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劍氣珠光 不覺坐行皆夢夢 琴聲笛韻 無端啼笑盡非非

張承斌任宮內侍衛多年,如何不知納蘭容若是當今皇上最喜歡的人,聽納蘭容若這麼一說,縱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冒昧走進。納蘭容若又是一聲冷笑道:「你們怎麼不進來呀?現在躺在我床上的就是欽犯!」有一個衛士愣頭愣腦地探首入內,說道:「公子吩咐我們搜,我們就搜吧,我看床上躺的好像真有一個人。」納蘭容若面色一變,張承斌急趕上一步,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那個傻頭傻腦的衛士臉上,喝道:「你敢冒犯納蘭公子?你們通通給我滾出去!」那衛士嘀嘀咕咕的說道:「滾出去就滾出去。」雙手捧著臉,躡手躡腳地走出書房,納蘭容若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張承斌還在門外賠罪道歉。納蘭容若理也不理,揭開鴨絨被一看,只見張華昭滿頭大汗,神氣卻像清爽了許多。

張承斌四處亂搜,均無所獲,只好回去復命。他到了皇上駐腳的殿外,想找閻中天代為稟奏,「行宮」外邊,一個守衛都看不見,不覺大為詫異。

且說康熙皇帝和老和尚回來後,心藏隱怒,懊惱異常,老和尚進了禪房,咳聲不止,康熙屈膝請安,老和尚道:「五台山上,風寒露冷,你陪我折騰了一個晚上,也該安歇了。」康熙裝出笑容,說了句「父皇萬安」,退了出去。

可是康熙皇帝並沒有安歇,他在隔室走來走去,繞室彷徨。一時冷笑,一時搖頭,一時嘆息,猛然間一拳打在牆壁上,碰得他幾乎就叫起痛來。這時,門外有人輕輕敲門,康熙問道:「是閻中天嗎?」門外應了一聲,康熙倏地打開房門,將閻中天拉了進去。又伸首向房外望了一望,道:「有衛士們在門外守衛嗎?」閻中天答道:「是奴婢斗膽,知道皇上喜歡安靜,恐防他們腳步聲驚動了聖駕,進來時已吩咐他們都在大殿之外防衛了。」康熙點了點頭,微笑說道:「你很聰明。」

康熙關緊了房門,繃緊著臉低聲對閻中天說道:「你在宮內多少年了?」閻中天屈指算道:「十五年了。」康熙道:「那麼你也服侍過先皇二三年。」閻中天道:「聖上明察,正是三年。」康熙突然板起面孔,殺氣隱現。

閻中天一顆心突突跳動,康熙皇帝陰惻惻地問道:「那麼,你認識這個清涼寺的監寺老和尚是什麼人?」閻中天撲地跪在地上,回道:「奴婢不認識。」

康熙皇帝厲聲叱道:「你說謊!」閻中天咚咚的一直叩頭,大著膽子道:「皇上恕臣無罪,這老和尚有點像先皇,只是他鬚眉已白,容顏已政,不是仔細分辨,已認不出來了。」

康熙皇帝笑了一聲,說道:「起來,還是你對朕忠直。」閻中天瑟瑟縮縮地站了起來,康熙皇帝兩道眼光,直盯在他的面上,說道:「這老和尚就是前皇,經今晚這麼一鬧,還用認識他的老臣子才看得出嗎?」

閻中天垂手哈腰,不敢置答。康熙又道:「你抬起頭來。」閻中天抬起頭,康熙猛然問道:「你知道吳梅村學士是怎樣死的?」閻中天渾身顫抖,回道:「奴婢不知。」康熙冷冷的道:「是飲了朕所賜的毒酒毒死的,他寫了一首詩,暗示先皇在五台山上,還胡扯一頓,說董小宛那賤婢也在山上呢。這樣膽大的奴才,你說該不該毒死?」閻中天嚇得一身冷汗,連忙爬在地上,又是連連磕頭,連連說道:「該毒死!該毒死!」康熙皇帝乾笑幾聲,將他一把拉起,說道:「你很好,你很機伶,你可知道聯今晚深夜召見你的意思嗎?」

楚昭南謁見達賴活佛後,談得很是順利。達賴派紅衣喇嘛和他回滇復命。道經山西,順便就了五台山觀光文殊菩薩的開光典禮,不料楚昭南此人,也是利祿熏心之輩。他默察情勢,知道吳三桂舉事,定然失敗,遂起了叛吳投清之心。因此在五台山上,他竟不惜和群雄相鬥,拔劍救了多鐸,紅衣喇嘛見他突然出手,已瞧出了幾分,後來楚昭南與傅青主同墮深谷,紅衣喇嘛下去找尋,楚昭南一見他言語之間起了猜疑,立刻反顏相向,紅衣喇嘛雖練有鐵布衫的功夫卻擋不住楚昭南的內功精湛,若非剛好碰到凌未風,他幾乎死在楚昭南掌下。

易蘭珠快,傅青主比她更快,他袍袖一佛,宛如孤鶴掠空,飛越過易蘭珠,輕飄飄地在兩人面前一落,伸手向閻中天一抓,說道:「大衛士,你也來了?」灰衣人搶在頭裡,伸手一架,說道:「不必客氣,不必客氣!」傅青主的手,如觸枯柴,他倏地駢指如戟,向灰衣人左肩井穴便點,灰衣人不躲不閃,反迎上去,傅青主雙指點個正著,灰衣人似毫無所覺,閑閑地笑道:「老前輩不要和我開玩笑了!」他微微後退,雙掌一揖,說道:「晚輩這廂有禮了。」傅青主哪敢怠慢,也雙掌合什,還他一揖,兩邊都是掌風颯然,無形中就似對撞一樣,傅青主給震退三四步,灰衣人也搖搖晃晃,幾欲跌倒。

