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回 毅力虔心 十年待知己 盜名欺世 一旦現原形

「長安客店」雖然是小縣城中的客店,布置得倒也雅緻不俗,在曾靜的房中,還有書台等家私擺設,夥計道:「貴友說曾老先生是一代名儒,叫我們布置得像書房的樣子。」曾靜更是惴惴不安,問道:「這位先生呢?為何不見露面?」夥計道:「我們也不知道呀,他叫人來定房,丟下銀子就走了。」曾靜道:「什麼人來定房。」夥計道:「是個麻子。」曾靜一愕,夥計續道:「那麻子是個長隨,他是替他的主人為你老定房的。他主人的名字他也沒有留下來,想來一定是待你老歇了一晚後,明早才來拜會。」

仙霞嶺橫亘浙江福建兩省交界之處,挺拔秀麗,一入福建北部,已是遙遙可見。呂四娘雖然堅信沈在寬沒有死,可是行程越近,心情也不覺動蕩不安,生怕揭開了的「謎」和自己的料想相反。

冒廣生道:「女俠有所不知。我們三兄弟小時都在天山長大,那時馮瑛還未來,所以彼此不認識。我父親死後,我們三兄弟奉父親遺命,離開天山,各散一方,發揚達摩劍術,重整武當門戶。我接了武當北派分支,經常在陝甘各省;大哥在武當山協助本支掌門,三弟在四川照管老家。三弟和四川以暗器馳名的唐家交情很好。」呂四娘道:「是了,唐家三老中的老二唐金峰前兩年到過山東,聽說是為他的女婿報仇。」冒廣生道:「就是為了此事。」呂四娘插口說道:「可是唐金峰的女婿不是馮瑛殺的,是她妹妹殺的。而且唐金峰的女婿在公門當差,公差殺賊或賊殺公差,都不能與私仇結怨等同看待。這種尋常之事,在武林之中是很少會因此尋仇互斗的,更不要說請人助拳了,令弟難道還不知武林中的規矩么?」

雍正整了整龍冠鳳帶,踱出行帳,只見前面旌旗對對,劍戟森森,二十萬大軍,四人一排,迄邐十餘里,望不盡頭!那前鋒部隊,在熱日下一隊一隊的走著,除了整齊之極的腳步聲外,連一聲咳嗽都聽不見。那些兵士們臉上的汗珠,一顆顆像水珠一樣滴下來,卻無一人敢用手抹。雍正見了,又是喜歡,又是心慌。年羹堯治軍之嚴,果然名不虛傳!

一日中午,呂四娘正在路邊一間茶亭歇腳,忽見大路上塵沙飛揚,一匹馬飛奔而來,馬上人是個虯髯壯漢,貌頗威武,走到茶亭,勒馬四顧,茶亭內只有寥寥幾個茶客,呂四娘搽了易容丹,扮成鄉下的採茶姑娘,那人看了一眼,也不在意,便下馬進來喝茶。過了一陣,又來了兩乘小轎,都到茶亭面前歇腳。轎門開處,呂四娘不由得大吃一驚,從先頭那乘轎走出來的竟是曾靜,從後頭那乘轎走出來的卻是一個長隨模樣的人,背著一個小孩。

一瓢和尚在蒲城相識頗多,其中也有同道中人。沈在寬便在一家姓葉的人家居住,這葉家又是幫會中人,曾靜坐著轎子從浙江來到福建的消息,已有人飛馬告訴於他,同時也把兩個武士跟在轎前轎後的情況說了。沈在寬一聽,深恐曾靜也遭毒手,因此預早布置,將曾靜引到長安客店來。

年羹堯一見雍正,立即跳下馬來。雍正抬手說道:「卿家遠征辛苦了,免禮,平身!」年羹堯跳下馬背,本該匍匐行禮,聽了雍正之言,微微一笑,欠了欠身,說道:「微臣勞動聖駕,肝腦塗地,不足言報!」岳鍾琪雖然也得雍正叫他「免禮」,卻還是匍匐在地,恭恭敬敬的行過大禮。

那人道:「正是家父。」呂四娘吃了一驚,說道:「你既是有名劍客之後,如何甘心做朝廷鷹犬,這豈不是墮了天山七劍的家聲么?」那人笑道:「女俠差矣,怎麼說我是朝廷鷹犬?」呂四娘問道:「那麼你為什麼掘一瓢大師之墓?」那人說道:「一瓢大師是我掌門師兄武當山孤雲道士的好友,我的師兄得知他被害,恐防有人傷殘他的法體,故此叫我將他的金骨移到武當遷葬。」呂四娘笑道:「你何不早說?我幾乎一出手就要你的命!」那人也笑道:「正因我見你的劍法,所以才多領教幾招,開開眼界。」呂四娘笑道:「原來你是試招來了!請教師兄大名。」

