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矢志扶持 真情萌愛念 金針度劫 怪症觸芳心

李治看馮琳已經熟睡,再脫下一件衣裳,給她蓋上,便出洞去找山果。走出山口,俯視山谷,忽見一條人影,一拐一拐的走得非常緩慢,走兩步停一步,還不時發出呻吟之聲,細看之下,正是被自己刺傷的那個和尚。心道:唔,原來這廝居然未死。李治無暇理他,自去找尋那種山果,找了半天,居然給他找到了。李治揀那半生未熟的摘了五六個,然後斬下竹枝,削成利針,迴轉山洞。

馮琳笑道:「你又急了?就是沒有解藥,我也不見得就會死。」馮琳已吞了最後一粒少還丹,只是微感手腕酸麻,其他並無所覺。李治跳上一塊石岩,縱目察望,忽然叫起來道:「那邊好像有一間房子,哦,是房子。咦,還有一個人。」躍下岩石,跑前數丈,歡然道:「這人是個和尚。」馮琳道:「一定是少林寺僧,咱們叫他!」撮唇一吹,群峰迴響,那人飛奔而來,果然是個和尚。

葉橫波虛晃一劍,飛身便逃,弘法大師撲出門外,猛聽得嗚嗚聲響,一件黑忽忽東西自外射來,弘法聽聲辨器,引身一閃,那暗器好怪,竟然轉折飛來,弘法大怒,一掌劈去,掌風一盪,暗器飛墮牆邊。弘法舉步再追,不料那暗器在牆邊一撞,驀然飛騰起來,弘法猝不及防,腳踝一陣劇痛,暗器倒鉤已刺進骨頭。弘法雙指一鉗,把暗器拔了出來。追出門時,韓重山夫妻已經不見。弘法所中的暗器正是韓重山精心所煉的「迴環鉤」,形如曲尺,兩端尖利,周圍還裝有明晃晃的倒鉤,可以迴環轉折,上下飛騰,當年易蘭珠初遇迴環鉤時,還幾乎著了道兒,幸賴功力深湛,才能用金鋼指力,強鉗了去。弘法雖然武功卓絕,比易蘭珠卻差一籌,又不明「迴環鉤」的特性,因之吃了大虧。

裡面王敖與馮琳惡鬥,猛見韓重山夫妻呼號逃跑,弘法大師追出門來,把他嚇得魂不附體,飛身也逃。馮琳正想追趕,忽聽得耳邊有人叫道:「小姑娘你不要追啦!讓老衲給你看看,你中了什麼暗器。」馮琳一怔,只見那老和尚已站在自己的面前。馮琳心道:這老和尚真真厲害,一眼就瞧出我女扮男裝。我中了什麼暗器,難道剛才給蚊子似的叮了一口,那就是敵人所誇口的獨門暗器嗎?弘法大師拿起馮琳的手,輕輕摩了一下,面色倏變,「唔」了一聲道:「這是四川唐家的獨門暗器七煞白眉針。」

海雲和尚本不把李治放在眼中,不料劈面幾招,便覺極難化解。吃了一驚,不敢大意,長劍呼呼風響,劍光籠罩全身,李治劍法雖然奇詭絕倫,卻也攻不進去。兩人轉瞬之間,拚了三五十招,海雲和尚先是以守為攻,後是以攻對攻,雙方斤兩悉敵,殺得個難分難解。馮琳在旁看得躍躍欲試,只是害怕李治真的生氣,不敢上前,本來以馮琳的性子,很少聽人的話。只因李治對她十分愛護,不知不覺之中,令她潛移默化,令她覺得不好意思不聽李治的話。

李治大驚,俯身一看,見她面如金紙,叫了幾聲,不見回應。李治和馮瑛本是青梅竹馬之交,這時更不把男女之嫌放在心上,伸手在馮琳胸口一探,只覺溫軟軟的,顯然還未曾氣絕,只是用力過度,一時暈了過去。李治想起舅舅教他的急救方法,用手指挖開馮琳的櫻桃小口,用嘴給她接氣。過了一陣馮琳悠悠醒轉,這時李治方覺軟玉溫香,不覺心神一盪,急忙把嘴移開,低聲問道:「怎麼啦?」馮琳道:「我口渴得緊。」李治知是毒性發作,道:「我和你找一個地方歇息。」抱起馮琳,在山坳突出來的大石岩背後,找到了一個山洞,李治將她抱進洞中,把自己的上衣脫下,鋪在地上,將馮琳輕輕放下,洞中石鐘乳滴下水珠,李治用手掌積了一些水,灌馮琳飲了。馮琳神智稍清,說道:「你走吧,不必理我了。」李治道:「瑛妹,你放心,你會好的。我在這裡陪著你呢!」馮琳喃喃說道:「我不好,我不陪你。你好,你陪我。」李治知她想起以前她在自己受傷之際,棄他而去的事。道:「你別胡思亂想啦,我給你找果子吃。」馮琳又喃喃說道:「我騙你,我有話要對你說……」話未說完,就暈了過去。

弘法大師給她逗得笑了起來,心道:「這孩子真真可愛,可惜太歡喜自恃聰明,不知天高地厚。」原來馮琳所中的七煞白眉針是四川唐家所煉的一種極為歹毒的暗器,針細如毛,所以叫做白眉針,刺入人體之內,順著血管深入,到了心窩,神仙難救。馮琳手腕穴道之處中針,大約在七天之後,白眉針便到心窩。而且若在頭三天之內,不能阻住毒針上升,以後縱得解藥也成殘廢。這解藥只有唐家才有,王敖是四川唐家的女婿,他用白眉針傷了馮琳,原意並不是想取她性命,而是想要挾她投降。不料事出意外,王敖忙著逃命,這時已不知走到何方。更無從求到解藥。

