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胡馬久驚侵禹域 人間哪得有桃源

春去春來,花開花落,不知不覺,陳石星在石林已是過了三年。

在這三年當中,他每隔幾個月,就到三十里外的一個山區市集,向土人購買糧食,倒也結交了幾個朋友。

這天他從市集回來,心裡悶悶不樂。原來他碰上一批從大理逃來的難民,說是蒙古有個名叫瓦剌的部落興起,蠶食四疆,有一支瓦剌騎兵,數月前侵入青海西康,矛頭直指大理,居民恐遭戰禍,是以聞風逃避。這支騎兵,還不過是流寇性質而已。據說瓦剌的北面大軍,此刻正集結在山西省的雁門關外,準備隨時侵入中原呢。

余峻峰霍的一個鳳點頭,快刀削出,以攻為守,還了一招。

段劍平道:「這可說不定啊,或許他們回來的時候,也未必會經過大理的。而且,就算他們回來,恐怕也不是一年半載的事。」想了想,忽地問道:「陳兄,請恕冒味,不知你是要上哪兒?」陳石星道:「我想到山西大同府去。」段劍平喜道:「那可正好了,江南雙俠也正是要到大同府去的。」

那個二頭領見他跑來,而胯下的白馬又不肯跑路,只是在原地打著圈兒,時不時還冷不防的給他來個虎跳,這二頭領束手無策,眼見陳石星已是攔住他的馬頭,不由得魂飛魄散,忙叫道:「好漢高抬貴手,我賠給你!白馬你牽去吧!」他驚惶失措之際,那匹白馬又是一個虎跳,把他拋下馬來。

原來陳石星由於缺乏自信,深恐不是「刀王」之敵,是以在一有機會可乘之時,自然而然的便是全力進擊。最後的一劍,他已是刺著對方的死穴,但他自己卻未知道。

那盜魁又驚又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厚背斫山刀一招「力劈華山」,向著陳石星的天靈蓋直剁下來。陳石星揮劍招架,只聽得當的一聲,火花四濺,盜魁的厚背斫山刀竟然給他削斷了刀頭。但陳石星的腕口也是一陣酸麻,白虹寶劍幾乎掌握不牢。

主意打定,便即說道:「小王爺,我有一事求請。」

他呆了一會,拔出師父所賜的那把白虹寶劍,抖起一朵劍花,驀地凌空躍起。待他落下地時,只見片片花瓣,飄落湖面。原來他把湖邊一棵樹上的十幾朵花,每朵花削掉一瓣,那棵樹竟是枝不搖,葉不動。

陳石星大喜如狂,跳起來叫道:「無名劍法的最後一招我也已經練成了!」

陳石星道:「什麼不好?」

陳石星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聽覺、視覺都比常人敏銳得多。一發覺有異,立即伏地聽聲。果然聽得似是有兩個人的腳步聲。

那兩個人踏入石林未久,距離劍湖也還有一段路程。但他們的內功造詣比不上陳石星,他們沒聽見陳石星剛才的笑聲,陳石星卻已發覺他們踏進。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覺渾身燠熱,痛苦難熬。過了一會,一股熱氣,似乎從丹田升起,轉瞬之間,流遍全身。忽地胸口煩悶頓消,就像豬八戒吃了人蔘果一樣,八萬四千個毛孔,無一個毛孔不舒服!陳石星練功完畢,站起身來,不由得驚喜交集。暗自想道:「按照玄功要訣的說法,我好像已經打通了奇經八脈!難道,我的內功當真是已經練成了么?」

陳石星茫然說道:「好,彈得很好!」心中則是在想:「假如當真是我那張古琴,我該怎麼辦呢?」

說時遲,那時快,少年把短劍收回,和那少女合乘一騎,衝出包圍去了。

只聽得龍成斌說道:「余莊主,假如張丹楓未死,咱們恐怕還得小心。你看,是不是由我去假冒陳石星那小子更好一些?」

那少女看見有人走近,不好意思再談情話,換過話題說道:「一路上人說,天子廟坡最高,紅崖坡最險,果然名不虛傳。」

聲音好熟,陳石星怔了一怔,終於聽出是誰,不禁怒從心起。

余峻峰道:「張丹楓雖然年老,未必就糊塗了。恐怕騙不過他吧。」

陳石星說道:「不錯,我聽得他們是表兄妹相稱,不過,這匹馬我卻是從強盜手中奪來的,說來話長——」

段劍平見他似在獃獃出神,說道:「陳兄,你在想些什麼?」

順流而下的畫舫和他的小舟,距離更近了。畫舫珠簾半卷,可以看得見艙中的情景了。只見一個貴公子模樣的少年,面前擺著一張大理石的几案,案上放著一張琴。陳石星一望過去,心頭就止不住卜通通的跳,這張琴燒成了灰他也認得,可不正是他的爺爺臨死時候交給他的那張古琴?

