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難補情天空有憾 豈能琴劍兩相忘

陳石星道:「我不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陳石星道:「我這位兄弟想在你這裡住幾天。」

「幫什麼忙,大哥,你儘管說吧,不必客氣。」

那少女笑容頓斂,黯然說道:「你來遲了一步,爹爹已經死了。」

此言一出,如有晴天霹靂,令得陳石星不覺又是呆了半晌,流下淚來,說道:「令尊殷殷囑我回來找他,不料他已仙逝,真是意想不到。不知他可有什麼遺言交代么?」

說至此處,那壺水已經開了,韓芷泡了兩碗茶,說道:「我知道你會喝酒,可惜剩下的小半壇酒,方才為了嚇走那幾個強盜,也都給我糟塌了。這是我珍藏起來的義父留下的雨前茶,只好請你以茶代酒了。」

陳石星怔了一怔,說道:「還有什麼離奇的說法?」

陳石星躲在小巷裡偷望劫後的雲家,雲家並沒有完全燒毀,倒是頗出他意料之外。不過卻也因此更觸起他心中的傷感了。

「你坐下來,讓我替你泡壺好茶,慢慢告訴你吧。」

「金刀寨主那兒,有我相識的朋友。碰一碰運氣吧。但相信遲早也會找得到的。」

韓芷聽得「睡覺」二字,不覺心如鹿撞,暗自想道:「這老漢子是窮人家,開著小小的茶館,恐怕是沒有多餘的卧房了。今晚怎麼睡呢?」

「是偶然相識的人,或許還不能算是朋友。但我知道他一定會非常高興招待我們的。」陳石星說道。

韓芷道:「大哥,咱們是不是先找一間客店投宿?」她可有點擔心,大同如此熱鬧,恐怕不比在小市鎮里的客店裡那樣容易找到房間。原來過去幾天,她與陳石星在客店投宿,都是向店主人聲稱自己喜愛清凈,獨自要一間房間的。其實在戰亂之後,那些小市鎮,根本就沒有什麼客商經過,她用不著託辭,店主人也是巴不得她要多一間房間。但到了大同,她恐怕情形就不同了。陳石星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笑說道:「咱們不用到客店投宿。」

她並不否認,她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少年人了。不過說到終身大事,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喜歡」並不等於就是「愛上」。

陳石星笑道:「你問了我許多事情,為什麼偏偏漏了一件?」

「漏了什麼?」

陳石星順手關上房門,似笑非笑的望著韓芷說道:「你還不想睡覺吧?」

陳石星問道:「他怎樣和你說我?」韓芷說道:「他把和你約會告訴我,就只不知你什麼時候回來,回來恐怕也不知道要到這裡來找他。但他還是希望我在這裡等你,雖然期望渺茫,總勝於錯過和你見面的機會。」陳石星道:「這兩個多月,你是一直在這裡的嗎?」由於屋內的跡象早已沒人居住,是以他不禁有此一問。

「人多了反而不好。而且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找到金刀寨主,你是個女子,在荒山野嶺睡覺更不方便。待我打聽到確實的消息,那時再回來告訴你不更好嗎?」

「你在大同有相熟的好朋友?」韓芷問道。

韓芷嘆了口氣,說道:「我總算是不幸中之幸,趕得上送他老人家的終。」

陳石星道:「他老人家有甚遺言?」

韓芷道:「他說人生必有一死,我年過七旬,可算高壽,死又何憾?說老實話,像我這樣一個出身御林軍軍官的武林人物,能夠在古稀之年壽終正寢,已經是非我始料之所及了。我唯一未放得下的心事只是記掛一位年輕朋友,他是我的故人之子。陳大哥,你當然明白,他老人家說的就是你了。」

韓芷答道:「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到這裡,陳石星已是隱約猜到幾分,心頭禁不住卜通一跳。果然丘遲繼續寫道,那兩件令他牽掛的事情,一是四十年前他對一柱擎天許諾的心愿,另一件就是他的義女的終身大事了。

陳石星道:「這是我爺爺當年和你的義父締交之時,特地寫了陸遊這首詞送給他的。」

陳石星道:「不錯,你也該睡覺了。我要說的是,請你莫坐在地下,快上床睡覺吧。」

她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沒打聽到你的消息,我回到家父以前的那間蒙館,住了十多天,今天忽然想起,義父還有一些圖書和字畫要我收拾,於是今天一早又趕了回來。這真是應了一句俗語,無巧不成書。幸好我今天回來,終於見著你了。」說至此處,不覺粉臉微泛輕紅。

