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回 歷劫喜團圓 家人聚首 賓士圖一面 玉女驚心

馮瑛將唐曉瀾誤飲毒酒和近日的癥狀詳細說了,李治眉頭一皺,自覺毫無把握。

忽聽得馮琳叫道:「劍下留人!」馮瑛怔了一怔,但見馮琳亦是飛掠而來,凌空下擊。馮瑛的劍尖剛剛吐出,被她往下一格,叮噹一聲,雙劍盪開。兩姐妹橫躍三步,張天池又往前跑。馮琳因李治要她救人,見馮瑛身法太快,一時心急,竟然施展從八臂神魔那裡學來的貓鷹撲擊絕技,這一下,雖然救出了張天池,卻令馮瑛疑心大起。

馮瑛曾與八臂神魔在海島數度惡鬥,對他的貓鷹撲擊之技,印象最深。一見馮琳的身法正是那魔頭的家數,不覺呆了。心中想道:她出手救這惡賊,用的是八臂神魔的歹毒招數,難道她是壞人一黨?不覺心痛如割。睜大眼睛,瞪望馮琳。要知馮瑛自幼受易蘭珠教誨,對是非正邪之辨,極為認真,這時忽發覺自己苦苦尋覓的妹妹,卻是壞人,一時間,惶惑、悲痛、惱怒等等情緒,交集心頭,不知如何是好!

張天池沒命奔逃,馮瑛恨他毀了唐曉瀾的解藥,正是怒上心頭,見他逃走,顧不得先認姐妹,身形一起,儼如飛鷹撲兔,挽了一個劍花,向張天池背心便刺!

馮琳笑道:「好劍法!」手捏劍訣,左一招「彩鳳旋窩」,右一招「雲龍掉首」欺身直進。馮瑛喝道:「你為何如此不知自愛,與奸人為伍,不怕辱沒你的父母么?」馮琳招數十分溜滑,擋了幾招,張天池已跑出半里之地了。

馮瑛大為生氣,喝道:「你再攔我,我就要摑你了!」馮琳笑道:「你有本事,就試試看!」馮瑛身形一起,劍鋒一顫,只見銀光飛灑,耀眼生花,馮琳叫聲不好,劍光人影中,馮瑛一掌摑到,見馮琳閃縮驚叫,心中不忍,掌鋒斜斜掠過她的面門,馮琳一個盤龍繞步,避了開去,笑道:「我說你打不著就打不著!」馮瑛面挾寒霜,「哼」了一聲,身形一伏即起,如箭離弦,又向張天池追去!

鄺練霞和馮琳也是驚愕不已,馮琳心道:姐姐呀,你若是想要他,就明說了吧,哭什麼呢?心中盤算,若然他們二人真是另有兒女之情,就將李治讓與姐姐,想是這樣想了,心中隱隱悲酸。

馮瑛怒道:「你這個野丫頭,我非好好教訓你一下不可!」展開天山劍法,連環疾進,專刺馮琳手腕,想要迫她棄劍求饒,馮琳騰挪閃展,連用好幾派武功,都只有招架的份兒。

母女相逢,恍如隔世,鄺練霞又哭又笑,摟著兩個女兒,緊貼胸前,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聽得一聲:「瑛妹!」李治從尼庵里走出,見此情形,又是歡喜又是錯愕。鄺練霞笑道:「你來見見我這兩位女兒,多謝你救了我的父親,又將琳兒帶來,讓我們一家團圓。」

原來馮琳精研了傅青主的無極劍法,如今初次拿來使用,無極劍法雖仍不及天山劍法的精妙,卻擅於以柔克剛,馮瑛一時之間,竟奈何她不得。

又鬥了三五十招,馮瑛心中一氣,把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展開,只見一團劍光,壓在馮琳頭上,有如泰山壓頂,好不難受,馮琳的功力究比馮瑛稍遜,劍勢漸漸施展不開。

馮瑛暗中運勁,又喝道:「還不撤劍么?」劍鋒自上而下,直壓下去,馮琳身子向後一射,寶劍向後一引,雙劍相交,叮噹一下,馮琳突然向後一退,叫道:「好險!」回頭扮了一個鬼臉,向山上疾跑。

馮琳這一招乃是無極劍法中的精華所在,先用柔力消解強敵的急勁,然後反攻,但馮琳見馮瑛劍法奧妙無比,知道再打下去必然落敗,所以不求反攻,趁勢後退。這樣一來,自然更容易脫出馮瑛劍光籠罩的範圍。

馮瑛見用了大須彌劍式,也不能奪她手中兵器,不覺吃了一驚,心道:「她武功竟如此了得,我更不能讓她誤入歧途,助紂為虐。」提劍便追。馮琳輕功雖然不及馮瑛,但馮瑛追得近時,她便反身一劍,用無極劍法中精妙的防身招數抵擋,馮瑛在數招之內,無法將她打敗,只好銜尾緊追。追了一陣,山上的小尼庵已經在望,噹噹的鐘聲隨風飄來,馮琳撮唇長嘯,用意是想把李治引出,叫他驚喜,馮瑛則以為她是招喚同黨,更是緊追不捨。

這聲音似乎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兩姐妹都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來,呆然注視,只見尼庵外立著那中年尼姑,目中蘊著淚光,長嘆一聲,搖頭道:「骨肉相逢,也不知道,自相殘殺,豈不可憐!」

