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要訣玄功傳弟子 廣陵絕曲悼宗師

張丹楓道:「好,那麼待你藝成之後,我還要順便麻煩你做一件事情。」

黑摩訶怒喝道:「好妖道,我和你拼了!」不顧身上著火焚燒,猛的一杖向六陽真君擊下。

陳石星惴惴不安,說道:「張大俠,我不是有意驚動你的,我,我不知道……」

什麼叫做「閉關練功」,陳石星的確不懂。不過從黑摩訶斥責他的語氣聽來,似乎是怪他不該用這樣凄涼的琴聲擾亂張丹楓的心神。陳石星惶然道:「我,我不知道。但,外面,外面……」

外面的腳步聲越發近了,有個他似曾相識的聲音說道:「奇怪。張丹楓怎的還有閒情逸緻彈琴?」另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他是想學諸葛亮的彈琴退敵吧?不過我可不信他是孔明,咱們也不是司馬懿。」

厲抗天大喜道:「他們支持不住啦,快點幹掉他們!」

厲抗天哈哈笑道:「黑摩訶,你想不到我終於會找到這裡來吧。嘿嘿,你知不知道,那一天我本來可以幫余峻峰忙將你殺掉的,但我要借重你做我們的嚮導,只好讓你多活些時。嘿嘿,如今用不著你了,我可要給余峻峰報一杖之仇啦!」

黑摩訶固然心頭微凜,鳩盤婆的龍頭拐杖損了一個缺口更是吃驚不小。

陳石星跪下磕頭,說道:「晚輩陳石星,奉令親雲大俠之命……」

陳石星道:「師父大功告成,可喜可賀!」

陳石星此時方始趕到,看見黑白摩訶慘死,不禁一聲驚呼,撲上前去。

青冥、白虹是張丹楓夫妻的佩劍,他們夫妻曾以雙劍合璧威震武林。如今張丹楓將這把寶劍分贈陳石星和雲浩的女兒,而且說出這番說話,倒是令得陳石星猜疑不定了。「師父是什麼用意呢?難道,難道他有意……嗯,我剛入師門,大仇未報,怎可如此胡思亂想?」

張丹楓拿出了一本書,緩緩說道:「這是我著的玄功要訣,你用心研讀,不過三年,便可有成。有幾點難解之處,我現在先和你講解一遍。」

半曲告終,餘音猶在石窟之中鐐繞。張丹楓忽地一聲長嘯,宛如虎嘯龍吟,聽得陳石星又驚又喜。

那老婆婆怒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輕視我鳩盤婆?你知不知道,張丹楓也不敢對我如此無禮!」說到「無禮」二字,龍頭拐杖猛地一擊,把一塊大石頭打成粉碎。

只聽得「轟隆」一聲,六陽真君鞭上掛著的那兩隻骷髏頭給張丹楓的掌力震成粉碎,烈火反燒自身,倒在地上,不過片刻,化為灰燼。

陳石星道:「雲大俠曾經囑咐我將他的刀譜將來交回他的女兒。」

站在他背後的是黑摩訶!

黑摩訶低聲道:「張大俠,你沒事就好。我們兄弟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該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不必為我消耗真氣啦。兩根綠玉杖,請代收藏,留給我的弟子來取。要是沒有人來,就送給這位小兄弟。」

鳩盤婆喝道:「黑摩訶,你不想做替死鬼,就快點叫張丹楓出來!」

黑摩訶冷笑說道:「你使用這等邪門兵器,就嚇得了人么?」振臂一揮,綠玉杖盪開鳩盤婆的鐵拐,杖頭直插骷髏頭的「血盆大嘴」。

張丹楓打斷他的話道:「雖然不是我的過錯,他們究竟是因我而死,我總是覺得對他們不住。不過好在我已經把無名劍法的最後一招想出來了,剛才我回到石窟,就是把這最後一招的圖形添刻上去。」說至此處,凄然笑道:「我總算沒有辜負你師娘和黑白摩訶的期望,現在是已經大功告成啦!」

張丹楓找了一塊合適的石頭,拿來用作墓碑。取出一柄短劍,在墓碑上刻了幾個大字:天竺友人黑白摩訶之墓。放聲歌道:

黑摩訶舉杖相迎,但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震得陳石星耳鼓嗡嗡作響。定睛看時,只見黑摩訶和鳩盤婆兩條人影倏地分開,原來彼此都給對方的內力震退了三步。黑摩訶虎口酸麻,但鳩盤婆的龍頭拐杖損了一個缺口。

六陽真君唰的一鞭打去,那兩隻骷髏頭隨著鞭風飛舞,嘴巴忽地裂開,露出兩排白巉巉的牙齒,向著黑摩訶咬來。

「這綠玉杖的確是件寶物,怪不得余峻峰的刀網陣也奈何不了他們兄弟,黑白摩訶孿生兄弟決不會只有黑摩訶出來迎敵?這正是我剪除張丹楓羽翼的好機會!待到白摩訶來到,只怕我們三人聯手,要除掉他們兄弟也是不易。如何還能再斗張丹楓?」鳩盤婆心有所忌,力求速戰速決,一退即止,再施殺手。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雙方倏的又是由分而合。鳩盤婆拐杖直戳對方丹田下「血海穴」,黑摩訶玉杖形如白鶴亮翅,斜拍脈門。