老和尚見康熙同閻中天進來,頗感訝異。康熙雖然幾次來過五台山謁見,有時也會帶心腹衛士在旁,可是從來未在人前認過自己是父皇,今晚他的行為,可有點奇怪。

閻中天面色灰白,兩手微微顫抖,老和尚看了他一眼,康熙道:「父皇,他是你的老衛士,臣兒特別帶他來服侍你。」老和尚一陣咳嗽,側轉身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閻中天道:「奴婢叫閻中天,服侍過陛下三年。」老和尚依稀記得,微笑道:「很好,很好!你扶我起來坐坐吧!」

這時隔鄰的老和尚又是一陣大聲咳嗽,敲著牆壁問道:「玄燁(康熙名字),你在和誰說話?這麼晚了,為什麼還不睡?」康熙柔聲答道:「父皇不舒服嗎?臣兒就過來看你。」老和尚大聲道:「你很孝順,你不必惦記我,你快睡吧!」康熙不答,一把拉著閻中天,說道:「我和你去看看他,你得好好服侍他。」

閻中天站起身來,只覺肌肉一陣陣痙攣,他看康熙皇帝,只見康熙也似大病初癒一樣,面如死灰。良久良久,康熙吁了一口氣道:「你做得很好,你隨朕來吧。」

閻中天隨康熙回到鄰室,康熙隨手拿起一個白玉雕成的酒壺,倒了一杯淡綠的酒,遞過去說道:「你先喝杯酒壓壓驚。」閻中天猛的記起了吳梅村,冷汗直流,遲遲疑疑,不敢驟接。康熙笑了一笑道:「大事已了,咱們君臣都該干一杯。」說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將杯翻轉來一照,隨即又倒了一杯,笑道:「自此你乃是朕最心腹之人,明天起你就做禁衛軍的首領吧,外加太子少保銜,你好好乾吧!」閻中天這一喜非同小可,馬上精神大振,爬在地上叩了幾個頭,起身接過酒杯,也是一飲而盡。

暗室之中,君臣倆相視而笑。正在此時,忽然窗外也有一聲冷笑傳了進來,康熙面色大變,閻中天一躍而出,只見瓦背上一條灰色人影,在琉璃瓦上疾掠輕馳,捷如飛鳥。閻中天在大內衛士之中,功夫最好,功力不在楚昭南之下,一掖衣襟,也像燕子掠波一樣,掠上琉璃瓦面。那人腳步突然放慢,似有意笑他,閻中天抓臂直上,伸手一抓,勢如飛鷹,那人用手搭住便扭,閻中天只覺似給鐵鉗鉗住一樣,吃了一驚,自己幾十年的鷹爪功夫,竟然施展不得。那人猛然喝道:「閻中天,你死到臨頭還不知道,還和我打什麼?你喝了毒酒了!趕快停手,待我看看,還能不能解救?」閻中天心中一驚,只覺眼前金星亂冒,地轉天旋,腳步虛浮,跌倒琉璃瓦面,直滾下去。

灰衣人身形如箭射出,一把抓住閻中天的衣帶,將他撈了回來,按在瓦面,隨手在懷裡探出一支銀針,向他的背脊「天樞穴」一紮。閻中天「哎喲」一聲喊了出來,灰衣人將他翻轉身來,又是用力一捏,閻中天嘴巴張開,灰衣人未待他出聲,已將三粒碧祿色的丹丸塞了進去,將他搖了幾搖,問道:「怎樣?」閻中天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他全身雖覺麻癢,神氣卻是清爽了些。灰衣人給他的丹丸乃是天山上亘古不化的寒冰所長出的雪蓮,配上其他藥物所煉成的,能解百毒。閻中天又仗著功力深厚,因此雖吃了最厲害的毒酒,暫時還能支持。

這時附近的衛士早給聲響驚動,趕了過來。灰衣人向閻中天道:「你趕快隨我下山,我再給你醫治,不然性命不保!」閻中天忙不迭地答應,隨著灰衣人雙雙躍落,喝道:「你們鬧什麼?賊人早已走了。我現在就要下山搜查。」衛士們都知道閻中天是最得皇上寵信的衛士,在宮中的權力比禁衛軍副統領張承斌還大。他們見著他和灰衣人在一起,雖感詫異,但也只道是他請來的奇才異能之士,誰都不敢詰問,讓他們自行下山,閻中天臨走前還吩咐他們不要驚動皇上。

閻中天通體流汗,心想,「皇上今晚將秘密特別泄漏給他知道,這裡面可含有深意,這是一個大好時機,弄得好,功名利祿什麼都有;弄不好,也許就像吳梅村一樣,不明不白的屈死。」他橫了心大著膽回道:「奴婢只知道效忠皇上一人,皇上吩咐的,奴婢萬死不辭。」康熙殺氣滿面,說道:「這還用得著朕吩咐嗎?」

武家莊中人人都很焦急,只有武成化這孩子卻跳跳蹦蹦,高興得很,他一早就起了身,纏著他的姐姐武瓊瑤到後山去采杜鵑花。武瓊瑤只有十六歲,也是一個淘氣的小姑娘,那日天氣晴朗,春風中送來新鮮泥土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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