鄺璉這時已經醒了,忽然在李治背上叫了一聲,問道:「是誰在說話?是練霞嗎?」鄺璉的聲音雖然微弱,在那尼姑聽來卻如晴天霹靂,急忙跑上前去,扶著鄺璉,眼淚盈眶,好半天才叫出聲道:「啊,爹,真的是你嗎?」李治愕然,放下鄺璉,正待詢問,只見兩人已抱在一起,鄺璉身軀顫抖,忽然叫了一聲,暈倒地上。

那中年尼姑哭道:「爹,你不要走呀!」李治上前替鄺璉把脈,道:「他是歡喜過度,一時激動,所以暈倒,這並不礙事。」那尼姑見鄺璉衣裳染血,面如金紙,甚是擔憂。李治道:「他受傷雖重,卻非死症。我擔保他三天之後,便能起床,一月之後,即可康復!」那尼姑止了哭聲,幫李治將鄺璉抬入靜室,李治道:「我在這裡替他推血過宮,讓他再靜靜睡一個時辰。」

那中年尼姑在旁啜泣,過了一陣,鄺璉鼾聲大起,李治道:「咱們出去吧。」那中年尼姑目中含淚,奔出大殿,忽然燃點香燭,在菩薩像前,哺哺禱告。李治站在一旁,隱約聽得她道:「信女鄺練霞多謝菩薩保佑,賜我父女團圓。敢求菩薩再施佛力,保佑瑛兒琳兒也平安無事,早早回到我的身邊。」李治心中一動,急問道:「你還有兩個女兒嗎?」這時尼庵外已傳來廝殺之聲,那尼姑緩緩起立,撞了幾下銅鐘,一步一步走出寺門,這剎那間,李治只覺她眼光中充滿無限慈愛,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

李治也默默的跟了出去,廝殺追逐之聲,隱隱從山谷外面傳來,李治心中想道:「莫非是琳妹遇著強敵了?」往下眺望,忽見一個身材魁偉的漢子,肩衣染血,神情萎頓,踉踉蹌蹌的奔來。李治問道:「你是誰?」那人答道:「天台派掌門張天池。」李治道:「你的老朋友在裡面等你。」將鄺璉所寫的血書遞過,張天池面色大變,道:「鄺璉遇難了嗎?你是誰?你從哪裡得的這封血書?」李治道:「鄺老先生受了點傷,並不礙事。我是他吩咐來救你的。你見著一位小姑娘吧?」張天池道:「不止一位,一個要救我,一個要殺我,她們都是一模一樣!」話一說完,咕咚一聲,就倒了下去。他受傷之後,拚命奔逃,已經支持不住了。

那中年尼姑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忽地哺哺自語道:「嗯,一模一樣,天下有這樣巧的事情!」李治心神動蕩,那尼姑又道:「嗯,他的琵琶骨給人刺穿了,你懂得醫道,快救救他吧,他是我爹爹的朋友,一定不是壞人。」李治又是一驚:「咦,這尼姑也會武功?」要知琵琶骨乃是手臂與肩膊相連的脆骨,若然折斷,不早救治,那就多好武功,也會殘廢。李治道:「那麼請師太在這裡等我的那位朋友,我給他急救之後就出來。」那中年尼姑仍然眺望前方,頭也不回,曼聲答道:「我知道,我會等的,我已經等了十七年啦!」那聲音充滿無限幽怨,李治悚然一震,背張天池回庵內靜室,既感奇異,亦感惶惑,料知必有非常意外之事,便將發生。

馮瑛一路追逐馮琳,不知不覺之間,已追到尼庵外面,忽聽得一個十分嚴厲卻又似十分慈愛的聲音斥道:「住手!」

馮瑛獃獃的望著母親,急切間笑不出來,馮琳卻噗嗤笑了一聲,突然伸手在馮瑛腋窩一抓,道:「師太叫你笑,你為什麼不笑?」馮瑛酸癢難當,不覺格格失笑。只聽得那中年尼姑道:「琳兒,不許頑皮,你是妹妹,以後應該聽你姐姐的教導!」馮瑛馮琳都是聰明透頂的姑娘,見此情形,不約而同的叫了一聲:「媽媽!」三個人擁作一團,六行淚珠在笑聲中籟籟落下。

這中年尼姑正是兩姐妹的生身之母鄺練霞,她初見馮琳時,已疑心她是自己的女兒,但見姓名不同,不敢相認。如今見她們一模一樣,料想人間上除了自己這對孿生女兒,再無如此相似之人。

馮瑛馮琳都覺心靈震蕩,馮瑛抬頭問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她是我的妹妹?」馮琳也叫道:「師太,你知道我的來歷嗎?昨晚你為何不說?她真的是我的姐姐?」鄺練霞又是歡喜,又是辛酸,忽地跑上前去,左手拉著馮瑛,右手拉著馮琳,端詳了好一會子,含笑說道:「你們兩都笑一笑給我看,讓我看你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李治苦苦思索,腳步越來越慢,馮瑛大為心急,知他用神,卻又不好催他。李治想了好久,仍是想不出所以然來。偶一抬頭,只見朝陽已從那邊山間冉冉升起。馮瑛道:「想通了嗎?快點走呀,要不然午間就不能趕到了。」

馮琳拉著姐姐輕輕談話,鄺練霞見她們姐妹親熱,很是歡喜。行入庵堂,還聽見她們倆姐妹格格的笑聲。

暮靄含山,山下農家炊煙四起。馮瑛馮琳攜手同回,只見母親正在庵前呼喚。馮瑛道:「外公醒了嗎?」鄺練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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