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灕水有情人已杳 名山作伴願終違

果然過了不到一枝香的時刻,便聽到有腳步聲來了。但聽這腳步聲,來的卻不只一人。

丘遲是個古道熱腸的老人,是他祖父的知交。上次在那茶館之中,丘遲一知他的來歷,在未曾說破之前,就已經對他熱情之極。但現在卻是這樣一副冷漠的神氣!

看情形,丘遲顯然離家已有多日。

只聽得「波」的一聲,陳石星的劍尖好像刺穿一個皮球似的,卻並沒有刺在令狐雍的身上,劍尖即已盪過一邊。原來他是受到對方的掌刀所壓,那「波」的一聲,是兩股氣流衝擊所發出的聲響。陳石星力透劍尖,雖然衝破了對方那股無形的壓力,卻是差之毫厘沒能傷及對方了。

「不,有件事情我必須告訴你。你們的坐騎是我不告自取的。我是恐怕你和雲姑娘也許不會再去大理,故此代江南雙俠取回,省得你多走一次。」

那人說道:「我是替陳石星送信來的。你是誰?」

只聽得嗤嗤之聲不絕於耳,七枚梅花針有六枚給他拂得四散落地,但有一枚還是射中了他!

呼延豹叫道:「大哥,這小子就快抵擋不了啦,咱們加一把力,不用害怕他了!」

雲瑚呆若木雞,陳石星走了,在她眼前的卻是受了重傷的段劍平,她該怎麼辦呢!

小書僮大喜道:「那敢情好。那咱們現在就走吧。你讓我背少爺。」

陳石星道:「小兄弟,別怕,我給你敷上金創葯。」

他們四兄弟若然單打獨鬥,誰都不是陳石星的對手。但他們練有一套四人合使的劍法,卻是威力極大。單獨來說,他們只能算是二流角色,劍陣一合,四人聯手,則可以和十六個一流高手相當。

好在陳石星在石林苦練三年,對張丹楓所傳的「玄功要訣」與「無名劍法」已是甚有心得。上乘武學的原理本就相通,是以他如今一旦領悟,立即便能運用得得心應手。

他忽地把段劍平放下來,說道:「巷口的那一間大屋就是殷家了,你和少爺進去吧。」小書僮怔了一怔,「你呢?」

小書僮想起自己剛才還在講他的壞話,不禁又是感激,又是羞慚,「陳相公,多謝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我可對不起你。」

小書僮詫異之極,「既然已經來到了殷家的門前,為什麼不進去坐一會?」陳石星苦笑說道:「你不知道,我一進去,他們就不許我走了。」

久久沒人應門,陳石星叫道:「丘老前輩,我是陳石星,特地應約歸來拜訪。」

令狐雍「哼」了一聲,作出一副不屑的神氣說道:「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我和你動手,已是看得起你了,你還要我先行出招?」大言炎炎,似乎要陳石星恭恭敬敬的向他說聲「請教」,然後出招請他「指點」才對。

那人自稱是殷宇的老家人,陳石星本來還不敢斷定他是真是假,如今一聽到他的笑聲,可就立即知道他是假冒的了。

小書僮道:「少爺,有一件事情,恐怕你也未曾知道。」

兩人像是鬥雞似的,彼此盯著對方,誰也不敢輕發。要知高手搏鬥勝負間只爭一線,若是沒有相當把握,魯莽搶攻,反而會給敵人找到破綻。

「對呀。你把他當作可以信賴的朋友,他卻把他與雲家的關係隱瞞,這還能說是把你當作朋友么?哼,他明明知道你是喜歡雲姑娘的!」

小書僮叫道:「喂,陳相公,你這張琴——」陳石星道:「待你少爺醒來,你告訴他,這張琴是我送給他的禮物。」他的腳步陡然加快,頭也不回,轉瞬之間,已是去得遠了。

段劍平鬆了口氣,說道:「終於來了!」陳石星則大為詫異,「來的這個人是誰呢?」

呼延豹叫道:「你老人家怎的老是在後退呀?為什麼不趕快把這小子拿下?」他本還要譏諷令狐雍幾句的,呼延龍瞪他一眼,低聲說道:「你別亂嚷嚷,擾亂了令狐雍的心神。倘若他打不過這個子,咱們可不妙!」呼延豹瞿然一省,他雖沒有受傷,可也是跑不動的了。看見令狐雍步步後退,不由得心頭有如打鼓一般。看了一會,呼延龍這才轉憂為喜,吁了口氣道:「好了,好了!」

丘遲哈哈一笑,接著說道:「好,原來你果然是陳石星,我相信你了。陳大哥,你真是信人,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陳石星吃了一驚:「怎的竟似有四五人之多?」

