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埋恨深宮 花迎劍佩星初落 揚威三峽 柳拂旌旗露未乾

納蘭容若笑對桂仲明道:「你的武功很好呀,居然能和楚昭南打平手,你是誰呀?」桂仲明綳著臉說道:「我是個看園人!」納蘭容若聽了,大為奇怪:怎的一日之間,接連碰著兩個出類拔萃的「看園人」?冒浣蓮妙解詞章,精通音律,絕不輸於時下名士,已令他吃驚不小;而桂仲明的武功,比起冒浣蓮的文學,還更令他驚舌。納蘭容若雖不精於武藝,卻曾聽得康熙說過,楚昭南在禁衛軍中,首屈一指,連大內衛士都算在內,他也是數一數二的好漢,而這個年青的「看園人」竟和他打個平手,這人的武功,也就可想而知了。納蘭容若不禁走下樓來,拉著他的手道:「你叫什麼名字呀?和我進樓內坐坐吧。」桂仲明輕輕一摔,脫出手來,叫道:「我沒有功夫!」納蘭容若又是不由自主地給震得退後兒步,笑道:「怎的你和你的同伴都是一個樣兒?」他一抬頭,忽見桂仲明一臉凜然神色,大吃一驚,他雖然超脫異常,不同流俗,可到底是個相府公子,幾曾受過人這樣冷漠?心中很是不快,說道:「壯土既不願與我輩俗人為伍,那也就請便吧。」

桂仲明滿腹狐疑,上前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認識凌未風嗎?」那人驀地回頭,詫聲問道:「你認得凌未風?……」尚未說完,忽然山坳處疾的又飛掠出兩條人影,當前一人,手持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剛一現身,便連聲獰笑,叫道:「好大膽的女飛賊,竟然闖進相府來了!」桂仲明心想:「果然是個女的。」

石振飛「啊呀」一聲,叫了起來,端詳了一回,道:「你這樣大了,你的傅伯伯還好?嗯,這位是——」他一面問冒浣蓮,一面問桂仲明,冒浣蓮說道:「他叫桂仲明,是傅伯伯叫他和我一道來拜見你的。」石振飛捻須微笑,連道:「好,好!」冒浣蓮臉上發燒,面紅過耳。通明和尚嚷道:「你還說什麼好好?他手底好辣,我和尚替你擋駕,可也替你吃了苦頭。」

桂仲明騰蛟劍何等厲害,寒光一閃,已當胸擊到,楚昭南身子一翻,旋轉過來,右掌一拂,反截桂仲明持劍的手腕。桂仲明見他一照面就施展出大擒拿手法,不由嚇了一跳,雖有寶劍,也不敢大意,當下施展出五禽劍法中的精妙招數,如秋風掃葉,橫掃下壓。楚昭南以天山掌法對付,甚感吃力,屢遇險招。

此人劍法是精奇極了,只是功夫卻遜桂仲明一籌,鬥了片刻,額上見汗,桂仲明覷個真切,手腕倏翻,硬磕對方的劍,只聽得當的一聲,那人的劍給磕上半空,急忙倒縱出去,追接那被磕飛的短劍。桂仲明將騰蛟劍捲成一團,也不追趕。只見那人接到被磕飛的短劍,在燈光下細看,滿面疑惑之容。原來那人的短劍也是把寶劍,她接了一看,只見劍鋒有一個小小的缺口,分明是給桂仲明的劍所損傷的,哪得不驚。而桂仲明的騰蛟劍,自使用以來,已不知截斷過多少兵器,如今用了十成力量,滿擬把它截為兩段,不料見對方接了下來,細細把玩,竟似毫無傷損,也是大吃一驚。

這少女美艷絕俗,氣度高華,眉字間有隱隱哀怨,她驟見張華昭和一個陌生「男子」進來,嚇了一跳,正想發問,冒浣蓮已笑盈盈地拉著她說道:「公主,我也是女的。」把手一抹,現出頭上青絲。公主出奇地看著她,忽然微笑道:「呀,你真像董鄂妃,我小的時候,很喜歡跟她玩。她還教過我做詩填詞呢。」冒浣蓮低聲說道:「她是我的母親。我三歲大的時候,她就被你的父親搶進宮去。」公主笑容頓斂,說道:「姐姐,我家對不起你!」冒浣蓮嘆道:「事情都過去了,還提它幹嘛?」

嘯聲中,只見前面一座石山上,有個人影一閃,沒入藤蘿異草之間。桂仲明大吃一驚,這人身法好快!他恃著藝高膽大,不顧敵明己暗,刷刷刷,三起三落,徑以飛鳥投林之勢,躍上石山,左掌護胸,右掌應敵,嗖的一聲,探身入藤蘿之中。

那人長劍一攔,封著了「女賊」的去路,另一人側邊竄上,招呼桂仲明道:「你是相府的衛士嗎?好功夫,你幫我們把女賊擒住,這是奇功一件。」桂仲明不理不睬,雙目註定那個「女賊」。「女賊」已和那人交上了手,只聽得叮噹幾聲,兩人各自退後幾步。使長劍的出聲罵道:「你這女賊從哪裡偷得我師兄遺下的寶劍?」「女賊」也罵道:「你還記得你的師兄?」短劍一舉,兩人又斗在一起。

兩人輾轉攻拒,鬥了一百多招,相府的衛士家丁已蜂擁而到,冒浣蓮看得大為著急,看他們兩人斗劍,桂仲明雖抵擋得住,卻還是略處下風,這些人一來,他怎能逃脫?

