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睹畫思人 冒浣蓮心傷內苑 挾符闖獄 凌未風夜探天牢

康熙站了起來,正想去檢閱董小宛的藏書,面對著牆上的畫像,忽覺畫上的董小宛,嘴角含著冷笑,一雙眼珠,似會轉動似的。他打了一個寒噤,停下步來,對待衛道:「你把那張畫給我撕下來!」

冒浣蓮逼前一步,冷冷道:「我是易蘭珠的友人。」鄂王妃面色慘白,低聲說道:「她把什麼都告訴你了?」冒浣蓮避而不答,反問道:「王妃,你真要將她殺死替你的丈夫報仇么?」王妃掩面叫道:「你別這樣逼我行不行?」冒浣蓮深深一揖,又道:「王妃,是我說錯了!她給打下天牢,你一定比我們更焦急,更要救她!」王妃哭道:「我有什麼辦法?」冒浣蓮雙袖一抖,將三公主給她的東西拿出,解開一看,只見一塊透明碧玉雕成一對相連的朱果,上有龍紋圖案,刻得十分精緻。冒浣蓮大惑不解,王妃一見,雙眼放光,急忙問道:「這是皇上給你的嗎?」冒浣蓮搖了搖頭,王妃嘆口氣道:「我還以為是皇上的意思,誰知是你偷來的!」冒浣蓮道:「你別管我是怎樣得來的,你快給我說說這是什麼東西?」

那名侍衛功夫也著實了得,驀覺金刃劈風之聲,來自腦後,一個旋身,一張椅子已拿在手中,「呼」的一下橫掃過去。冒浣蓮寶劍一揮,紫虹飛射,椅子的四條腿先自斷了!那名侍衛大喝一聲,椅子猛地擲出,冒浣蓮橫劍一劈,把那張椅劈為兩半,一低頭,避開碎片,劍鋒一領,劍尖外吐,一個「盤肘刺扎」,唰的一劍,朝著奔來的敵人手腕剪去,那名侍衛疾扭身軀,手腕已被劍尖刺了一下。他暴喝如雷,身形一起,雙拳交擊,向冒浣蓮兩面耳門擂打。冒浣蓮見他來勢兇猛,心生一計,忽然斜掠橫躍,劍招如串,突向康熙刺去!康熙尖叫一聲,撲倒在地,趁勢一滾,躲在梳妝台下面。那侍衛在冒浣蓮掠身斜躍時,已知不妙,急縱過身來,耳聽得皇帝尖叫之聲,以為已受了刺客的暗算。這一驚非同小可,拼了性命,雙手張開,和身撲去。冒浣蓮輕輕一閃,那名侍衛只顧救人,右掌前撈,左掌應敵,豈料撈了個空,只覺一陣奇痛徹骨,左掌已給冒浣蓮寶劍切了下來!

那名侍衛精通關外十八路長拳,若論武功,當在冒浣蓮之上。只是冒浣蓮持有寶劍,而他又要兼顧皇上,左掌一斷,雖仍拚死攔截,已是敵不住了,不過幾招,冒浣蓮乘他發狂猛衝的時候,一個繞步,閃到身後,反手一劍,自後心穿過前心,將他戳了一個透明的窟窿。

冒浣蓮取過一張椅墊,抹了劍上血跡,將亡母遺像,小心取下,卷了起來,寶劍一指,喝道:「出來!」

康熙在梳妝台下,聽見侍衛被殺,全身冰冷,料想今日不免一死,把心一橫,反而比前鎮定,鑽了出來,斥道:「你敢弒君?」

冒浣蓮冷冷一笑,寶劍在康熙面前一晃,說道:「宰你等於宰一口豬,有什麼費勁?」康熙哼了一聲,說道:「你也別想活著出宮了!」冒浣蓮想到獄中的易蘭珠,劍尖一指,卻並不刺下,低聲罵道:「你想饒命嗎?」康熙道:「怎麼樣?」冒浣蓮道:「你得先把天牢中那個女賊放出來!然後把我送出宮去!」康熙一想,心內暗笑:這女賊真是雛兒,我答應放她,你難道能出去監視?只要我一脫出掌握,大內高手馬上要把你活宰。故意想了一陣說道:「天子無戲言,我馬上寫下御旨,叫人放她,你可放心了吧?」

冒浣蓮寶劍一指,冷冷道:「我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何是我若死在宮裡,那清涼寺的老和尚會替我念經。」康熙面色倏變,斥道:「什麼老和尚?」冒浣蓮冷笑道:「是呀,什麼老和尚?我真糊塗,老和尚早死掉了,不能念經啦!」忽然在懷裡掏出一串珍珠,寶光外映,揚了一揚,說道:「這串珍珠是這屋子的主人的,老和尚還算好心,臨死前將它交給我。咳,他可死得真慘!」冒浣蓮以前夜探清涼寺時,碰到做了和尚的順治皇帝,順治曾一手攜著她,一手攜著康熙,去祭董小宛的衣冠冢,這串寶珠就是老和尚那時交給她的(見第二回)。康熙這時早已認出冒浣蓮是誰,做聲不得。冒浣蓮又指著地上的屍體道:「他可死得不值,比閻中天差多了。」康熙面色蒼白,身子發抖。冒浣蓮嘻嘻笑道:「你若敢傷我毫髮,我立刻就在宮裡把這件事情抖出來!」康熙心裡打突,想道:「若是她在外面泄隔,我還不怕。在宮裡嚷出來,太后知道了,可不是當耍的。」當下滿臉堆笑,說道:「你這女娃子真是,我答應送你出宮,你瞎疑心作甚?」冒浣蓮眼光賽如寒冰利剪,迫視康熙,催道:「快寫,快寫!把那女賊放出來!」