弘法大師一笑之後,戚然心憂,看這女孩子雪膚花貌,可愛異常,若給她知道在七天之內,便要身亡,不知多傷心呢。少林寺的靈藥雖多,偏偏就沒有一種能解七煞白眉針的。

馮琳接了丹藥,笑嘻嘻的問道:「這藥丸苦不苦?」弘法急道:「不苦,不苦,你快吞吧。有人來啦,老衲要走了!」僧袍一拂,上屋便逃,馮琳見他左足雖然微跛,行動仍是十分矯捷,這時月亮正到天心,月光下忽見兩條人影如飛奔來,其中一人就是以前在四皇府要自己跟他出走的唐曉瀾。馮琳吃了一驚,只恐唐曉瀾和呂四娘乃是一道,要來捉拿自己。

馮琳不知道七煞白眉針是什麼名堂,也不知道四川唐家是什麼來頭,笑著問道:「老和尚,你真有本領,能把韓重山夫妻都打跑了。你中了他的迴環鉤一定很痛了。我一點也不覺痛,你還是先醫自己吧。」弘法一聽,這女孩子不但知道韓重山的名字。而且還知他用的是什麼暗器,不禁大為驚奇,狐疑滿腹,忙問道:「你的師傅是誰?你叫什麼名字?」馮琳一愕,本不想說,但是那老和尚祥眉善目,對自己十分和藹,脫口說道:「我的師傅多著呢,你趕跑的這一對韓重山夫婦也是我的師傅,不過老和尚你別害怕,我教你怎樣治傷。」弘法聽了,大感意外。

李治心中一動,看馮琳時,馮琳已瞌了雙眼,轉了個身,又睡去了。李治心道:為什麼她盡掛著離魂症,咦,她的性情和在天山之時很不相同,許多兒時的事也不記得,莫非也患了離魂症了?且別理她,先把這解毒專編看了再說。

馮琳格格笑道:「哈,這像什麼?這像餓狗撲屎。」笑聲未停,忽然一跤撲地。原來她在劇戰之後,白眉針又向上升,毒性發作,雖有少還丹,也壓不住了。

約莫跑了二三十里,天還未亮,馮琳疲倦不堪,便在山坡的高地上,脫下外衣,躺下休息,也不知睡了多久,朦朦朧朧中,忽聽得有腳步之聲,馮琳轉了個身,忽聽得有人叫道:「咦,有個女孩子睡在這裡!」馮琳跳起身來,定眼一看,嚇得睡意全消,來的兩人,一男一女,正是王敖與葉橫波。

馮琳見李治獃獃出神,道:「你想什麼呀?」李治道,「我想和你到嵩山去。咱們就是不加快腳程,明天也可到達。不是比去福建莆田快得多嗎?」馮琳拍手笑道:「你想的和我一樣,我正想去嵩山呢。喂,咱們求得解藥之後。再約少林寺僧比一比劍。」李治道:「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你到少林寺禮拜,可不能胡鬧。」又道:「你的師傅和少林寺以前的主持本空大師乃是相識的朋友,和前任的監寺本無大師也是知交,少林寺僧人一定會接待你。」馮琳道:「是么?怎的我未聽師傅提過?」李治笑道:「易伯母見你是個孩子,所以什麼都不告訴你是不是?」

武瓊瑤熟悉各家暗器,李治自幼跟隨母親,知道七煞白眉針的來歷,心中盤算道:「此去四川,最少要走一個多月,就算唐家肯給解藥,也是緩不濟急。」心中一急,不覺滴下淚來,倏又想道:「可不能給瑛妹知道,她知道了一定慌死,就算不能挽救,也該讓她死前盡情快活。」偷偷轉過了身,抹乾眼淚。可是馮琳已全看在眼中,大為感動。心道:以前他受傷的時候,我拋掉他,他一點也不怪我,現在我中了暗器,他卻這樣關心,比我緊張百倍,哎,這人雖然不算聰明,卻是真真難得。馮琳在皇府之中,雖受眾人寵愛,可是這樣自然流露的至性真情,她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

一雙小兒女,患難見真情。

馮琳哈哈大笑,道:「胡說八道!」突然轉守為攻,使開的卻是允禎親自教她的少林派達摩劍法,著著搶攻,從「一葦渡江」使到「法輪三轉」,不過十招,已把王敖殺得手忙腳亂。王敖叫道:「你不信我的話嗎?你的曲池穴現在是不是隱隱酸麻?」曲池穴位於肘部關節中央,王敖計算白眉針從血管上行,現在該行至曲池穴附近,因此出言警告,不料馮琳吃了弘法大師所贈的「少還丹」,白眉針已被血液膠住,暫不會上行,因此毫無痛楚,馮琳見他滿頭大汗,尚自虛聲恫嚇,嘿嘿笑道:「且看是誰的死期到吧!」左一劍右一劍,招招凌厲,片刻之間,王敖連中兩劍,偷眼看葉橫波時,葉橫波與那少年廝殺正酣,兩人旗鼓相當,一時間尚分不出勝,想葉橫波抽出身來幫助自己是不能夠的了,不覺氣餒,聲調轉低,以懇求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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