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掃清外圍據點 第09章 陳長捷不識時務

當解放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天津外圍之敵的戰鬥落下帷幕的時候,當天津城完全裸露在數百門炮口下和30餘萬將士重圍之中的時候,連城裡的陳長捷也不敢否認,這座名城的易主僅僅是個時間問題了。

儘管如此,解放軍仍未放棄和平解放天津的希望,仍在為和平解放這座名城而努力。

天津警備司令部,陳長捷的辦公室。

這裡,已沒有平時那陰森恐怖的寂靜,取而代之的是陣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那些令人厭煩的告急,無情地撕扯著陳長捷的神經。

「城外西北地區被共軍佔領!」

「西門外的據點被攻下!」

「灰堆子附近的城防碉堡主陣地失守!」

他媽的,連灰堆子城防碉堡都失守了!這已經不是兵臨城下,而是大軍壓城了。

陳長捷急了,陳長捷慌了。

我在前沿陣地上,不用望遠鏡,就能把城內敵人的碉堡看得清清楚楚。

陳長捷站起來,把握得緊緊的拳頭舉過頭頂,叫:「給我派人到灰堆子去查看!」

灰堆子不能丟。丟了也得奪回來。

查看的人回來報告說,灰堆子的碉堡還是好好的。解放軍只是逼近了城防線,並未突破。

「他媽個死×,什麼突破,突破!純粹是慌報軍情,不攻自破。」

陳長捷破口大罵。

解放軍繼續向城防線逼近。

其實,誰又能說得清逼近與突破的區別何在?恐怕更多的人會這麼認為:逼近比突破更帶有危險性——解放軍一直逼近到市中心,誰能說這不叫突破?

陳長捷下了命令:加強城防工事,擋住共軍的逼近。

也許他自己也明白這是最後的掙扎了,所以,在命令的後面特地加了一句話:拼著命也要擋住共軍!

軍人最後的清醒往往要靠某種精神。

陳長捷和他的部下要拼了。

南運河攔壩加高了。

西門外泛濫地區的水又深了。

城內城外分片、分地區架設起了電網。

有的城防碉堡里還增加了火焰噴射器……

該滿意了吧?不,陳長捷出現了逆反心理:越是這樣拚命地加強城防工事,他越覺得腳下的大地已經開始晃動。

從未有過的感覺,莫名其妙的感覺!

一個蒙蒙亮的凌晨,天邊沒有隱去的星星在靜靜地閃爍。西郊城防線外的一個土堆上,出現了一個解放軍戰士,他沒帶武器,精神抖擻,顯得沉著、穩健,站在土堆上望了一會兒,便雙手捲成喇叭狀,朝對面大聲喊話:

「蔣軍兄弟們,我是解放軍的通信員,給你們的陳司令帶來了信件,極其重要的信件,我要親手交給你們的長官。」

守敵在碉堡的望孔里望著,沒有開槍。

通信員又喊了一遍。

過了好久,守軍才派出一個人把通信員領走。此處歸六十二軍防守,通信員被領到了軍部。

六十二軍軍長林偉儔的臉上沒有笑容,看樣子是個從來都不會笑的人。但也難見怒氣,也許他從來都不發火。他就是這樣的人:不笑不怒,不亢不卑,不冷不熱,不陰不陽。林偉儔還兼任天津警備司令。他總是以雙重身份出現的。此刻,他老遠站定,打量著這個看來平平常常、卻又很不一般的共軍通信員。通信員立正,敬禮。林偉儔做了個請他坐下的手勢,通信員點頭表示謝意,卻未落座,恭恭敬敬地拿出信,交了過去。

這是林彪、羅榮桓親筆簽名寫給陳長捷、林偉儔,還有八十六軍軍長劉雲瀚的信。

林偉儔接過信有幾分緊張,手不由得顫抖起來。

林偉儔讀信——

陳長捷、林偉儔、劉雲瀚將軍:

我們即將開始天津戰役了,鄭洞國是榜樣,將軍如仿效將為人民立大功,如抵抗只能使自己遭受殺身之禍。希望你們在我們總攻之前,派代表來談判,在任何地點都可以找到司令部,然後護送你們與我們商談。

林彪

羅榮桓

鄭洞國是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第一兵團司令官,曾指揮10萬國民黨軍守長春,在東北野戰軍的軍事圍困、經濟封鎖和政治攻勢下,於1948年10月21日凌晨,率兵團部機關和直屬部隊放下了武器,長春得以回到人民手中。

