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回 末路窮途 功名隨逝水 荒山古剎 劍氣射寒星

唐賽花悄聲問道:「爹,你看出什麼門道來了?」唐金峰道:「此人身懷絕技,絕不是尋常之輩。」正想設法結納,忽聞寺外又有腳步之聲,只聽得一個孩子的聲音先叫道:「我不住這個破廟。」接著「啪」的一聲,好像是有人在那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大聲罵道:「你還充什麼少爺。有破廟你住已經算是好了,難道你還想住宮殿嗎?」另一人道:「要住宮殿也不難,總有得你住的,只恐你住不長久。」這人「嘭」的一腳踢開廟門,驀然發覺裡面有人,說話頓然煞住。

外面的人大聲叫道:「是這裡了!」只聽得「轟隆」一聲,寺門立刻撞開,外面黑壓壓的堆滿了人,唐曉瀾與馮瑛大吃一驚,為首的竟是清宮的首席武士、西藏紅教的第二高手額音和布。

年羹堯面上一陣紅一陣青,低頭說道:「嗯,我知錯了。」馮琳道:「你對我不好,這也還罷了。最不該的是鍾恩師費盡心血,培你成材,你卻引狼入室,將他害死!若非你已是難逃一死,我今日便要為本門懲治奸徒!」

荒山騰殺氣,古剎伏危機。

兩人交談片刻,天色已經大白,西湖上漁舟曉唱,隱隱傳來了采菱的歌聲,李治遠遠的吹了一聲口哨,馮琳道:「嗯,我該走了!」年羹堯豎起耳朵,忽道:「誰和你同來?」馮琳道:「你管這個幹嘛?」年羹堯道:「是不是那個叫做李治的小子?」馮琳憤然道:「什麼小子?他比你好得多!」提高嗓子應道:「嗯,李治哥哥,我就來了!」

年羹堯面上露出一種奇異的神情,忽然問道:「琳姑娘,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咱們的園子里有一個池塘,池塘里養有一對鴛鴦,你小時候,個子不夠高,要我抱起你來看池塘里的鴛鴦戲水。」馮琳心中一動,卻沉著面道:「你盡說這些無聊的話兒幹嘛?」

年羹堯道:「想起這些小時候的事情,我真是後悔得很。」馮琳低聲道:「後悔已經遲了!」年羹堯嘆了口氣,作出欲說還休的樣兒,馮琳道:「你還有什麼話,趕快說吧!我真的要走了。」語調漸轉柔和,年羹堯道:「我但願能再和你同在一處。想我幼讀兵書,多少懂得些行軍用兵之道,你們他日若舉義師,我願作毛遂自薦。」馮琳心中一動,心道:「年羹堯自是一個將才,若他是真心誠意的話,倒也未嘗不可考慮。不如待我和李治哥哥商議,看是如何?」馮琳低首沉思,年羹堯又問道:「你不相信我么?」馮琳抬起頭來,和年羹堯的眼光觸個正著,忽而心中一凜,只覺年羹堯的眼光中似乎含著無限奸詐,絲毫不能令人信賴。年羹堯又嘆了口氣,道:「嗯,你真是不信我了?」

額音和布一躍進門,喝道:「你這老兒又是何人?」唐金峰翻出綉有唐家標記、青獅為號的暗器囊道:「看你身手非凡,連我的記號也認不得么?」唐金峰死去的那女婿王敖原在公門中當差,他自己和御林軍的統領張維也是朋友,許多有名的捕頭還是他的後輩,他以為來的是河南巡撫衙門捕盜的公差,所以倚老賣老。不料額音和布來自西藏,連唐家的名頭也未聽過,聽了唐金峰的話,「哼」的一聲,反手一抓,向唐金峰便下殺手!

原來年羹堯自知必死,一切絕望,已近瘋狂,恨不得世界和他一同毀滅,尤其聽得馮琳兩次提起「李治哥哥」,更是又妒又恨,心中想道:「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既不能為我所有,我也就不能讓她為別人所有。我的武功雖失,點穴的方法卻還記得,何不將她殺了,然後再行自刎。」

不料馮琳的穴道雖被點中,卻只是身軀搖晃了兩下,並不如年羹堯所願,倒地身亡。原來點穴的功夫,必須配以指頭的勁力,力透指尖,才能使敵人的血流突然停止。年羹堯武功已失,只有平常人的氣力,而馮琳的內功已有造詣,若然遇著高手,點正穴道,那自是無法挽救,而今不過等於被普通的人,湊巧在穴道上戳了一下,雖然一陣疼痛,卻是安全無事。

馮琳被年羹堯出其不意的用力一戳,呆了一呆,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麼一回事情,氣得玉手一揚,拍拍兩記耳光,把年羹堯打跌地上。年羹堯目露凶光,「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水,兩顆大牙。馮琳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你,你真是天下最狠毒的人!」伸手取了年羹堯的寶劍,拔出半截,忽又聽得李治催走的口哨之聲。

