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疑雨疑雲 謊言談舊事 亦真亦幻 有意溯前情

魚娘帶笑過來,拉著呂四娘的手道:「姐姐,真看不出你這樣美若天仙,功夫卻如此了得?」呂四娘笑道:「小鬼頭,你幾時也學會了這一套,懂得給人戴高帽了。不過說來我們還要多謝你呢,要不是你把那惡賊的船弄翻,這場惡鬥真不知如何了局?」

屋中那女孩子又說道:「我在宮裡悶得發慌,出來玩玩,你們何必這樣緊張,明天我就自己回去。」了因道:「四貝勒叫你和我一同回去。」那女孩子道:「他真這樣說?」了因生氣道:「你再胡說,看我賞你耳瓜子。」站了起來,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作勢抓她。青衣婦人急忙攔道:「寶國禪師,你不害臊,嚇唬小孩子嗎?」女孩子一溜煙跑出屋去。屋角那個「李公子」嗖的掠出,拔步便追!

甘白二人自昨晚呂四娘去後,久久不見回來,心中懸懸,哪睡得著。聽得敲了四更,甘鳳池獨自起來,在旅舍的庭院中散步,看那一鉤斜月,慢慢的從頭頂移過。在這萬籟俱寂之際,忽聽得有一陣女人的尖叫聲,好像就在這旅舍之內。甘鳳池天生的俠義心腸,雖然心中有事,也禁不住循聲往訪,這旅店佔地頗廣,總有二三十間客房。甘鳳池跳上屋面,聽得叫聲發自東首一間房內,急忙從屋面飛過,尋到那間房間,使個「珍珠倒懸簾」,雙足鉤著檐椽,探頭內望,這一望大吃一驚!

馮琳微微一笑,又道:「你那獨門劍法能不能教我呀?」李治一愕,道:「你學的天山劍法,博大精微,為何還要學我的?」馮琳道:「我師傅說,我們兩家劍法一正一反本來同出一源,所以我想,如果同時兼學,豈不更好?我本要伯母教的,但可惜我匆匆下山,沒有機會再學了。」李治忽笑道:「其實我這一門劍法,你師傅也懂,以前我母親的師姐飛紅巾曾教過她。」馮琳暗吃了一驚,想不到說話之間又露破綻。幸好李治一笑之後又道:「你師傅也不教你,想必是見你年紀太小,恐你學得太雜,所以叫你專練天山劍法。」李治說到這裡,忽然心念一動,問道:「你下山多久了?」馮琳想了一下,答道:「唔,半年多了。」李治道:「半年之間,你為什麼學了那麼多別派的武功?」馮琳嘟著小嘴兒說道:「我歡喜嘛,你為什麼總愛管我?我現在年紀漸漸大了,多學一點也不緊要。哦,我知道啦,你不願意教我,所以故意這樣罵我。」李治甚愛這個「小妹妹」,聞言皺起眉頭道:「你說到哪裡去了?好像你和我是外人似的?你真的要學,我當然可以教你。」

師兄妹談了一陣,車鼎豐仍然未醒,天色已黑,甘鳳池再要了一個房間,安歇呂四娘和魚娘。吃過晚飯,呂四娘甘鳳池白泰官圍坐商議,呂四娘道:「事不宜遲,我今日就想去探它一探。」

馮琳大喜,又道:「什麼叫做『後天之氣』,什麼叫做『先天之氣』?『內丹』修練又是如何?」李治又是一陣愕然,心想怎麼易伯母連這些最基本的內功修習常識都沒教她。原來所謂「後天之氣」「先天之氣」都是道家的說法,其後亦為修習內功者所慣用。所謂「後天之氣」,就是指胸肺中的氣,因為那是由外間吸進來的,所以叫「後天之氣」,丹田氣海中的氣,則叫「先天之氣」,乃是人類自母體產出後就賦有的。普通人呼吸時,胸肺中的氣與丹田之氣不能溝通混合;但若對吐納功夫有了修養的人,則可令二氣混而為一,稱為「氣通」,到了「氣通」的境界,「先天之氣」與「後天之氣」上下交結,無形中就似在體內結成一粒「丹丸」之物,可上下轉動,這便是道家所謂的「內丹」,其實乃是體內所養成的一股氣勁,並不帶什麼迷信的色彩的。

少年憶起當年之話,心中暗奇何以面前這人卻是男子。呂四娘一笑揭下頭巾,道:「我就是呂四娘,敢請兄台高姓大名?」少年道:「我叫李治,姐姐所說的武瓊瑤正是家母。」呂四娘拱手說道:「原來兄台乃是闖王后裔,失敬,失敬!」

馮琳見他又扳起了面,「哎喲」叫道:「我知道我又說錯話了,好哥哥你別對我生氣,我以後不亂說了。」李治心想:這女孩子下山之後不知交了些什麼朋友,給引壞了。今後非得對她多照顧不成,再不能讓她和青衣婦人之類蠻不講理的「瘋婆子」鬼混了。因道:「好吧,我不生氣。你要學內功,我把基本要訣傳你。」說了半個時辰,馮琳心領神會,大喜道謝。李治眉頭又皺,道:「你怎麼啦?簡直和以前像兩個人了?」馮琳微微笑道:「我以前是怎麼樣的?你說給我聽。」李治又好氣又好笑,道:「你也有十三四歲啦,連自己本來是怎樣的都忘記了么?」馮琳一笑跳起,似乎是因得他的指點,極為高興。李治說完這話,心裡忽然感到顫慄,心想:難道真有這樣快忘了本性的人?不覺呆看著她,說不出話。

