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劍杖交鋒 凶僧鬧湖上 性靈未昧 玉女出京華

這是尚復初最後的絕招,他那鐵扇,內藏機括,拗斷之後,扇骨化為短箭,紛紛射出。甘鳳池一聲長嘯,雙袖揮處,勁風呼呼,那射來的短箭,全給震落。尚復初要想逃時,那裡還來得及,只聽得甘鳳池一聲大喝,鐵掌起處,尚復初翻身倒地,滿面流血,甘鳳池提腳一踹,踏著他的腰骨,大聲叫道:「鐵扇幫眾,聽我一言!」

這時,韓重山董巨川二人和關東四俠搏鬥正烈。玄風道人與朗月禪師合斗韓重山已佔了上風,但陳元霸與柳先開合斗董巨川卻只有招架之功。正殺得難分難解,猛聽得甘鳳池巨喝,韓董二人見鐵扇幫主被擒,大勢已去,再斗下去,決難倖免,韓重山把辟雲鋤一掄,將玄風劍拐猛的盪開,勇身一跳,避開了朗月禪師迎面噴來的酒浪,叫道:「風緊扯呼!」董巨川虛晃一掌,急隨韓重山奔逃,關東四俠氣喘力倦,也不追趕。

場中惡鬥停止,鐵扇幫的人給甘鳳池一喝,齊都垂手仰頭,只聽得甘鳳池道:「你們都是苦哈哈的弟兄,干黑道買賣,劫不義之財,我甘某決不攔阻,但若給清廷利用,那我甘某可不允許。你們不乏明理之人,仔細想想。」鐵扇幫的人,一半懾於「江南大俠」的聲威,一半震於大勢已去,紛紛說道:「聽甘大俠吩咐!」

呂四娘心中一驚,但覺魚娘的手微微顫抖。呂四娘知道這青衣婦人一定就是那日捉她的人了,急忙把她的手緊緊捏了一下,示意叫她鎮靜。

第二日群雄分道揚鑣,楊仲英攜唐曉瀾回山東故里。關東四俠和插翼神獅父子也答應了楊仲英的邀請,到他家裡作客。臨別時,甘鳳池忽道:「楊老英雄和關東四俠,你們要幫我一點小忙。」楊仲英說道:「甘大俠儘管吩咐。」甘鳳池笑道:「鐵扇幫的珠寶,我們攜帶不便,請各位代為保管,也代為使用,行俠仗義,有時也要用一點錢。」楊仲英一笑允諾。

甘鳳池笑道:「我也不要你的。」叫尚復初和鐵扇幫管財務的人,把珠寶錢銀都取了出來,將珠寶留下,把錢銀分給幫眾,忙了大半天,這才處置完畢,甘鳳池喝道:「好,現在你可以走了,今後莫讓我在江湖上見到你,我認得你,我拳頭可認不得你!」尚復初鬆了口氣,急忙和兒子抱頭鼠竄,跑出山村。

呂四娘道:「我們在這裡大鬧一場,又放他們出去。不怕他糾集黨羽再來,或勾結官兵來圍捕我們嗎?」甘鳳池笑道:「不必顧慮。縣城發兵,最少要兩天才到,魚殼派人,那更不易。何況這村莊在群山之中,險峻難行呢!」

呂四娘一想,果是道理。說道:「七哥明斷,確為小妹所不及。」甘鳳池笑道:「小心顧慮,也是好的。」這時天色已黑,園子里樹枝上掛滿的碧紗燈籠,本來是準備開幫祭祖的喜慶之事用的,這時正好派了用場。甘鳳池大笑道:「華燈夜宴,讓我等也享用享用!」叫尚家未走盡的廚子僕婢,開了兩桌酒席出來,環首四顧,卻不見白泰官。甘鳳池道:「五哥呢?」呂四娘笑道:「適才我見他和魚娘在假山後喁喁細語,想是久別重逢,連飯也忘記吃了。」甘鳳池笑道:「你把他們找來。」呂四娘應了一聲,正想走開,甘鳳池又笑道:「在山石上留下本門暗記的,想必就是那位魚娘了。五哥也真是,怎麼把本門暗記告訴外人。」呂四娘道:「魚娘也不算外人了。」甘鳳池道:「雖然他們已定為夫婦,但魚娘不是本門中人,五哥所為,總是欠妥。」呂四娘道:「待他日便時,我勸他便是。」甘鳳池點了點頭。原來白泰官素性不羈,小節上常常不大注意。但獨臂神尼雖然在劍法上早已獨創一家,卻並未開宗立派,所以未設掌門。甘鳳池是師弟,又不好說他,只好暗示呂四娘去說。呂四娘既是名儒之女,武功又極高強,性情也和順近人,白泰官對她倒是更為親近。

呂四娘心頭一觸,猛然記了起來,這老者一定是壽昌書院的「山長」車鼎豐無疑了。原來昔日呂四娘的祖父呂留良設帳講經,浙西浙東許多儒生都曾來聽他講學,壽昌書院的「山長」(相當於今日的校長)車鼎豐也曾來聽過,那時呂四娘年紀很小,大約還未滿十齡,之後呂四娘在邙山獨臂老尼門下學技,就再也沒見過了。只後來聽父親說過,這車鼎豐雖在壽昌縣出生,但卻在四川長大,聽說他少年時頗干過一番事業,至於是什麼事業,父親並未言明,呂四娘當時年輕,也沒有問。後來偶然聽鄉先輩談起,這車鼎豐廿七八歲時始歸故里,閉門讀書,不到十年,居然成了通人,雖然一半是呂留良指點之功,但他本人的天資毅力,也真令人佩服。

