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一劍敗三魔 寶玉明珠藏相府 清歌驚遠客 澄波碧海讚詞人

說話之間,猛然前面六輛大車,倏地都停下來。前面塵頭起處,兩騎駿馬,迎面馳來,掠過大車,快近桂冒二人時,才猛的勒馬回頭,又狂奔過去。冒浣蓮拉拉桂仲明的袖子道:「是那話兒來了!」桂仲明腳步不停,一直向前走去。

在他們兩人打話之際,冒浣蓮和桂仲明遠遠站在路邊。冒浣蓮道:「果然那幾個魔頭又回舊地。」桂仲明道:「那不男不女陰陽怪氣的是誰?」冒浣蓮道:「我聽傅伯伯說過,這人料是三魔之首,十幾年前的江湖敗類人妖郝飛鳳。」桂仲明奇道:「為什麼叫做人妖?」冒浣蓮道:「因他生得眉目娟秀,常常扮成女人,專迷惑大家閨秀,有人還說他真是個陰陽人,所以叫他做人妖。可是他的武功也真好,有幾個俠客想除他,都給他逃掉了。後來大約是年紀大了,扮女人不靈了,這才落草為寇。」桂仲明又好奇問道:「什麼叫做陰陽人?」冒浣蓮粉臉通紅,大力柑了一下,說道:「別問了,趕快看吧,你看他們就要動手了。」桂仲明出其不意地給她柑了一下,「唷」的一聲叫了出來,幸得那兩批人都很緊張,誰也沒有注意他。

繞過假山,穿過花徑,走了一會,見桂仲明和園中的花王迎面走來,冒浣蓮叫他一聲,桂仲明卻把頭別過一邊,不理不睬。花王毫不知趣,在旁邊嘮嘮叨叨地說道:「你這個同伴要發跡了,我們的公子呀,什麼大官來拜訪他,他都懶得去見,偏偏對你的同伴要好得緊,拉他的手在園子里走了好大一段路。老哥我看你也要跟著得意了,有什麼好處,可別忘了老朋友啊!」桂仲明「哼」了一聲,肩頭一聳,花王正搭手上來,忽然,「哎喲」一聲,跌倒地上。桂仲明轉身便跑,冒浣蓮飛步急趕,尖聲呼喚。

在迢迢萬里的旅程中,桂仲明靈智初復,樣樣都覺得新鮮,時時傻裡傻氣地問這問那,冒浣蓮一一耐心解釋,活像他的姐姐一般!漫長的旅程,在輕鑲淺笑、蜜意柔情之中,一段一段的過去了。桂仲明雖然不解江湖險惡,但有細心謹慎的冒浣蓮在旁,總算沒鬧過亂子。

冒浣蓮一摔之後,猛的醒起,自己已扮成男子,卻不自覺的露出女兒本相,豈不可笑?納蘭容若又道:「我有一位書僮,也像你一樣,既解詞章,亦通武藝。你有沒有功夫?我倒想叫你和他見一見面。」冒浣蓮大喜,連忙答應。納蘭容若洒脫異常,攜著她的手,步下小橋。他是把冒浣蓮當朋友看待,以相國公子和「看園人」攜手同行,在當時可是個震世駭俗之事。

列位看官,你道是為什麼買的,說起來卻有一段故事。原來納蘭容若雖然是當時第一才子,尤以向名冠於全國,他的父親納蘭明珠,卻是個不通文墨,庸俗不堪的人。他仗著是宗室內親,又善奉承,從部曹微職一直升到當朝的大學士(宰相)。他見順治和康熙兩個皇帝都很注重文學,便暗地裡招納了許多文人供養在家,做了許多文章,冒充是自己做的,獻進宮去,博取皇帝歡心。納蘭容若自幼在許多人才熏陶之下,加以天資聰敏,因此年紀輕輕,便成一代才子。康熙皇帝和他年齡相差不遠,見他如此才學,寵愛異常。因此有人說,明珠之能做到大學士,得他兒子之力不少,可算是官場一件異事。

這天他們到了鉅鹿,這是一個大鎮,他們剛進了城,就見六輛大騾車,在街上行走,把街道都塞滿了,車的兩旁絨幕低垂,騾夫和跟隨騾車的人都是精壯漢子。冒浣蓮瞧了一眼,悄悄地對桂仲明道:「這些人一定別有來歷,咱們繞道而過,別沾惹他們。」她曾和傅青主到過鉅鹿,熟悉道路,帶桂仲明通過橫街,找了一間最大的客店投宿。

冒浣蓮待桂仲明完全平靜後,問道:「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桂仲明道:「陸明陸亮今日從相府那邊過來,我正在監工,他拉著我對我說,昨晚他們輪值,忽然發現武林高手從相府一座樓頂一掠而過,只看那身輕功,就比他們高明得不卻多少倍,他們不敢追趕,想請我們助他一臂之力,這幾晚給他們巡視門戶。你不在身邊,我拿不定主意。你說我們犯不犯得著真的給他們做看門。」冒浣蓮想了想,說道:「答應他們吧。我們雖不是替相府看門,也要會會這位武林高手。」

才解困厄,又遇強敵;孟堅正在心慌,猛然間大車隊中,飛衝出兩騎健馬,孟堅一看,卻是那兩個黑瘦漢子,這兩個漢子下馬叫道:「孟爺請道!」其中一人赤手空拳便去強搶沙無定手中的大槍。另一人也以赤手空拳,迎上了道來的柳大雄。