少年瞪大雙眼,又是疑惑,又是羞慚,對方的劍法明明在自己之上,怎麼卻反而認輸?而且更令他慚愧是:呂四娘看出了他的家數,而他對呂四娘的劍法卻還摸不著頭腦。當下由不得抱劍作揖,說道:「我認輸了,你若要捉我,我束手就擒!」呂四娘大笑道:「誰要捉你,你聽過獨臂神尼的名字沒有?」

了因停了一停,又道:「那個女娃兒呢?叫她隨我回去!」青衣婦人道:「我要收她做義女呢!」了因道:「你別開玩笑啦,我非把她帶回去不可!」青衣婦人道:「怎麼她是私自離京的么?」了因道:「你別多理閑事,總之你把她交出來便是。」

甘鳳池笑道:「這位老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呂四娘道:「師兄大名,誰不仰慕。這位老先生牽動筋骨,一時急痛,料可無妨。只是那位什麼『李公子』的來歷,可得待他好時再問了。」甘鳳池道:「我看這位老丈也是江湖中人。」呂四娘道:「我起初只當他是個先輩宿儒,現在看來,他對我輩來歷,頗為清楚,那縱非江湖中人,也必定是與江湖中的人有來往了。」

少年已奔到湖濱西岸,忽然跑上一座臨湖的高山,此山名為「葛嶺」,在寶石山與棲霞嶺之間,相傳古仙人葛洪曾在這座山上煉過丹,所以後人把這座山叫做葛嶺。這時跑在前面的那女孩子已跑到山上,少年追到山上,只見怪石林立,女孩影子已經不見,少年大叫道:「瑛妹,瑛妹!」山風送聲,群峰迴響,卻不見人回答。

白泰官道:「那麼讓魚娘留守,我們同去。」甘鳳池想了一想,說道:「人一多,反而打草驚蛇。還是讓八妹一人先去吧,待探得虛實之後,我們再定下步計策,也還未遲。」原來甘鳳池是因顧忌了因正在撫衙,硬拚殊非善策,而呂四娘的輕功超卓,則是他所深知,是以有此動議。白泰官一想,也明白了甘鳳池的意思,便不再持異議。

甘鳳池聽得這老人聲音好熟,見他拔出了刀,驀然叫道:「韓重山你幹什麼?」一口飛刀穿窗直入!

本來呂四娘只要將事情說清,將名字亮出,就可無事。但呂四娘身負國讎家恨,不能不份外小心,這少年看來雖然不是壞人,但到底是個陌生的外鄉來客,呂四娘自然不願一下子將身份抖露。少年見她久久不答,怒道:「你到底是哪條線上的朋友,我與你素昧平生,你為何要多管閑事?」

那女孩子見了了因,似乎有點畏縮。了因招了招手說道:「你過來!」那女孩子搖搖頭說道:「我不!」了因生氣道:「你這小搗亂,他們把你寵壞啦!」那女孩子忽道:「四貝勒叫我不必聽你的話。不要和你親近。」了因跳起來叫道:「什麼?你胡說!」小女孩子笑道:「他說你是個淫僧,喂,大師傅,什麼叫做淫僧呀?」了因面色青里泛紅,十分尷尬,拿不準四皇子是不是說過這話。

了因忽又端了面色,說道:「你現在就將那女娃兒叫來,讓我問她。」青衣婦人作出無可奈何的樣子,跑出屋外,連擊三掌,撮唇長嘯一聲,過了一會,日間所見的那女孩子不知從什麼角落跑了出來,青衣婦人將她一把拉著,道:「有貴客要見你。」那女孩子「嘟」著小嘴兒道:「我不見寶國禪師。」青衣婦人一把將她推進屋內,責道:「不準這樣無禮。」

這時白泰官已給車鼎豐敷了金創聖葯,車鼎豐雙眸半張,面如金紙。甘鳳池怒道:「那女孩子手底好辣!」呂四娘過來一看,說道:「還好,幸那女孩子氣力不大,只是折斷了一根肋骨。」甘鳳池擅於續筋駁骨之術,先替他接上右手腕骨所脫的臼,然後替他縫好筋骨的傷,包紮起來。過了一陣,車鼎豐精神稍稍恢複,張開了眼,微微點頭,表示謝意。呂四娘道:「你再躺一會兒。」車鼎豐微喘問道:「老朽多承相救,請問恩公高姓大名。」呂四娘笑道:「先祖姓呂,諱晚村,老丈想必相識?」車鼎豐「啊呀」一聲叫起來道:「恩人是葆中先生的公子么?令祖當年絳帳傳經,我雖未得列門牆,也曾受他指點。」掙扎著就要起來拜謝,呂四娘輕輕將他按下,道:「老丈乃是我的長輩,先人常常說及,如此客氣,豈不折殺小輩。」車鼎豐肋骨尚痛,見呂四娘以長輩之禮待他,也就罷了。甘鳳池問道:「與老丈同游的那位少年是誰?」車鼎豐看了甘鳳池一眼,道:「他,他……」呂四娘知道他心有顧忌,說道:「他是我的師兄。」車鼎豐心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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