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回 費盡心機 名醫解奇症 浪拋精力 妙藥付東流

那老頭送馮瑛出門,鄭重說道:「這包葯你千萬不可遺失了。失了無可再配。但願你的親人能藥到病除。」馮瑛拜謝,一看天色已白,急急告辭。心想以自己的輕功,盡可在期限之前大半天趕到,心中大為欣悅,一路上摸那包葯,生怕遺失,後來索性把葯捏在手心。

到了山下,海雲和尚已經逃跑,只見地下屍橫遍地,只有一人還在掙扎轉動。李治慌忙過去將他翻轉,那人滿臉血污,突然睜大兩隻眼睛,叫道:「呀,原來是你!你痛痛快快給我一刀吧!」

馮瑛急道:「你不是說非萬不得已才不去的嗎?」廢園老人道:「我正是萬不得已!」馮瑛急得流淚道:「他還有三天零半日,便是死期,你若不救,就沒有誰能救他了。」廢園老人微微一愕,苦笑說道:「哦,他也能自知死期?」馮瑛道:「不是他能自知,是別人迫得他自知的。」廢園老人更覺奇怪,問道:「有這等事,我還未聽說過,你說迫他的那人是誰?」馮瑛道:「是當今皇帝。」廢園老人道:「哦,那我一定要醫他了。」馮瑛道:「那麼我背你老人家走,天亮了咱們再雇馬車。」廢園老人又搖了搖頭道:「不,我不能去!你把他得病的經過和癥狀詳細說給我聽。」那侍立的老頭又道:「師傅,你六十年來行醫如一日,今晚可不要再操心了。」廢園老人嗔道:「胡說,我聽了奇難雜症,若不想法醫治,死了也不能安心。」那侍立的老頭無法,苦笑道:「好吧,那麼我替你紀錄醫案。」

踏破鐵鞋無覓處,相見還疑在夢中。

一宿無話,第二日一早,天色微明,呂四娘便和馮瑛施展輕功,一口氣奔了三十多里,天色大白,已入懷柔縣境。馮瑛呼吸曉風,身心舒暢。她們兩人因不便在大路上施展輕功,走的乃是山路捷徑。呂四娘遙指山外一片平野,說:「在那平野盡頭,不是有一座山嗎,山下的小村,便是他們隱居的黃竹村了。大約還要再走三十多里,以我們的腳程,到達之時,他們還未吃早飯呢。」馮瑛擔心道:「你不是說那廢園老人脾氣很怪僻嗎?假如他不肯醫,那可怎辦?」呂四娘道:「你放心,他和我的祖父乃是文字之交。我們說出來歷,他沒有不來之理。」說話之間,忽見山下田畝之間,人影追逐,清晨人靜,遙聞叱吒廝殺之聲。呂四娘大奇,登高遠望,忽然驚愕叫道:「瑛妹,你快來看!」

呂四娘的這手武功,超凡入聖,鄺璉活了六十多歲,見所未見。當下不敢再打,接過煙袋,轉身便走。同來的人,背起受傷的同伴,也跟著走了。

廢園老人忽冷笑道:「什麼,你居然敢說咱們能繼承傅老先師的衣缽?」那侍立的老頭惶恐說道:「弟子愚魯,醫道淺薄,比起先輩自然是相差甚遠。但師傅一生心力所萃,在醫道上承先啟後,也可以比得上當年的傅老宗師了。」廢園老人搖頭道:「還差得遠呢!在醫理上我還有甚多未明之處,像剛才這一樁就是如此。每當我在想不通之時就恨不得起傅老宗師於地下而問之。不過,我所積存的醫案,卻自信能超過前人。」頓了一頓,忽道:「你知道傅青主的武功醫術,傳了給誰嗎?」馮瑛道:「聽說他的徒孫鍾萬堂,武功醫術,均得其傳。鍾萬堂將武功傳於年羹堯,醫術有沒有傳他,就不知道了。」廢園老人嘆息道:「傳非其人,傳非其人!」頓了一頓,又道:「你是易蘭珠的徒弟,以易蘭珠的徒弟,以易蘭珠的身份,及她當年與傅老宗師的淵源,她大可以替無極派覓衣缽傳人。」馮瑛道:「我也聽師傅閑話說過,是有這個心愿。」

呂四娘依晚輩之禮謁見,在大門上拍了幾下,無人出來,只聽得裡面好似吵架似的,有人叫道:「咱們好意相請,你去不去?」有人叫道:「不去就綁他去!」有人叫道:「憑你和無極派的淵源,你不去對得住人嗎?」那些聲音嘈成一片,其中雜有一個蒼老的聲音,被其他的聲音蓋過,聽不清楚。呂四娘道:「不好,一定是有人迫葉老頭子醫他所不願醫的人了。」馮瑛道:「咱們進去,將這群惡客趕跑。」裡面又傳出人聲道:「你不是誰是?你別騙我們啦!我們早知你躲在這裡。貝勒貴人你可以不醫,我們你卻不能不醫!」又有人道:「醫者父母心,你忍心叫我們的弟兄殘廢嗎?」馮瑛心急如焚,叫道:「你們這群兇徒,豈有如此延醫之理?」拔出短劍,旋風般的直闖入中堂。