康熙吮筆揮毫,正思脫身之計。忽聽得屋外腳步之聲大作,楚昭南叫道:「皇上在這裡嗎?」康熙應道:「在這裡!」冒浣蓮利劍在他脖子一架,低聲說道:「不許他進來!」楚昭南腳步聲已到門前,康熙道:「你且稍候,朕就出來!」楚昭南稟道:「鄂王妃進宮,現在外面候見!」康熙將未寫完的紙揉成一團,隨手一扔,冒浣蓮低聲喝道:「做什麼?」康熙道:「想不出了!」冒浣蓮想迫他再寫,只聽得外面又有太監察道:「太后蓮駕到!」康熙苦笑說道:「太后來了,我可不能阻她進來!」冒浣蓮眉頭一皺,藏好寶劍,說道:「出去!」康熙一把推開房門,楚昭南看見皇帝背後,跟著一個宮娥,面貌好熟!不敢細看,冒浣蓮迅即把房門掩上,低低在康熙耳邊說了句:「記著老和尚!」康熙揮手道:「你們進來作甚?都隨我出去!」楚昭南應聲「是」,隨又稟道:「是太后叫我們到這裡找的。」康熙哦了一聲,大踏步走出,冒浣蓮緊緊跟著。楚昭南這時已看出冒浣蓮是誰,大吃一驚。

鄂王妃拇指放鬆,朱果複合,說道:「果然是了,可惜拿到手也沒有用。這個叫朱果金符,我們的太祖據說是吞下神人朱果而誕生的,所以朱果金符,一向是內廷信物。皇帝有什麼密令,常將朱果金符交給大臣或衛士去辦。」冒浣蓮大喜道:「那我們有了這個,豈不就可以救出易蘭珠姐姐嗎?」鄂王妃搖搖頭道:「不行,你聽我說,朱果金符只能交給大臣或內廷侍衛做信物,而且倘非一品大員和一等侍衛,皇帝若要他持金符辦事,還需賜以密詔,上寫朱果金符,交與某某等字。」冒浣蓮道:「若有密詔又何必更賜金符?」鄂王妃笑道:「宮廷之事,你有所不知。皇帝有些事情,是不能在詔書上寫明的,密詔只寫明金符由誰執掌,那麼手持金符的人,就是皇上的欽使,可以權宜行事,但卻又不落痕迹。」

原來冒浣蓮心想:雖然自己握有皇帝把柄,要想安全出宮,那也很難。在宮中皇帝怕自己說出殺父之事,不敢加害,若他派人送自己出官,那他準會暗下毒手。而且恐怕若再耽擱下去,會有人認出自己是納蘭公子帶入禁苑,並曾在三公主宮內住過的,那豈不連累他們。她對鄂王妃雖然也不敢相信,但總覺得在鄂王妃身邊會安全得多。

她真的一點不怕死嗎?可能是的,但她在漫漫的長夜裡,有時卻也不禁顫慄起來,她不是怕死,而是惋惜自己青春的生命,還只有二十歲的少女哪!就要和親人們永別了!她沒有親人,但她卻懷念她的「親人」。王妃是她的母親,在長遠的歲月里,她對她的感情交織著愛和恨,在她軟弱的而又堅強的少女的心中,她並沒有把她的母親當成「親人」看待,然而此際,在自己生命即將結束的前夕,她想起她的母親來了!她有一個慾望,要把自己積壓多年的眼淚,在她母親的面前痛痛快快地流出來。對她訴說她是怎樣的愛她又是怎樣的恨她!

太后一心念著董小宛的事情,想問皇帝在她房中見到什麼,並不在意冒浣蓮和鄂王妃,當下就催皇帝迴轉景陽宮。康熙忽然向前一指,說道:「怎麼三妹妹也來了!」

冒浣蓮剛隨鄂王妃走了幾步,忽見三公主迎面走來,急忙使個眼色。三公主問道:「王妃這麼早進宮?」一面瞧著冒浣蓮。鄂王妃點了點頭,指著冒浣蓮說道:「三公主可認識她嗎?皇上說她通曉琴棋,以後我也有個人指點了。」三公主道:「哦,那麼是皇上將她賞賜給你了?」鄂王妃道:「不敢!」三公主拉著冒浣蓮的手,笑道:「哦,待我看看,長得真俊啊!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我以前沒見過你?」她裝著和冒浣蓮說話,手中一件東西早遞了過去,冒浣蓮何等機靈,攏袖一揖,東西早已藏人袖中。太后在那邊等得不耐煩,招手叫三公主過去。三公主笑盈盈地說道:「你若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請問鄂王妃。」冒浣蓮心領神會,隨鄂王妃登上寶輦,輕輕易易地出了禁宮。

冒浣蓮在輦中與王妃同座,越發看得清楚,只覺王妃與易蘭珠非但相貌相同,連說話神情與眉宇間那股哀怨之氣,也一模一樣。再回想易蘭珠在五台山行刺多鐸時,替王妃擋住飛鏢的往事,心中透明雪亮。鄂王妃見冒浣蓮盡看著自己,毫無普通宮娥那種畏縮神情,心中也是奇怪。

回到王府,王妃屏退侍女,留冒浣蓮獨自陪著自己,問道:「你在宮中多少年了?是伺候皇上還是服侍皇后?」冒浣蓮笑道:「我進宮中總共還不到兩天!」王妃驚問道:「你不是宮娥?」冒烷蓮點了點頭。王妃道:「那你進宮做什麼?」冒浣蓮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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