余峻峰沉吟片刻,說道:「咱們的來意,本是想探明虛實的。你先進去看一看也好,我伏在暗處……」

說話之間,他們已是將要踏進劍湖的入口。

照面一招,陳石星就不但削斷他的兵刃,還險些割掉他的頭皮,龍成斌這一驚固然是非同小可,陳石星也是頗感意外。

龍成斌大吃一驚,叫道:「小兄弟,你……」說時遲,那時快,陳石星已是唰的一劍向他刺去!

不錯,陳石星為新獲得的友情而感動,也為蒼山洱海的迷人景色而倍感臨別依依,但他更有難以名說的複雜情緒。這次他來到大理,惹下了麻煩,獲得了友誼,臨走之時,更平添了幾分悵惘,一段閑愁。

舟子說:「小王爺常常喜歡在游湖的時候,在船中和客人下棋或者自己彈琴的。」言下之意,似乎覺得陳石星未免少見多怪。

龍成斌小聲笑道:「我可以顛倒過來,把真的說成假的。我有他的劍譜和寶盒為憑。」

但結果卻是,龍成斌的兵刃雖給削斷,但畢竟是雙劍相交了,亦即是他最少已能夠招架一招了。而且陳石星也沒刺中他的穴道。

陳石星下定決心,拼著得罪這位小王爺,於是也不客氣的說道:「我覺得有點奇怪!」段劍平道:「什麼奇怪?」

龍成斌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躲在亂石叢中,尖聲叫道:「這小子厲害得很,余莊主,余莊主,你、你快來呀!」

舟子笑道:「我們大理,除了段府,還有哪位小王爺?老王爺就只有這一個兒子,名叫做劍平。」

段劍平佇立凝眸,但見他幾度回頭,且依稀聞得他一聲嘆息。但白馬還是絕塵而去了。

入黑之後,陳石星到了大理,找一間客店住下。第二天出去打聽,但因他既不知道那雙情侶的名字,又不知他們是路過還是要到大理住下的,什麼都說不清楚,打聽了一整天都沒結果。

一座是「張大俠丹楓之墓」,下書「弟子陳石星立」。墓碑是陳石星刻的。

開國的皇帝名叫段吉城,也是他們段家的始祖。到了明代,明成祖把大理收歸版圖。段家雖然失了政權,仍然世襲王爵,在洱海之旁蛇骨塔邊,建有一座王府。陳石星未到大理,早已知道。

余峻峰最忌憚的張丹楓已經死了,張丹楓最得力的幫手,武功在他之上的黑白摩訶也已死了,余峻峰哪裡還會把陳石星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放在眼內?

段劍平嘆道:「我一向把大理當作世外桃源,想不到如今也將面臨烽火。但願你歸來之日,胡塵已靖,依然是明媚山川。我陪你再上蒼山,重遊洱海。」

段劍平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請讓我借花獻佛,就用陳兄此琴,奏一曲給陳兄送行。請陳兄指教。」

段劍平笑道:「他們則是除了私事之外,還有公事,所以更加不能不去。」

那男子笑道:「那麼你呢?」那女子說道:「我和李白剛好相反,這次能夠來大理,正是我認為最得意的事。」

因為還有比報仇更緊要的事情待他去辦。

龍成斌說道:「余莊主,要是咱們自忖打不過張丹楓的話,這個辦法,還是值得冒險一試。」

但其實陳石星這一招殺手,本來可以令得余峻峰不死也要受傷的,只因他缺乏自信,難免慌張,這才給余峻峰打成平手。

余峻峰暗暗一驚:「這小子果然有幾分硬份。」但他還不知道,陳石星的本領其實尚未發揮出來。吃了小虧,大怒道:「好小子,膽敢和我動手!十招之內,我姓余的不殺了你,誓不為人!哼,哼,殺了你,再挖張丹楓的墳墓!」

那女子嬌聲嗲氣的說道:「你是明知故問,我,我不說!」那男子道:「我要你說。」過了片刻,才聽得那女子低聲說道:「因為我是和你在一起呀!」陳石星雖然只是聞其聲,未見其人,但也可以想像得到,那位可愛的姑娘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是杏臉暈紅,眼波欲流。

段劍平道:「你我一見如故,陳兄不用客氣,但請說吧。」

段劍平說道:「一點不錯,這張琴就是你家之物。但請你放心,我雖然不告而取,卻並非想要你的。現在請你過來,為的就是物歸原主。」陳石星道:「小王爺喜愛這張古琴,我本來應該送給小王爺的……」話未說完,那小丫環已是笑道:「這怎麼可以,你要是不拿回去,我們的小王爺豈不是要變成小賊了?」段劍平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一定還有疑問,為什麼我會到客店去擅自拿了你的東西?哈哈,陳兄,假如剛才你沒有聽見我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