看罷信,林偉儔緊張的心情似乎減輕了不少,但卻又似乎更加緊張了。他的目光久久地盯著落款處「林彪、羅榮桓」的名字。

他好像在夢裡看見了一道穿過牆縫的光亮,又好像感覺到了一股冷風。

他不忍心看到秋天招手。成熟以後就要被收割。那鐮刀太可怕了。

當林偉儔意識到屋裡還站著一個不可小視的送信人時,他忙從夢幻般的沉思中清醒過來,示意通信員等候片刻。他仍然沒有笑容。

林偉儔出去了。他找到劉雲瀚,沒有說話,只是把信遞了過去。劉雲瀚很傲慢,也許是憂愁吧。他幾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又遞迴給林偉儔。

兩個人都不講話,只是用目光交換著意見,同時也用目光拼擊。他們知道該怎麼辦,便一同默默地去找陳長捷。

陳長捷彷彿早就等待著這封信了,他幾乎是雙手接了過去。城防司令很貪婪,他先是很快地粗粗地把信溜了一遍,然後才從頭至尾地細讀。

陳長捷讀罷信,用目光掃了自己手下的兩位軍長。林偉儔、劉雲瀚的目光落在別處,似乎躲著陳長捷。唯有天津警備司令部副司令秋宗鼎靜靜地望著城防司令,全然是一副聽候吩咐的樣子。

陳長捷走到他面前,說:

「讓建時來一趟!」

秋宗鼎立即給天津市長杜建時撥通了電話。

杜建時匆匆忙忙趕到。他進屋後,一一打量著先自己一步來的人。陳長捷、林偉儔、劉雲瀚、秋宗鼎全都站著。他發現每個人的臉上都像落了一層霜,只是陳司令臉上的霜似乎比別人更厚幾分。

「給,你也看看這封信。」

陳長捷一邊說著,一邊把信遞了過去。杜建時很快地看完了信。他不好說什麼,因為信不是寫給他的。他也明白陳司令找他來,是要他圓圓場,助助興。

五個人一齊沉默。從這沉悶的氣氛中可以感覺到,雲積在他們心頭的憂鬱是很深很重的。

沉默。

在渾渾的沉默中,一切都在變化、在運動。就連這屋裡的五個人的心,在這沉默中也沒有死去。他們是在憂慮,還是在絕望?

林偉儔的聰明就在於他始終沒有忘記有個送信人還在等待著。在其他人不知所向的時候,他終於最先敲碎了這窒息人的沉默,提醒陳長捷說:

「司令,趕快定一下究竟要不要給共軍複信,他們派來的通信員還在等著呢!」

陳長捷抬起眼皮,並沒有看林偉儔,好像在有意冷淡這位軍長的提醒。他一一掃視著其他幾個人,然後慢慢地說:

「複信。給他們寫封信。禮尚往來嘛!」

他並沒有說明要誰去複信,只是不換眼地望著秋宗鼎。秋宗鼎心領神會,司令是讓他執筆,於是,他很快找來了筆墨紙張。

陳長捷口述一句,秋宗鼎記下一句。出言必錄,吐字必記,一封信很快就寫成了。

秋宗鼎又一字一句給陳長捷讀了一遍:

林彪、羅榮桓二將軍:

武器是軍人第二生命,放下武器是軍人的恥辱。如果共謀和平,請派代表進城商談……

信寫得簡單明了,沒有做一個字的修改,陳長捷就簽了名。林偉儔、劉雲瀚也跟著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林偉儔回到自己的軍部,通信員還在等侯著。他把信交給通信員,說:

「請你把它交林、羅將軍,我們要說的話全在上面。」

其實,陳長捷是嘴頭硬、心裡軟。他能把林、羅二將軍的信不放在心上嗎?

當夜,他一直考慮著那封回信,是不是有些措詞不當?會不會招來什麼麻煩的後果?

不出三日,陳長捷就違背了他回信上的內容,派出代表與解放軍商談。

1949年1月9日,在解放軍的駐地大南河,劉亞樓接見了出城的代表畢鳴岐等四人,對他們說:

「為了保護天津這座工業城市,我軍誠心誠意希望和平解決天津問題。只要你們自動放下武器,我軍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財產安全及行動自由。否則,我們將按原計畫攻城,並對首要分子嚴懲。現在,我當著你們四位的面重申:天津的守敵要在11日8時前放下武器。」

這位一向和藹可親的東北野戰軍參謀長,此刻臉上不見一絲笑容。

四位代表回城去了。他們的心情像他們的腳步一樣沉重。

次日,他們第二次出城,要求寬延限期。

解放軍以大局為重,准其推遲到12日18時前放下武器。

第三日,四位代表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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