鄒錫九經過幾年曆練,人情世故,通達許多,見楊唐二人親如父子,他對楊柳青之心,本已漸淡,如今更是半點都無。過來向唐曉瀾道謝。楊仲英老懷大悅,豪興遄飛,和甘鳳池大杯喝酒。

楊仲英喝了幾杯,拈鬚說道:「聽說曉瀾要隨你們進京?」甘鳳池道:「唔,怎麼?」楊仲英道:「我想帶他回家一轉。」甘鳳池笑道:「我們同他出來,本來就是想找老英雄解釋,如今你們既然見了面,誤會又已消除,已沒有我們的事了,他自然該侍候你老。」

呂四娘問道:「你怎知道她們是同一路人?」魚娘續道:「那青衣婦人把我擒了之後,就在路家對面的一棵柳樹上,將我倒吊起來,持鞭拷打,剛打得一鞭,路家的炮樓上突然飛下一人,高聲叫道:『路民瞻在此,你們要捕便捕,可不許牽累無辜!』那青衣婦人磔磔怪笑,道:『哈,你這可是自投羅網!』躍上前去,大約也是十招左右,就把路爺擒了。」甘鳳池暗道:路師兄雖是公子哥兒,倒也頗有男子氣概。魚娘續道:「那青衣婦人持鞭喝道:『她是你的什麼人?』路爺道:『我從未見過她。』青衣婦人道:『那她為何找你?』路爺凝眸瞧我!我給他瞧得面都紅啦!在那樣情景下,我又不好說出我和泰官的關係。」呂四娘「咕」的一笑,魚娘嗔道:「人家難過,你卻好笑。」接著說道:「後來那個李明珠把我和路爺都帶到撫衙里去,青衣婦人道:『把鐵扇幫的人找來認一認吧,他們常在江湖行走,也許會知道這丫頭的來歷。』第二天那個老婆婆就來啦,我不認得她,她卻認得我,一見面就叫出我的名字,青衣婦人立刻變了態度,把我解了下來,就交給那個老婆婆將我帶到鐵扇幫去。」

問訊湖邊春色,重來又是三年。東風吹我過湖船,楊柳絲絲拂面。

世路如今已慣,此心到處悠然。寒光亭下水連天,飛起沙鷗一片。

魚娘依偎在白泰官身邊,臉暈輕紅,說道:「自從那次呂姐姐和泰官在田橫島上大鬧之後,爹爹把我看管得很嚴,我假裝順他的意,不吵不鬧,過了幾年,爹爹看管漸漸鬆了,但還是沒機可乘,逃走不了。直到上月,我父親應毒龍尊者之約,渡海到旅順口外一個小島和他相會。」說到這裡,甘鳳池「咦」了一聲,道:「毒龍尊者一生住在蛇島,從不外出,怎麼會約令尊相會?」魚娘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呂四娘道:「那毒龍尊者名頭很大,不知武功到底如何?」甘鳳池道:「我只知他與薩氏雙魔相交甚厚,武功如何,無人知道。」

這女孩子出手奇絕,而那少年的身法更奇,只見他疾轉幾個圓圈,那女孩子每一掌都似乎就要打中,卻又掌掌落空。少年又叫道:「喂,你不認得我,難道這套功夫都忘記了?我不是教你練過的嗎?」

甘鳳池背起車鼎豐,故意繞一段路,再回到湖濱客寓,幸喜沒碰著對頭,想來那了因也筋疲力倦,不敢再追蹤搜捕了。

呂四娘和魚娘都改了男裝,那少年目光橫掃過來,魚娘不知不覺低下了頭。呂四娘悄悄在桌底用腳碰了她一下,道:「五哥,你看這湖上的睡蓮,古人詩云:留得殘荷聽雨聲,但聽那游魚喋喋之聲。現在雖無細雨,荷也未殘,看那荷上圓珠滾動之狀,令人益增喜悅。」魚娘一聽,知是呂四娘暗中提醒於她,故意叫她做五哥,讓她記起自己是個「男子」。心中不覺好笑,但轉念一想,又不禁驚然暗驚,自己這一無意之中,露出了女兒羞態,若然給這少年看破,豈非不便。

甘鳳池聽完之後,說道:「八妹所料不差,三哥果是被禁在浙撫衙中。那麼我們不必再到三哥的家鄉了。」

四人進了茶居,憑欄坐下,茶博士迎過來問道:「四位各沖一杯藕粉,再泡兩壺龍井如何?」西湖藕粉和龍井茶最是有名,呂四娘點頭道:「就是這樣。」

唐曉瀾與呂四娘再三道別,甚為悵惘。他對呂四娘雖然早無雜念,但恩深義重,到底不勝依依。尤其是想起楊柳青時,更覺得呂四娘的可愛可敬。楊仲英瞧在眼裡,急忙催唐曉瀾快走。

楊仲英走後,甘呂白魚四人也收拾行李,逕赴杭州。第三天一早,到了杭城,在湖濱一間旅舍投宿,商議晚上探衙。時間尚早,四人雇了一艘小艇游湖,湖平如鏡,游魚可數,舟行片刻,忽見有三座塔尖,浮出水面,風姿古樸,倒影奇幻;石塔邊是一小島,島上花草叢生,樓台隱約。魚娘喜道:「這裡真美!」呂四娘笑道:「這是西湖最美的地方,名為三潭印月,湖中有湖,島中有島,園林布置之佳,冠於東南。據說還是蘇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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