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下城攻堅戰 第10章 發起總攻

解放軍甚望和平,但絕不乞求和平。平津敵人利用我軍愛護北平文化古迹和天津工商業,以及不願意人民生命財產受到池魚之殃的良好意願,一再拖延時間,抗拒投降,我軍只有以戰鬥方式解放天津,迫使敵人重新坐到談判桌前,達成和平解決北平問題。

1月13日黃昏,太陽染紅了天邊的雲霞,也給大地蒙上一片壯麗的色彩。這色彩,像烈火,像熱血,像一面面鮮艷的軍旗。從這黃昏開始,再有十幾個小時,天津戰役就要開始了,這將是一場大戰,一場激戰,一場惡戰,一場血與火之戰。34萬將士,將在那個時刻去陷陣拼殺,面對瘋狂殘忍的敵人,面對鋼筋水泥築起的碉堡里噴出的毒蛇般的槍彈,面對衝擊道路上的成千上萬顆地雷和一道道鹿砦、鐵絲網,他們當中將有許多人倒下,將有許多人獻出生命。但是,在出征的時刻,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膽怯,沒有一個人畏縮,鼓舞他們的是無上光榮的責任感,是人民戰士的豪邁氣概。傍晚的雲霞似乎像知道了這一切,於是,它們變得特別絢麗,它們要用火一樣的顏色染紅戰士們胸前的綬帶,染紅戰士們那被硝煙和風塵弄髒了的臉龐。天若有情天亦老。面對這無數美好的生命將要以犧牲、以熱血去換取人間的和平與幸福,蒼天又怎能不為之動容!歷史上曾有過多少次的拼殺,曾有過多少次的鏖戰,人們已無法一一記清,但是,這頃刻間就要發生的戰鬥,定將以它的正義,以它的壯烈,永載史冊,永鑄人間。

部隊沿著大小道路向前開進了,步兵成四路縱隊闊步向前,各連一名旗手前導,炮兵緊隨後面。沒有高昂的歌聲,沒有洪亮的口號,只有腳步堅定地向前邁進。望著綿延不斷的隊伍,指揮員心中感到無比激動。這隊伍里一張張臉龐都是他們最熟悉,最親切的:那還是個孩子,卻已經打了好幾次大仗;那是一個憨厚的漢子,言語不多,卻勇猛頑強;那是一個剛剛解放過來的國民黨兵,一樣的窮苦人出身,現在已是優秀的解放軍戰士;那是一張已經布滿了皺紋的臉龐,身上還背著行軍鍋,他說,伙夫也要上戰場……

走在最前面的是主攻師,主攻團,主攻營的突擊連。他們是部隊的尖刀,是部隊的鐵拳,是部隊的驕傲,他們肩負著各級指揮員的期待,他們將最先衝上去,為大部隊殺開一條血路。出征之前,他們又一次召開了誓師大會,英雄的連隊把所有的獎旗都懸掛出來了,這些獎旗是連隊的歷史,是連隊的光榮,它激勵著勇士們沸騰熱血,去爭取更大榮譽。大會之後,進入陣地。指揮員們親自送主攻連進入前沿。

被人稱作猛子的一縱二師師長賀東生拿出自己的大象牌香煙給戰士們抽。他站在路邊,寒風掀動著他的軍衣,他一動不動,他要看著最後一個戰士走過他的眼前,他的目光充滿熾熱的情感,那目光好像在說:「好樣的,去戰鬥吧,為了人民的解放,為了新中國的誕生,去吧,勝利屬於你們!」

戰士們沒有去拿猛子師長手裡的大象牌煙,但師長的滿腔期待早已傳遞進戰士們的心中。

「師長親自送我們出征!」

有這就足夠了。

突擊營營長裴飛正帶著他的「戰鬥模範營」走過來。他風華正茂,虎虎生氣,渾身是膽,他是抗日戰爭中的二級戰鬥英雄,勇猛善戰,指揮有方,他是一把鋼刀,有他在,尖刀連就不會卷刃。他從師長手裡拿了一盒煙,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突擊營的戰士。

天黑了,夜色正濃,一支又一支突擊隊、尖刀連,趁著夜色沿著交通壕開進衝擊出發陣地。他們像天降神兵,出現在距離敵人只有幾百米甚至幾十米的地方。他們埋伏在戰壕里,鴉雀無聲,不見一人,不見一件火器。各縱隊指揮部也進入了前沿指揮所。通信線路密如蛛網地沿著四通八達的交通壕通向每一個衝擊出發陣地。那是這個龐大指揮系統的神經末梢,是整個戰役最關鍵的地方,指揮員們的心都系在那裡。

天津戰役總指揮劉亞樓也來到了前沿,夜深了,天氣格外寒冷。刺骨的寒風吹透了他那並不厚實的軍裝。為了這場大戰,他已經幾天幾夜沒合眼了。在這些忙碌的日子裡,他要指揮部隊做好戰鬥準備,還要拿出相當精力與敵人進行談判,他與崔載之舉行了第一次談判之後,又參加了林彪、聶榮臻與周北峰的第二次談判,他作了詳細記錄,並在當夜整理成《談判紀要》。接著,又是天津方面出城談判的代表,他一連接待了三次。在接待這些談判代表的時候,他將計就計,坐著吉普車繞了一大圈,故意做出從天津北面宜興埠方向趕來的樣子。結果,這個精心安排的細節,果然讓陳長捷上了當,以為解放軍的指揮部在天津北邊,解放軍的主攻方向也一定在天津北面,在關鍵時刻把戰鬥力最強的一五一師從金湯橋核心區調到了城北。