這年張天池又想起了傅青主的遺書,再到河南陳留查探,適值李治和馮琳從年家逃出,張天池早已查知馮琳面貌,知她便是殺了自己徒弟的仇人,便派人一路追蹤,直追到北京附近。這日鄺璉和張天池的幾個徒兒走在前頭,在懷柔的平野和馮琳李治相遇,張天池的幾個徒弟上前邀斗,被馮琳毒刀連傷三人,幸有鄺璉掩護,才不至全軍覆沒。馮琳和李治一來不知他們的來歷,二來亦怕鬧出事情,惹動宮中衛士注意,匆匆動手之後,也便走上附近山頭躲避了。

馮瑛大吃一驚,心道:糟了,這回定給他見怪了。只好飄然墮地,上前施了個禮,道:「請老前輩寬恕,我本想明朝來的,但,但……」正在措辭解說,廢園老人忽道:「拿手過來,我給你把脈。」馮瑛愕然伸手,廢園老人三指按她脈門,過了半盞茶的時分,忽然鬆手說道:「怪,怪。你的親人之病,沒有一年,也有半載,為何你不求醫?」馮瑛奇道:「葉公公,你如何知道?」廢園老人又道:「你的內功根基甚厚,足當得別人二三十年功力,你的師傅是誰?」馮瑛不敢隱瞞,答道:「我的師傅是天山易老仙婆。」廢園老人道:「唔,那怪不得,原來你是易蘭珠的徒兒。」閉目半晌,然後說道:「你胸中有一股鬱積之氣,由來已久,而肝火又燥,定當是有極重大疑難之事,久未能釋。你既深夜訪我,想來定是延我治病。若非親人,你不會如此著急;若非怪症,你不會疑團塞胸。你說說看,你的親人是什麼病?」馮瑛喜道:「葉老公公,你真是醫道通玄,料事如神。我正是想延你治病,我的親人……」話未說完,那在旁侍立的老頭忙截著道:「師傅,你如何還可勞心?」馮瑛忙道:「我是呂姐姐叫我來的。她叫我替她的爺爺問候你老人家。」廢園老人見她突然插這幾句閑話,不覺詫道:「你哪位姐姐?她的爺爺是誰?」馮瑛說道:「我的姐姐叫呂四娘,她的爺爺是呂留良。」廢園老人哈哈一笑,突然面呈不悅之容,說道:「呂留良的孫女兒怎麼也是這般俗人見識。她豈不知醫家若逢奇症,除非萬不得已,必定會去診治的么?何必用她爺爺的情面請託。」馮瑛一喜,連道:「是是!」不料廢園老人雙眼一翻,說道:「可惜我不能去!」

馮瑛反手一劍,奔他右肩,情急叫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讓我取葯即走,我不傷你!」張天池道:「哈,你還想走嗎?」雙筆疾點,把馮瑛纏得脫不了身。他的手下見馮瑛這麼一嚷,立刻有人將那包葯拾起,笑道:「是什麼寶貴的葯?」邊說邊撕破紙包,將那幾味葯攤在手心,又笑道:「哈,連樹葉和蟋蟀都拿來作葯,吃這葯定是女妖!」隨手一摔,把馮瑛那包千辛萬苦討得來的葯,丟下山澗,隨著流水衝下山去,無影無蹤!

張靈風性情豪爽,甚喜鄺璉的樸實,鄺璉既來之則安之,兩人倒很投機。張靈風閑時便指點他武功,後來還讓他做副寨主。鄺璉和張靈風年紀相差只七八歲,張靈風本不好意思收他為徒,卻是鄺璉感知遇之恩,堅要行拜師之禮,終於在張靈風臨死之前,行了拜師之禮。

那尼姑又出來了,手上持著半缽齋飯,笑道:「不巧得很,只剩了這一點兒。米和菜蔬都沒了,趁著天還未黑,你肯為我下山化一點米嗎?」這真是不情之請,但李治一向老實,卻又想不出話來推辭,馮琳道:「你快去吧,你不是和尚,不必化緣,用錢去買好了。」李治道:「不如我們到山下投宿,免得打擾師太。」那尼姑道:「不要緊,我喜歡你們在這裡住宿。」馮琳說道:「是呀,我也喜歡在這裡住宿。你快去吧!」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李治忽被人推醒,睜眼一看,只聽得馮琳埋怨道:「嚇死人了,你怎麼伴著死人睡覺?」李治跳了起來,問道:「什麼時候啦?」馮琳道:「什麼時候啦?天都快亮啦!我急得不得了,以為出什麼事了。那位師太也很不安,本來要陪我找你,是我見她不會武功,怕反而不便,所以單獨下山亂找。」李治道:「我走之後,她又和你說了什麼?」馮琳道:「她問我小時之事,我全記不得,能說什麼?不過,我告訴她我會武功,她很高興。」李治問道:「你告訴她這些做什麼?」馮琳噘著嘴兒道:「這也不許說那也不許說,未免太沒道理,那尼姑又不是壞人。」

張天池痛徹心肺,右臂垂下,舉不起來,抬頭一望,只見兩個少女面貌一模一樣,雙劍相交,各自凝望。嚇得魂銷魄散,失聲叫道:「見鬼,真是見鬼!」

這批人正是張天池和他的黨羽,張天池不見鄺璉回來,情知必有意外,那受傷的三人又毒發將死,只好將傷者馱在馬背,出來找尋。剛出山口,就遇見馮瑛。張天池聽說她就是兇手,不覺怒從心起,把判官筆一亮,立刻衝上去痛下殺手!

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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