正式任命為京滬杭警備總司令,他現在手中握有重兵四十五萬人,另有海軍兩個艦隊,空軍三個大隊。直接控制著長江防線湖口以東直至江南的長達幾百公里的戰略要地。

長江,自古以來就被稱為「天塹」,項羽、石達開,歷史上有多少英雄豪傑曾被這滔滔江水無情地吞噬掉了!現在,人民解放軍不但要面對這洶湧澎湃的長江,同時還要以劣勢裝備去面對裝備精良的上百萬國民黨軍隊,面對蔣軍的美式飛機、軍艦、坦克、大炮……面對這重重困難。如果能策反湯恩伯成功,不僅僅能夠直接加快人民解放軍渡江的速度,而且,對於解放上海,甚至解放全中國,都將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意義。

讓江南人民免受戰火之災,這自然是件功德無量的天大好事。對於策反湯恩伯,陳儀感到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對於這點,他十分自信。

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二十多年來,湯恩伯在軍界不斷地晉陞、晉陞。然而,他對陳儀的感恩之情卻從未動搖過。許多熟識湯恩伯的朋友或他的部下都驚奇的發現:在其他場合無論湯恩伯如何狂妄、驕橫、霸道,然而在家裡對陳儀則總是畢恭畢敬,一口一個「恩師」,左右服侍在陳儀身邊,從不越軌半步,儼然是一個典型的「孝子」。

自信有時本身就是一種錯覺。

陳儀就犯了一個這樣的錯誤。

他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眼下的湯恩伯,已不是當年那個寒酸的求他相助的湯克勤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