兩人一退復上,再度交鋒。那使長劍的傲然道:「你有寶劍也難奈我何。」展開長劍,翩如驚鴻,猛如雄獅!劍法和那「女賊」雖是同一路數,卻是不過十招,便把「女賊」迫得連連後退。桂仲明大吃一驚,怎的今晚碰到的人,一個強似一個,這人的劍法,不但和凌未風一模一樣,連功力也好似差不多!

張華昭第一次知道冒浣蓮身世,也頗驚異,沉默半晌,輕聲說道:「公主,她是我們的朋友,有什麼話可以跟她說。」公主輕掠雲鬢,幽幽說道:「冒姑娘,我真恨我生在帝王之家,種下許多罪孽。你好好一家,如此拆散,一定很恨我們。可是,我要說給你聽,我也不很快活。

這「女賊」正是易蘭珠,來捉她的人卻是楚昭南。她的短劍名為「斷玉劍」,和楚昭南的游龍劍同是晦明禪師的鎮山之寶,當年晦明禪師將短劍傳給楊雲驄,長劍傳給楚昭南,楊雲駱在臨死時寫下血書,將短劍與女孩交與一個少年,叫他到天山以血書短劍為憑,拜在晦明禪師門下,那少年是凌未風,而那女的則是今日的易蘭珠。她給凌未風抱上天山時,才是三歲多一點,她的一身武藝,都是凌未風代晦明禪師傳授的,因為是自幼就得上乘劍法的真傳,功夫自是不弱。只是和楚昭南桂仲明等人比起來,功力當然還是有所不如。

桂仲明的五禽劍法,本以迅捷見長,不料對方的劍法更為迅捷,瞬息之間,兩人已打了三五十招,都是一沾即走,兩劍從不相交。桂仲明越打越奇,這人的劍法非常之似凌未風的天山劍法,變化繁複,摻雜有各種家數,若不是他見過凌未風劍法,幾乎抵擋不住!但他也曾聽得凌未風說過:晦明禪師的天山劍法,生平只傳過三個人,一個是二十多年的名震江湖的楊雲驄,此人十八年前在杭州離奇斃命。尚有兩人,一個是已投了清廷的游龍劍楚昭南,一個就是他,那麼這個瘦削身材的人,究竟是從何處學來的天山劍法?

原來桂仲明救人心切,施展絕頂輕功,用五禽劍法中的「俊鶻摩雲」絕技,身形一起,在半空一個倒翻,頭下腳上,便向楚昭南衝來。易蘭珠背向桂仲明,因此只覺腦後風生,看不清人影。楚昭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驀見一人似彎箭般疾沖而上,卻是雙手握拳,不帶兵器,雖然對來人的輕功頗感驚奇,但也不以為意,他想:我天山劍法,神妙無匹,你這樣衝來,我只一劍,就可以刺你一個透明窟窿!那料桂仲明的騰蛟劍,卻是一件異寶,用時如百鍊鋼,不用時如繞指柔,這時給桂仲明捲成一團,藏於手心,楚昭南見他翩如飛鳥,疾沖而來,把劍一引,先粘開易蘭珠的短劍,反手向上一撩,快如閃電。不料桂仲明左掌往外一翻,騰蛟劍往外電射而出,只聽得「咋嚓」一聲,楚昭南的劍給截為兩段,桂仲明也藉著這一擋之勢,倒翻過來,輕飄飄落在地上。

這兩人是喪門神常英和鐵塔程通,都是天地會首領,當年曾跟隨劉郁芳大鬧五台山的。兩人應了一聲,看清楚冒浣蓮面相,哈哈大笑道:「你扮成這樣的俊俏小子,可不更把我們兩個映得丑怪了!」

管門的長工嘀嘀咕咕走了進去,桂仲明說道:「你說得這老鏢頭如此義氣,我看未必盡然。他又不是什麼官府豪紳,怎的遞名帖求見,興這一套俗禮察文?」冒浣蓮也皺了皺眉,感到有點意外。

「直到去年夏天,有一日,容若突然來找我,悄悄問我,有沒有專治內傷症大內聖葯,因為他知道有好些聖葯是每個公主都賜一份的。我問他要來做什麼,為什麼不向皇帝要,卻向我要?他笑嘻嘻的不肯說,我發小孩子脾性,他不說我就不給,他熬不過,才告訴我說,是給一個江湖大盜治傷的。我非常好奇,覺得這件事情很夠刺激,就要求他讓我看看江湖大盜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們約定彼此都不準對別人說,結果他讓我去看了,我起初以為江湖大盜不知是生得多兇惡的樣兒呢,哪料卻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冒浣蓮插口道:「一個怪俊美的少年!」

石振飛大笑,帶桂冒二人入席,一一給他們介紹,在座客人佔了一半是天地會的。原來通明和尚與常英、程通二人,在五台山下武家莊的群雄大會之後,奉派赴粵,看平南王尚之信的動靜,並聯絡那邊的豪傑。不料一到廣東,吳三桂已經發難,尚之信起兵響應,通明等人和江南的天地會首領,以及魯王余部都搭上了線。尚之信反覆無常,起事尚未滿一年,又再投降滿清,清廷趁勢大捕長江以南的幫會人物,通明和尚等人站不住腳,索性混入京師,仗著石振飛的掩護,躲在他的家裡,而張青原則是奉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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