冒浣蓮飄身而上,在每一層樓翹出來的檐角,都停了一下,張望進去,卻是奇怪,樓房都是空無一人,直上到頂樓,方始聽見女子說話的聲音,聲調十分幽怨。

桂仲明解下騰蛟寶劍,如巨鳥騰空,幾個起落,已是落在車隊之前。十多個幫匪舞動刀槍,上前攔阻,桂仲明圓睜雙眼,大喝一聲,騰蛟劍向前一抖,銀虹疾吐,把十多把刀槍全都削斷,沙無定見狀大掠,斜刺里一槍刺出,桂仲明一個旋身,又是一聲大喝,寶劍起處,只聽得「咔嚓」一聲,沙無定四十二斤重的大槍,也給折斷了,震得他虎口流血,拖著半截槍急忙奔命。

桂仲明果然很聽話,乖乖地睡了,這晚一點事情都沒有,第二天一早雞鳴,冒浣蓮就催桂仲明起來,結了房錢,繼續登程。

兩人走出亭子,轉過山坡,穿花拂柳,盤旋曲折,忽見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上面異草紛垂,把旁邊房屋悉皆遮住。那些異草有牽藤的,有引蔓的,或垂山嶺,或穿石腳,甚至垂檐掛柱,索砌盤階,或如翠帶飄搖;或如金繩幡屈,幽香陣陣,撲入鼻觀,比剛才的荷塘勝地,更顯得清雅絕俗,冒浣蓮道:「這樣的地方,也只有像公子這樣的人才配住。」納蘭容若驟遇解人,愁懷頓解,興緻勃勃地替她解釋:那牽藤附葛的叫「藤蘿薛荔」,那異香撲鼻的是「杜若衡蕪」,那淡紅帶軟的叫「紫會青芷」這些異草之名,都是冒浣蓮在「離騷」「文選」里讀過的,卻一樣也沒見過,這時聽納蘭容若一一解釋,增了不少知識。

這時刻,兩對廝殺,功夫也已分出強弱。沙無定招熟力沉,還自抵擋得住,柳大雄的單刀在酣戰聲中,卻竟給陸亮一把掄去,只剩下一面鐵盾,且戰且退。

冒浣蓮見他純出自然,就讓他牽著自己的手,走出享子。

孟堅心頭火起,更不打話,鐵煙袋當胸打去,柳大雄舉盾一邊,煙鍋當的一聲,打在盾上,未燒完的煙絲,給碰得直飛出來點點火星,倒濺回去。柳大雄單刀在盾下倏地攻出,斬孟堅手腕。孟堅武功也非泛泛,手腕一頓,鐵煙桿橫里一盪,把單刀盪了開去,大喝一聲,斜身滑步,煙鍋已自向柳大雄背後「魂門穴」打去。柳大雄反手一迎,煙鍋碰在盾上,他順著這擰身之勢,刀光一轉。反取中盤。孟堅連跳兩跳,才避開這招。

孟堅聽赦飛風說不劫他的鏢,心中大喜,連底下那句話都未聽全,就拱手說道:「多謝寨主借路。」郝飛鳳冷冷一笑,說道:「你車上的紅貨(金)白貨(銀)我全不要,這三十六個女娃子,你得給我留下,少一個也不成!」孟堅強抑怒火,一擺煙袋,亢聲問道:「郝寨主,這是怎麼個說法。」赦飛鳳陰惻側的說道:「從來保鏢的都是保紅白財貨,沒有保人的,我不要你的貨,只要你的人,這怎能算是劫鏢?」孟堅給他氣得髯眉倒豎,罵道:「怪不得人家罵你是江湖敗類,武林人妖,沖著我武威鏢局的鏢旗。你要放肆,那可不成!」郝飛鳳將摺扇扇了兩扇,大笑道:「就是你老子出馬,也得給我留下。你招子(眼睛)放亮一點,憑我這把鐵扇,要你這三十六個女娃子並不過份。」孟堅瞥了一眼,見那扇子烏漆漆的閃光,「哼」了一聲道:「原來你還是鐵扇幫的,那更好了,我就憑這桿煙袋,鬥鬥你那把鐵扇。」

桂仲明懷疑道:「莫不是搶來的?」冒浣蓮笑道:「絕對不會,搶來的哪會大搖大擺從鬧市經過!」桂仲明又道:「莫非是大戶人家的女兒,請人保送到哪裡去?」冒浣蓮又搖搖頭道:「雖然大戶人家,十房八房同住在一起的,有幾十個少女,並非奇事。但也絕不可能個個都是這樣年青貌美。」說著「噗哧」一笑,伸出食指在桂仲明臉上一刮,道:「怪不得你剛才看得靈魂兒都飛上九天!」桂仲明道:「你別胡說。她們三十六個人加起來都沒你這樣美。」冒浣蓮道:「哎唷,居然懂得討人歡喜了?不肉麻?」

孟堅在一旁看得倒吸涼氣,心中嘆道:「休了,休了!這兩人身懷絕技,我卻一點也看不出來,還誇大口,作保鏢,傳出去豈不笑折了別人牙齒。今番縱保得著這支鏢,也折了名頭!」看兩人越打越烈,鷹爪功擒拿手,招數精奇,自己見所未見,越看越怪,不禁皺眉想道:「這兩人功夫遠在我上,怎的顛倒請我來做保鏢,若不是存心戲弄,一定內有隱情。」

郝飛鳳慢條斯理地又舉起扇來,扇了兩扇,低聲笑道:「少鏢頭和我們搭什麼架子,猛噴煙圈?咱們開門見山,你要我們幫你圓這個面子,那也成,但你也得替我們圓個面子。」

冒浣蓮正自氣紅了限,也待挺劍躍下大車,那少女剛好落下,她只好插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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