段劍平道:「不妨事,鐵廣一定還有黨羽,麻煩你快去替我打發他們。不要讓賊人傷害了我的書僮!」這個書僮自小服侍他,對他極為忠心,他是把他當作弟弟一樣愛護的。

丘遲本是在王屋山下開設一間兼賣酒菜的茶館的,那日由於他被迫出手,幫陳石星打跑了呼延四兄弟,只好關了鋪門。但他告訴陳石星,他仍將隱居王屋山中,並曾叮囑陳石星,要他在桂林之行過後,回來務必找他。

段劍平道:「什麼事情?」

但更驚詫的還是:丘遲竟然問他是為了何事而來?難道只不過半年的事情,他就全都忘了。

呼延豹低聲說道:「形勢看來可有點兒不妙了,咱們怎辦?是跑呢還是再打?」

殷宇一見這個情景,也是不禁一驚,連忙問道:「這人是誰,雲姑娘,你沒事吧?」

小書僮道:「少爺受了奸人暗器,中了毒龍幫幫主的毒針,幸好陳相公給他醫治,如今正在熟睡之中。聽陳相公說,大概沒有性命之危。」

第二天,他攀登上王屋山最高之處翠薇峰。找到後崖,看見一間茅屋,屋前有棵松樹,屋後也有棵松樹,正是丘遲曾對他描繪過的那個地方,陳石星大喜,便即上前去叩門。

呼延龍道:「你還要搜什麼?」

「啊,你回來了!」段劍平的耳朵倒還是很靈,陳石星回到石台,他就睜開眼睛說道。

但此際形勢已是完全逆轉,他的驕氣也早已遭了陳石星的挫折,變得膽戰心驚了。試想他和陳石星苦鬥,已是取勝不易,呼延四兄弟又逃走,他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再斗丘遲了。當下拼盡全力,一掌逼退陳石星,拔腳便逃。

陳石星聽到這個笑聲,不覺毛骨悚然,嚇得登時跳了起來!

陳石星道:「多謝老丈提醒,我懂得了。想那翠薇峰既是人跡罕至之處,山高路險,官差未必會找到那裡的。」

哪知書僮的回答,登時令她的希望好像肥皂泡般消失了:「陳相公說,他要到別的地方去,不回來了。這一張琴,是他要我替他送給少爺的。」

他是來接應鐵廣的,本來無暇對付這個小書僮,但這小書僮一叫,又正擋著他的去路,他就順手要殺掉這小書僮了。

那人說道:「我是一柱擎天雷大俠的大弟子殷宇——」

石台上只剩下一個段劍平了,月亮正在中天,恰是三更時分。

「你要知道我是誰,請你回過頭去,不準偷望!」

小書僮道:「寧師傅告訴我,你們還是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雲大俠來到我們家裡,和老王爺說話,他說他只有一個女兒,希望女兒將來能過安靜的日子,而不是像他這樣,在江湖上奔波,要冒許多風險。當時寧師傅在旁,就半開玩笑的和他說道:那最好是把令嬡嫁給我們的小王爺了。他一說之後,雲大俠和老王爺都有這個意思,不過因為你們年紀小,這才沒有定親而已。」

丘遲說道:「不錯,你猜對了。你不是假冒的,我是假冒的!」

呼延豹笑道:「你都未曾打定主意,如今既不跑又不打,我不如趁這空兒找酒喝,喝了酒長了氣力我才好幫忙你們打架呀。」剛剛說到這裡,忽聽得茅屋裡有人咳嗽,跟著冷冷說道:「你們這般混帳東西,真是豈有此理,我喝了酒剛要睡覺,你們卻在這裡嘩哩嘩啦,擾人清夢。哼,你們要想喝酒是不是?」

原來那張空白的信紙也是浸過毒汁的,段劍平的手指染了毒,片刻之間,手臂也麻木不靈了。功力大打折扣,是以未能躲過最後一枚。

兔起鶻落,鷹翔隼刺。兩人在距離十步開外,幾乎是同一時候發招,令狐雍還稍稍佔先的,但陳石星快劍如電,卻是後發先至。

令狐雍看得皺了眉頭,說道:「你們退下,讓我來吧!」

一路無事,兩個月後,陳石星已來到了山西陽城縣與河南濟原縣交界之處的王屋山下。丘遲以前在路旁開設的那間茶館早已夷為平地,唯餘一堆瓦礫。想必是給官軍焚毀的了。

呼延四兄弟在那間茅屋前面觀戰,呼延虎所受的內傷較重,但也還沒有性命之憂。呼延龍已經給他推血過宮,並給他服下了大內秘藏專治內傷的藥丸。不過性命雖無憂,面前這場惡戰卻是令得他們不能不心驚膽戰。

只見茅屋裡空蕩蕩的,室中唯有一幾一榻,還有就是屋角七零八落堆放的幾十本圖書。不過牆上卻掛有一副條幅,寫的正是陳石星在丘遲茶館之中見過的那首南宋詞人陸遊所作的《訴衷情》詞。

原來這老頭兒名叫令狐雍,是龍文光新近禮聘出山的高手,繼承章鐵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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