白摩訶熟悉地形,在亂石叢中,借物障形,蛇行兔伏,展開了輕靈迅巧的身法,奔上劍峰。山腳下的厲抗天,竟是絲毫未覺。不消片刻,已是把陳石星帶進一個石窟。只見石窟里有一個三綹長須,相貌清癯的老者盤膝而坐,料想就是當代的第一劍客張丹楓了。

這晚月色明亮,湖中花樹的倒影和石峰的倒影,構成絕美的畫圖,湖光更增瀲灧。陳石星不知不覺想起了小時候爺爺教他讀過的一首詩,心裡想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林和靖孤山詠梅的這兩句詩,倘若移到這裡來用,也是貼切不過。」但晚風掠過林梢,吹皺一湖綠水,依稀猶帶血腥氣味。陳石星不由得又是瞿然一省,心中嘆了口氣,「此地本是無殊世外桃源,可有誰想得到,就在這幽美的劍湖旁邊,剛才就曾捲起過一陣血雨腥風?唉,可見得『世外桃源』,也未必就真能避世!」

這幾下兔起鶻落,霎那之間,主客易勢,互爭先手,把旁觀三人看得眼花繚亂。但見鳩盤婆連聲怒吼,龍頭拐杖指東打西,指南打北,但兀是擺脫不了綠光纏裹。鳩盤婆勝在功力略勝一籌,但黑摩訶的杖法更加精妙,加以他的綠玉杖堅逾金鐵,在兵器上佔了便宜,不多一會,鳩盤婆的龍頭拐杖上又添了幾個缺口。

張丹楓輕輕撫拍他,柔聲說道:「我非但不怪你,我還要感激你呢。要不是你的琴聲將我喚醒,這『天開異境』的石林,就要受妖人踐踏了。好孩子,你把『廣陵散』給我再彈一遍,只彈上半闋!」

厲抗天道:「張丹楓雖然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但彈琴卻沒有這個人彈得好。當今之世,只有桂林的陳琴翁才有這樣高明的琴技,我在七星岩曾經聽過他彈奏的。」

厲抗天忽道:「彈琴的那個人不是張丹楓!」

張丹楓微喟說道:「你是個好孩子,但你年紀太輕了,一個孤獨的老人的心情,說給你聽,恐怕你還是不會懂的。」說了這幾句話之後,好像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默默的凝視湖面盪起的漣漪。

白摩訶功力較弱,已是支持不往,連忙在地上打一個滾,想要弄熄身上的火焰,人還沒有跳起,鳩盤婆的鐵拐亦已向他打了下來。

厲抗天說道:「我知道他受了重傷,不過也只是猜測他死掉了而已,並沒有見著他的屍體。」

張丹楓低首冥思,往事一幕幕從心頭揭過,有多少歡樂,有多少哀傷……「蕾妹,為了不負你的期望,練成無名劍法,我讓你久等了。其實沒有你在我的身邊,我就算練成了絕世武功,又有什麼歡樂。」

陳石星已經把那三個魔頭埋葬,走到張丹楓身邊,只見張丹楓好似突然變成了衰老不堪的老頭,他安好墓碑,已是止不住吁吁氣喘。

陳石星驟吃一驚,回頭看時,卻是不禁喜出望外。

張丹楓左掌按在白摩訶背心,右掌按在黑摩訶背心,把本身真氣輸入體內。不久,只覺白摩訶身體漸漸僵冷,黑摩訶則動了一動,緩緩張開眼睛。

白摩訶把陳石星放了下來,說道:「剛才彈琴的就是這少年。他,他是——」

入門方一日,灑淚悼師亡。

六陽真君道:「陳琴翁本領如何?」

綠光電閃,倏的一圈,裹住了鳩盤婆的龍頭拐杖,在旁邊觀戰的兩個魔頭也嚇得膽戰心驚。猛聽得鳩盤婆大喝一聲,龍頭拐杖往下一沉,一招「平沙落雁」,卸開了黑摩訶綠玉杖的壓力,接著順勢一拍,往上反展,大喝一聲:「著!」拐杖一轉,龍頭的鐵嘴,伸到了黑摩訶的面門。六陽真君和厲抗天同聲喝采,陳石星則是手心裡捏了一把冷汗了。

六陽真君說道:「好,這可是你自己求死,怪不得我恃眾凌寡!」說話之間,已是加入戰團,亮出一件奇形怪狀的兵器。

他這獨門兵器是一條通紅如血的長鞭,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鞭上掛著兩個白金所鑄的骷髏頭,驟眼看去,就像真白骨骷髏一樣,襯著那條色澤殷紅的長鞭,更顯得猙獰詭異。

陳石星不覺心頭感到一股寒意,一時間竟是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六陽真君手腕一翻,骷髏鞭倏的又飛起來,使出「連環三鞭」「迴風掃柳」的絕技。黑摩訶一個「移形易位」,避開鳩盤婆的鐵拐,綠玉杖盪歪鞭梢。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裳卻已給骷髏頭的利齒咬破。六陽真君冷笑道:「怎麼樣,邪門兵器也奈何得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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