劉亞樓頂著寒風,朝主攻方向和平門走去,幾個警衛員緊緊跟隨著他。借著暗淡夜色,隱約可見敵人的城垣、碉堡、護城河和一道道障礙。其實,即使沒有這一點點光亮,他也能知道前方敵人的情形。幾天來,他和縱隊指揮員和各主攻師師長們把敵人的防禦體系和火力配系都琢磨透了,了如指掌。但是,在大戰前夜,他還是忍不住要來前沿陣地看一看,他要再親眼看一看敵人的醜惡嘴臉,看一看敵人是否又耍了什麼新花樣。劉亞樓肩上的擔子是沉重的,就在幾天前,他立下了30小時拿下天津的軍令狀。30小時,是漫長的又是短暫的,這就是說,他的34萬大軍要在一天多一點的時間裡攻下這座偌大的、深溝高壘、層層設防的城市。這樣大的城市,光是瀏覽一遍,恐怕也需要一些時日,更何況攻堅戰,每前進一步都是戰鬥,都是廝殺!那一條條密如蛛網的街道,迎接戰士們的不是鮮花,不是鑼鼓,而是鋪天蓋地的槍彈!想到這些,劉亞樓的心中就熱血奔涌,怒火中燒!

劉亞樓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任憑刺骨的寒風吹襲著他……

他站著的地方是敵人槍彈所及的地方,危險時刻都存在,警衛員一再催促他回去,生怕發生意外。警衛員們知道,戰場上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哪怕是高級指揮員,也不免會遇到危險。戰場上槍彈不長眼。他們忘不了,東北野戰軍的高級指揮員、東北野戰軍的炮兵之父朱瑞,就是在遼瀋戰役打義縣攻城階段犧牲的。他要親眼看一看炮兵攻城的效果,卻踩響了腳下的一顆地雷。

警衛員們為劉亞樓的安全捏著一把汗,而劉亞樓此時所想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明天的戰鬥。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敵人,看著城垣內鬼火似閃耀的燈光。他心中湧起陣陣激動,這座城市該回到人民手中了,她有太長的痛苦,太久的屈辱,她奮爭過,反抗過,她孕育著太深的地下之火!而這地下之火,明天將要由解放軍攻擊的炮火點燃,她將在熊熊烈火中蕩滌一切污泥濁水,沖刷一切屈辱痛苦!她將在熊熊烈火中誕生新的生命,獲得永遠和平!

13日午夜過去了,敵人沒有任何放下武器的表示,劉亞樓發出了攻擊命令。

一時間,從各指揮部到各前沿,從各前沿到各指揮部,一條條預設的電話線傳遞著戰鬥號令:

「各突擊部隊進入衝擊地區!」

「各種火器進入預定位置!」

「立即與劉亞樓司令員對錶。」

「保持各部聯繫暢通!」

隨即,各前沿向各指揮部彙報:

「突擊部隊全部進入衝擊地區隱蔽待命!」

「各種火器已進入預定位置,聯繫暢通。」

指揮員滿意地下達命令:

「通知突擊部隊利用戰前時間休息好。」

隱蔽在戰壕里的戰士們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武器,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著準備工作,生怕還有什麼遺漏,生怕還有什麼差錯;爆破組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炸藥包,這些炸藥包綁得出奇的精緻,四四方方,結結實實,像是送給敵人的「禮物」。

東集團民權門前,一支炮兵連隊擠在戰壕里,炮手們焦急地等待著射擊的命令。連里有一對熱河省的兄弟,哥哥李臣是班長,弟弟李永是瞄準手。李永一次又一次地彎著腰躍到炮位上,仔細地檢查瞄準線的精度,好像那個早已被對準在瞄準鏡十字線中央的敵人的碉堡會突然搬了家。看見李永沉不住氣又要躍近炮位,李臣命令道:「回來,暴露目標怎麼辦?」李永只好噘著嘴走了回來。

此時此刻,每個戰士都懷著與李永一樣的心情。戰前的等待總是最難耐的。炮彈擦得鋥亮,整齊地躺在敞開蓋子的炮彈箱里。戰士們只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西集團和平門前,擔任主攻的二師四團突擊一營的陣地上,第二突擊連「鋼八連」埋伏在第一突擊連「紅三連」後面的一道戰壕里,從頭天傍晚進入陣地,已經有十多個小時了。西北風呼呼地刮著,撲在臉上像刀割一樣。通信員於得水在指導員陳忠孝身邊,他右手抱著小馬槍,左手緊緊提著聯絡用的信號燈,腰帶上插滿了手榴彈,臉頰凍得紫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

陳指導員望望小於,關切地問:「小於,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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