「我沒有回過大理,或許是小王爺另外又派了人來,我不知道。」

「我沒有見過金刀寨主,不過我有相識的朋友在他那兒。山寨里有女兵,他們正需要有本領的女子,要是你願意去幫他們的忙,他們一定歡迎你的。」

幸好陳石星沒有怎樣注意她的面色,說道:「也幸虧你今天回來,否則我恐怕不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了。你是聽見我的嘯聲趕來相救的吧?」

韓芷說道:「不只聽見嘯聲,還聽見你吟陸遊的那首詞呢。」

那小孩的眼睛突然放亮,歡喜得跳起來道:「你是送炒米餅給我吃的那位陳叔叔?」

「不過,你可得先幫我個忙。」

陳石星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你是在這間屋子裡改容易貌的。」

那老漢道:「不用了,咱們縱然無須提防隔牆有耳,也得提防有鄰居來串門子!」

陳石星道:「什麼物事?」

說了這個謊話,他也不禁臉紅起來了。「不過丘老前輩要我照顧她總是真的,她是他的義女,我也等於他的子侄一般,說是兄妹,也不為過。」他只能在心裡替自己辯護。

原來他的義父是有兩樁心事的,她剛才對陳石星說了一半。

想起了那張古琴,自自然然的也就難免想起了雲瑚:「丘老前輩是我爺爺的生平知己,我和他雖然只是見過一面,他對我可要比親人還親;瑚妹的爺爺也是我爺爺的知音人,雖然爺爺生前還未知道。至於瑚妹本人,她更可以說是我的紅顏知己了。唉,想不到我如今已是永遠見不到丘老前輩,瑚妹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丘遲與雲瑚,雖然身份大不相同,一個是白頭長者,一個是紅粉佳人,但在陳石星的眼裡,都是把他們當作「親人」看待的。如今長者長埋地下,佳人遠在他方。一個死別,一個生離,死別固然可痛,生離亦是可悲。陳石星拜倒丘遲墓前,不知不覺從死別想到生離,但覺悲從中來,難以斷絕。

陳石星道:「說來話長,就不知會不會耽擱你們做生意?」

陳石星默然不語,滿懷鬱悶的心情,只是想要發泄出來,他沒有古琴,忽地擊石高歌: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在滄州。」

陳石星高歌此曲,固然是悼念丘遲,但另一方面,他也有著詞中所寫的心境了。雖然他還這樣年輕。「今生我註定是流浪江湖的了,將來恐怕我也會像丘老前輩一樣。」丘遲是沒有妻兒,孤零零一個人死在荒山的。他還算有點「福氣」,有個義女在他咽氣之前,趕到來給他送終。「將來我恐怕連這點福氣也未必會有。」一腔鬱悶沉痛的心情,借著高聲發泄。歌聲高亢之極,林中棲鳥都給嚇得驚飛!

出乎他的意外是,他高歌一起,韓芷也拿出一管洞簫,吹起來與他相和。簫聲激越,節拍絲毫不差。她在洞簫上的造詣,竟似不在葛南威之下。陳石星與葛南威琴簫相交,曾經認為葛南威是吹簫吹得最好的人的。

但見雲家那間大屋還剩下半邊,並不像丘遲那間茶館之燒得乾乾淨淨。

韓芷說道:「這倒不是,是我自己的爹爹教給我的。」

陳石星道:「哦,原來是你爹爹教的。」忽地心念一動,問道:「你知道有個叫葛南威的人嗎?」

陳石星道:「你的改容易貌之術,當真是神乎其技,方才連我也看不出來。」

韓芷說道:「你這次桂林之行,替我義父了卻平生心愿,已經是報答他了,未曾報答他的恩情的是我。」

韓芷說道:「我自幼在山村長大,今年春和爹爹回鄉探親,才是第一次出門。外面的人我都少見,哪認識什麼江湖人物。老一輩的成名俠客,義父有時或許還會和我偶然提及,年輕一輩的他也不知道。這個姓葛的人,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陳大哥,你為什麼突然向我問起這個人呢?」陳石星道:「他的簫吹得非常好,是我所知道的第一洞簫高手。不過你也不弱於他。」

韓芷面上一紅,說道:「陳大哥,你拿我開玩笑了。我是胡亂跟爹爹學的,怎能和高手相比。」

陳石星尷尬極了,說道:「韓姑娘,你沒有看過這封信嗎?」

他口裡這樣說,心裡卻是知道,這個人決不會是段府的「小王爺」段劍平派來的。

陳石星定了定神,說道:「哪裡話來,姑娘,你救了我的性命,我還沒有多謝你呢。請問姑娘,丘老前輩哪裡去了?姑娘,你又是他的什麼人?」

韓芷說道:「咱們還是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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