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慧果蘭因 深心托毫素 輕顰淺笑 何處不關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那少年客人給唐曉瀾喝破,嘴唇一動,正待說話,楊柳青忽然彈似冰雹,連環飛射,剎那間射出七八枚彈子,少年客人袍袖急揮,身形閃展,把楊柳青打來的彈子或拂落塵埃,或閃身避過,張口叫道:「這你小姑娘好沒道理!」忽然卜的一彈飛來,要躲已來不及,正中嘴唇,把門牙打得搖搖欲動,牙根出血,疼痛難當。那年老的客人原是笑嘻嘻的在旁觀看,這時也急得躍將上來,將少年一扶,顫聲問道:「沒事么?」少年忍痛答道:「沒事!」張口把血水噴出,幸喜門牙還未折斷!

楊仲英本來很喜歡唐曉瀾,但心想女兒既不喜歡他,也就罷了。另一方面,他又想到唐曉瀾究竟是個來歷不明之人,若將唯一的愛女許配給他,到底不無顧慮,他卻不知自己的女兒,對唐曉瀾已是情根深種。

飄萍倦侶,算茫茫人海,友朋知否,劍匣詩囊長作伴,踏破晚風朝露。

長嘯穿雲,高歌散霧,孤雁來還去!盟鷗社燕,雪泥鴻爪無據!

雲山夢影模糊,乳燕尋巢,又懼重簾阻!露白葭蒼腸斷句,卻倩何人傳語,

蕉桐獨抱,霓裳細譜,望斷天涯路!素娥青女,仙蹤甚日重遇?

楊柳青暗暗生氣,見是陌生客人,不好發作,強自按捺,冷笑一聲,對唐曉瀾道:「你知道本姑娘如何打法,不看清楚,就來責備。我這彈弓,叫做打生不打死,折翼不傷皮。你知道么?」嗖的一彈,又把一雙黃鶯打了下來,唐曉瀾拾起一看,黃鶯在他掌心跳了兩下,振翅欲飛,卻飛不起。原來楊柳青一彈把黃鶯翅膀的軟骨打著,卻並不傷著黃鶯皮肉,只要讓它休息些時,便能振翼飛翔。唐曉瀾雖與她日夕相處,卻還不知她神彈絕技精妙如斯,不但百發百中,而且所用的力度也恰到好處。像這樣彈取空中飛鳥,活生生的手中擒到,唐曉瀾便不能夠。

楊柳青的掌法乃是家傳絕技,比唐曉瀾還要厲害幾分。鄒錫九功夫雖比她高,氣力雖比她大,在掌法上卻要遜了一籌。加以初上來時,心存顧忌,拳腳留情,先吃了虧,繼這給楊柳青拿話一激,又動了氣,比武最忌急躁顧忌,急躁則浮動不安,易為敵乘,顧忌則每失機先,易為敵制。鄒錫九猛攻不下,險象環生,驀使險招,一招「玉女穿梭」向前一攻,楊柳青霍地一轉,掩到敵人身後,趁鄒錫九未及變招,雙掌粘著後心,運力一推,鄒錫九驀覺銳風貼身而進,要向前竄,怕她就招趕招,力上加力,再推一下,自己必然跌倒,要向旁竄,又怕她借勢牽引,掌擊空門。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鄒錫九惡氣頓生,無暇考慮,立即一個「旋轉乾坤」,回過身來,竟不救招,反取攻勢,右掌向外一掛,左拳翻起,一個「羚羊掛角」,惡狠狠照楊柳青面門打來。唐曉瀾看得膽戰心驚,剛才是怕鄒錫九血濺塵埃,而今則是怕師妹當場受損,一聲「鄒兄弟手下留情!」尚未出口,場邊的兩個老人家已大聲呼叫,鄒鳴皋顫聲叫道:「我們認輸了,姑娘你不要趕盡殺絕!」楊仲英急聲叫道:「青兒,不許胡來!」唐曉瀾一愕,驀聽得「咔嚓」一聲,鄒錫九殺豬般狂嗥怒叫,倒在地下滾成一個土球一般,鄒鳴皋一把將他扶起,面目完全變色,鄒錫九的右臂關節處已經折斷,手臂吊了下來,痛得黃豆般的汗珠顆顆滴下,額上青筋畢現。原來是楊柳青趁著他使用險招之際,驟下殺手,掌朝他臂彎之處打去,趁勢向外一拗,楊家鐵掌,豈比尋常,關節處中了一掌已不得了,更那堪楊柳青又一拗一扭。鄒錫九呻吟喊道:「姑娘,你好狠!」鄒鳴皋一聲不響,托起他的手臂,硬生生往上一接,撕碎汗衫,急行包裹。楊仲英吹須瞪眼,怒極氣極,驀然跨上前一步,手起一掌,竟朝愛女天靈蓋打下,澀聲斥道:「我把你這野丫頭廢了!」鐵掌高舉,將落未落,鄒鳴皋驀然躍起,往上一架,銳聲說道:「大哥,怪只怪小兒學技未精,他雖拜領姑娘鐵掌,還未殘廢得了!續筋駁骨,我尚優為,大哥你不必擔心!至於婚事,再也休提,待小兒苦學十年,那時若有寸進,再請姑娘指教!」楊仲英聽他口氣軟中帶硬,想是憤慨已極!眼淚不由湧出,僵在那兒!