呂四娘道了聲得罪,說道:「將一瓢大師遷葬也好,免得無人替他守墓。」冒廣生道:「除了遷葬,我尚有一事,正想請教女俠。」呂四娘道:「不必客氣,冒兄請說。」

甘鳳池笑道:「原來你是這個意思。不錯,這裡不能長住下去了,咱們都去另外找地方吧。」冷禪道:「你有什麼現成的地方,可以容納這麼多人?」甘鳳池道:「你別打岔,我早已有了安排。前些日子我接到周潯二哥的口信,說他與曹四哥已到邙山隱居,看守師傅的陵墓。邙山綿延數百里,山高林密,形勢險峻,山谷土地肥美,可以耕種。我們都到邙山去如何?」張天池首先說道:「既有這樣好的地方,如何不去?我做了半生強盜,無法下台,正好和兄弟們隱居邙山,耕種渡活。」魚殼也道:「我以前做海上霸王,大不了將來再做山大王,有這麼多武藝高強的好漢,我和張寨主再召集一些舊部,便在邙山佔山為王,諒朝廷也不敢小覷。」甘鳳池笑道:「那是後話。現在不必急於開山立舵。那麼,安身之地便決定是邙山了。」冷禪笑道:「好。我們都替你的師傅守陵去。她是前輩神尼,我們替她守陵,也還值得。」

呂四娘面向窗外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心想這不是做夢吧?她仍然不願相信在寬已死,又機械般的移動腳步,走遍了寺院的每個角落,真箇是尋尋覓覓,尋之不見,覓之不得,這才驀然間覺得冷冷清清,凄凄慘慘,終而忽似一切空無所有,一切清寂。

曾靜見問不出所以然來,也便罷了。那兩名武士要了曾靜左右的兩間房間,吃過飯後,二更時分,裝作同路人來訪,進入了曾靜房間,悄悄說道:「曾老先生,今晚你可得小心點兒!」曾靜道:「你們兩位發現了什麼不妥嗎?你們可得救救我的性命,我說,不如換了客店吧!」

過了山泉飛瀑,一瓢和尚的禪院已然在望。呂四娘引吭長嘯,卻不見一瓢出來迎接,呂四娘不由得吃了一驚,加快腳步,奔入禪院,但見寺門倒塌,壁倒牆坍,花謝水干,一片蕭索。呂四娘忙叫道:「一瓢大師,一瓢大師!」只聞荒剎回聲,野鳥驚起。呂四娘又叫道:「在寬哥哥,在寬哥哥!」同樣也聽不到有人回答。

年羹堯聽了,答聲:「遵命。」緩緩走出,到了隊伍面前,從袖子里掏出一角小小的紅旗,只輕輕一閃,便聽得嘩啦啦一陣響,如波浪一般,從前鋒傳到後隊,二十萬大軍,一齊卸下甲來,一片平陽上,盔甲頓時堆積如山!

第二日,呂四娘一個人先回仙霞,正與眾人辭行,握手道別之際,單單不見了馮琳。馮瑛說道:「妹妹真不懂事,明明知道呂姐姐今日遠行,卻不知到哪裡去玩?」呂四娘心念一動,說道:「馮琳妹妹不是不懂事,恐怕是太懂事了。你們不必去找她了。我看她一定是偷偷溜走,干她想乾的事去了。」馮瑛吃了一驚,道:「她有什麼事情要干?為何連我也不告訴?」呂四娘微笑不語。李治想了一想,道:「她昨晚問我是否隨大夥到邙山,我說是。她說邙山很好,她曾從山下經過。我當時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呂四娘道:「這就是了。她將來會上邙山找你們的,不必心焦。」馮瑛再三問呂四娘可知馮琳想幹什麼,呂四娘道:「我也是胡猜一氣,不能作準。她做的你日後自知,先說出來反而不好。」馮瑛甚是聰明,想了片刻,猜到幾分,不覺面紅耳赤。

兩人談談說說,不久便從「丹霞蟑」下經過,呂四娘抬頭指著那朵指畫的蓮花道:「此人功力不在我下,你可知道是誰留下的嗎?」在寬看了,也頗驚詫,道:「出事之後,我便到蒲城逃難,不知有誰會入此山。」

棋逢對手,精神倍振,呂四娘的玄女劍法漸展漸快,更配上絕頂輕功,乘暇蹈隙,與那人對搶攻勢,鬥了一百來招,劍法各有所長,大家都奈何不了對方。可是呂四娘輕功較高,佔了六成攻勢,稍佔上風。但雖然如此,還是不能將對方制服。

這剎那間,呂四娘全身麻木,欲哭無淚,前塵往事都上心頭。想不到沈在寬以前大難不死,而今卻被同道前輩所賣,死在奸人之手,身首異處,冢中只剩衣冠。更想不到他以將近十年的恆心毅力,剛剛戰勝病魔,免了殘廢,一旦之間又死於非命!真是天道寧論!呂四娘昂首問天,拔劍斫地,天既不應,地亦無聲。

呂四娘腳程飛快,經過了三處蓮花標記,只見前面山勢漸趨平坦,現出一片斜坡,斜坡上現出兩堆土丘,形如饅頭,呂四娘一見,心兒卜卜的跳個不停,看來這兩堆土丘竟是新建的墳墓。

這情形雍正也注意到了,饒他是一代暴君,深沉機智,這時也不覺心慌,變了顏色。那名內監縱馬馳回,一到皇帝面前,立刻滾下馬來請罪。年羹堯在旁微笑道:「不關你的事,罪在小將。」雍正何等聰明,立刻便知道了兵士們不肯奉命卸甲的原因,對年羹堯道:「天氣太熱,大將軍可傳令兵士們卸了甲吧!」

呂四娘先聽得曾靜念誦吳梅村的「絕命詞」,心中一動,想道:「原來他還知道自怨自艾。」見他年邁蒼蒼,不忍下手,後來又見他自言自笑,忍不住怒火燃起,正想下手,忽見尾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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