年羹堯一怔,道:「你都記起來了?」馮琳道:「都記起來了。你小時候也強橫霸道,但對我尚還不差。」年羹堯喜道:「是啊!我一向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對你那樣好,你知道就好了。謝謝你來看我,我年羹堯他日縱然碎屍萬段,得一知己也可無憾了。」馮琳突然一陣冷笑,旋又沉痛說道:「可是你越大就越壞,壞到不可收拾!哼,你還記不記得,你要把我送給皇帝,好保障你的功名?我不依從,你就暗中偷下毒手害我,不是我的李治哥哥救我,我這條小命早已完了。什麼親妹妹?你不怕引起我的噁心么?」

過了一陣,那人鼾聲已起,外面忽又有談笑之聲,唐曉瀾一望,只見有兩人跨牆而入,不覺啊呀一聲,與馮瑛同時站了起來。

馮琳盯了年羹堯一眼,恨恨說道:「我不殺你,你也沒有幾天活了!」飛身追上李治,李治道:「天色已經大白,太陽也快出來了,你還不走,你看那邊已有人來了!」

年羹堯忽地抬起眼睛,說道:「哦,原來弘法大師所說的無極派傳人,便是你這個小丫頭。」馮琳眉毛一揚,道:「怎麼,我不配么?」年羹堯道:「你安心做吧。我這麼大的富貴功名,全都丟了。難道還會與你爭區區一個掌門的位置么?」馮琳雙眉緊皺,搖了搖頭,道:「我真還未見過至死不悟的人,開口富貴,閉口功名,你口說不在乎,其實在乎得很。呂姐姐曾對我談論過你,說你本來算得是個人材,只是被『名利』二字所斷送了。我以前還不大懂,現在看來,真真不錯。」

韓重山和天葉散人見年羹堯的樣子,更覺難看,韓重山道:「喂,你的鬍子和眉毛被誰剃了?我們走了之後,有誰來過?」天葉散人瞥見車辟邪的屍身,也問道:「是誰殺的?是你,還是敵人?」年羹堯哈哈大笑,大叫道:「都死了乾淨!」韓重山冷笑道:「皇上還不許你死呢!」年羹堯大叫道:「你們不許我做楚霸王?呀!我連楚霸王也不如了!」手舞足蹈,語無倫次,天葉散人道:「年羹堯瘋了!」韓重山輕輕一推,年羹堯毫無反抗的力量,傾仆欲倒。韓重山吃驚道:「連武功也沒有了!」天葉散人說道:「年羹堯既然成了這個樣子,咱們還是趕快把他押回京師去吧。」韓重山點了點頭,當日就用八百里快馬加緊,飛報皇帝,第二日便押他上京,有他二人押解,年羹堯就是想自殺也不成了。只是一路上胡言亂語,有時候呼喚兒子,有時又大叫馮琳。

年羹堯狂性大發之時,馮琳已離開杭州五六十里,馮琳並未料到他會發瘋,想起他醜惡的樣子,還是覺得一陣陣噁心。李治一點也不問她見年羹堯的經過,只是一路用說話逗她開心,馮琳漸漸也有說有笑了。

李治馮琳此行的路線,是想從浙江西入安徽,折入河南,迴轉邙山,兩人腳程甚快,日頭未落,已到天目山區,正轉入山路,忽聞得山谷下有嗚嗚怪嘯、暗器嘶風的聲音,馮琳叫道:「血滴子!」李治登高一望,道:「原來是關東四俠被圍住了!」馮琳看了一看,道:「咦,還有方今明和陳德泰呢,咱們下去救他。」兩人拔劍疾奔而下。

原來弘法大師懲戒了年羹堯後,在回程中又打走了韓重山與天葉散人,印宏和尚本來是同關東四俠一同來的,而今事情已了,便和住持同回福建少林,關東四俠則往邙山找甘鳳池和呂四娘。

至於方今明和陳德泰則是途中相遇的,方今明自那次在雪魂谷惡戰之後,與陳德泰一道養傷,成為好友,這次方今明來找年羹堯,要為「故主」報仇出氣,陳德泰阻他不住,只得趕來接應,方今明被車辟邪趕走,垂頭喪氣,夜出杭城。陳德泰迎著他問道:「怎麼,見著年羹堯沒有?」方今明嘆了口氣道:「見是見著了,但這個仇我也不再想報了。」陳德泰以為他是吃了敗仗傷心,正想出言相慰,方今明道:「年羹堯說得不錯,十四貝勒並不值得我為他賣命。」陳德泰奇道:「年羹堯說了些什麼?你相信他了?」方今明道:「別的我不相信,他昨晚說的卻不容我不相信。」將年羹堯所說的,關於十四皇子的陰狠手段,以「旗」制「漢」等等惡跡轉述出來,陳德泰大道:「我們以前勸過你,你不聽。想不到年羹堯倒做了你的教師了。」方今明頹然不語,這也難怪,他發現了十多年來,他要盡忠的「主子」,竟是全不值得盡忠的人,也就難免傷心了。

唐曉瀾經過那場大變之後,心中甚是抑鬱,回到天山之後,沉默寡言,只是虔心練劍,易蘭珠頗感奇怪,私下裡也問過馮瑛,馮瑛並不隱瞞,將一切都告訴了易蘭珠。易蘭珠嘆口氣道:「我們七劍之中,當年也曾有幾位累於情孽,連一代奇俠的凌未風叔叔也不能免。但願你們將來也像我的凌叔叔和劉郁芳一樣,在經過許多劫難之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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