楊柳青瞧唐曉瀾面色,知他心折,大為高興,彈弓再曳,那少年客人忽然挪前一步,楊柳青弓如滿月,彈似流星,嗖嗖兩彈,又向黃鶯打去,不料飛彈掠過,樹上的兩隻黃鶯叫了一聲,竟然振翅飛開,這是從所未有之事,楊柳青面紅耳熱,大惑不解。唐曉瀾朗聲說道:「這位客人好手法!」原來在楊柳青打鳥兒時,那少年客人雙指一彈,兩指間夾著的「菩提子」(一種細小的暗器)竟把楊柳青的彈丸碰歪了準頭。楊柳青聚精會神,不知是他弄的玄虛,唐曉瀾打慣飛芒,飛芒是比菩提子更小的暗器,見他手指微動,已自看出。

楊柳青收起彈弓,冷笑說道:「本姑娘打鳥兒,不礙你們的事,你們幹嘛炫本領,弄玄虛,哼,我還以為有多大本領,原來卻也禁受不了小小一彈,這叫做呀,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少年客人面色一變,心裡暗罵了一句:「野丫頭,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本少爺厲害。」但他心中雖然怒罵,卻不敢說出來。那老年客人似是他的父親,低低嘆了口氣,卻又似怕他動怒似的,伸手將他攔著,躍前一步,和聲問道:「這位小姑娘可是鐵掌神彈楊仲英的掌珠么?」楊柳青將頭一扭,卻不答話,她余怒未息,還想找那少年客人的晦氣,心想,這老傢伙知道我父親的名字,想必是我爹爹的朋友了。我若答應,這場架就打不成,索性給他個不理不睬,把他們激怒,然後我和唐師兄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楊柳青和唐曉瀾五年來耳鬢廝磨,雖然她嬌縱成性,但唐曉瀾卻頗能低心下氣,久而久之,她已一刻也少不了唐曉瀾。但她卻不自知這便是愛情,直到他父親與她談起終身大事之時,她才驀然醒覺,對終身大事,不能不注意了。但她從未想過結婚的事,真箇是:女兒家心亂如麻,欲說還休難作答。因此佯作不知父親用意,東拉西扯,將話混過。

少年客人給父親一說,仍是余怒未消,又躍前一步,朗聲說道:「你想是楊老拳師的得意弟子了!區區不才,願領教名家弟子的高招!」

唐曉瀾強抑怒氣,含嗔道:「咱們素無過節,為何要比武試招!」楊柳青杏眼圓睜,轉過身來將唐曉瀾一推,怒道:「師哥,你怎麼啦?別人罵你祖宗三代你也竟自低頭,不怕別人把你當成窩囊廢(沒用的廢物)?你不害羞,我也替你面紅,趕快上去把碴子接下來,要不我就不認你做師兄?」那老年客人忙說道:「我和楊老英雄是多年知交,小兒性子暴躁,不懂說話,得罪了這位小哥,我在這裡替他賠罪!」楊柳青插嘴道:「賠罪我們領了,但我們既承指名挑戰,少不得在拳腳上還要領教幾招!」話鋒咄咄迫人,老者眉頭一皺,心道:「楊仲英的女兒怎麼這樣粗野!」少年客人早把上衣脫下,朝地一拋,大聲說道:「我就先請教這位小哥幾招,若果是僥倖打贏的話,我再接姑娘你的高招!」

唐曉瀾受兩面一推一擠,加上心中怒那少年無禮,把楊柳青拿著自己的手一甩,跳入場心,雙拳一抱,叫道:「閣下既然定要試招,小弟只好承教!」少年客人答道:「好說,好說!」突然呼的一掌當頭打到,唐曉瀾紋絲不動,直到敵掌距肩不及一尺,猛然一側身,橫掌往上一削,雙掌一交,蓬的一聲,來人竟給震退兩步。唐曉瀾這幾年來內功精進,鐵掌的技藝造詣亦頗不凡,換了常人,這一掌怕不把胳膊打斷!那少年也真了得,一退一晃,把對手眼神往上一領,連環步往前一衝,突然飛起一腿,唐曉瀾左掌一個「伏地斬虎」,少年右腿一收,左腿又起,連環飛腳兇猛異常。唐曉瀾不由得連退數步。楊柳青在旁冷笑道:「掌上功夫不是人家對手,蹄子也踢出來了!」少年客人往前一衝,雙腿往下站椿,左手護身,右手一拳當胸搗出,大聲叫道:「再見識見識你楊家鐵掌的威名!」唐曉瀾霍地轉身,雙掌齊出,哪知少年的手法真快,上盤不動,下盤一換,把唐曉瀾雙掌一架,連架帶攻,刷地一聲,掌挾勁風,又自打到。

原來這少年學的是五行拳,五行拳的拳招全取攻勢,第一招唐曉瀾硬接硬架,兩股力量相碰相撞,少年力量較弱,身形震退,攻勢發不出來,迫得改用鴛鴦連環腿阻敵反攻。連環腿不能久戰,因此趁著楊柳青發話冷嘲,而唐曉瀾攻勢受挫之際,改回本門拳術。少年這時已知雙方長短,知道自己的內力不及曉瀾,於是避其正鋒,純用側襲,並以快捷的掌法,一搶先手,便如暴風雨般進攻,叫唐曉瀾騰不出手施用鐵掌功夫擊他要害。兩人越斗越烈,那少年的五行拳拳招全取攻勢,一招才發,二招又到,連用「劈、鑽、炮、橫、崩」五字訣,五行生剋,疾如狂風!唐曉瀾下盤極穩,拳拳有力,在拳法中兼施擒拿化解之技,斗到五七十招,那少年突發一拳,用「劈」字訣,直劈下來!

教書先生一面吟哦,面色始而喜,繼而憂,終而沉吟不語。楊仲英問道:「怎麼樣?他說的是什麼呀!」教書先生雙指一彈,嘆口氣道:「我怕這孩子會入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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