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鬥智斗勇 第10章 設誘餌,粟裕計賺區壽年

6月24日,也就是開封城破的第二天,蔣介石見河南籍「國大代表」哭累了,散夥了,便急忙飽餐一頓,然後,鼓足勇氣,溜出官邸。

蔣公子經國湊近來問:「父親,您去哪裡?」

蔣介石氣哼哼地吐出兩個字:「鄭州!」

蔣經國不敢怠慢,急忙招呼好「美齡號」專機,攙著老蔣,飛臨鄭州。

24日晚,一個由新任總統兼最高統帥親自召集的「中原戰局研討會」正式開幕了。與會的邱清泉、吳紹周、劉汝明、區壽年等國民黨軍戰將正襟危坐,心情沉重,都在等待著那瓢潑大雨般的一通臭罵。丟了開封,誰都有份,蔣委員長饒得了哪一個?別看邱清泉事先判斷過粟裕有取開封的意圖,可蔣總統是不認這個賬的,他就知道敗了、輸了、丟了,他歷來就是個重結果的人,他才不顧及前因是什麼呢……等著吧!等著挨打受罵吧!也許打罵還是輕的呢,說聲拉出去槍斃,也不是不可能的!

眾將官橫下一條心,各自以等死的心情等待著總統發作,不料卻看到了一張笑臉——那的確是大家熟知的一張乾瘦而又剛勁的典型江浙人的笑臉,他勁氣內斂,紋路清晰,通體透明,飽含著強硬陰冷和倔強。一旦他收斂笑顏,一旦內在的東西統統釋放出來,那可是不得了的,起碼是要橫屍百萬,血流成河的……幸運的是他今天沒有這樣,他今天竟然笑了,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打了敗仗還賞賜笑臉呢?

蔣介石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環視一圈與會者,然後,爽朗一笑,大聲說:「諸位,開封丟了,這是不應該的,極不應該的,他劉主席至少可以守十天嘛!十個團守十天,不是太困難嘛!可惜打了五天……

不過這五天,他們打得也很苦,這個,我都看到了,不錯的,劉茂恩丟了開封,粟裕傷了元氣,那個粟裕的日子也不好過的!還守著個開封,好的,讓他守,就讓他守在裡面……」

「校長英明!」邱清泉第一個明白了蔣介石的決心和意圖,第一個站起身來喝彩,激動地說,「我們繼續向前進,我們定把粟裕擠死在開封城裡!」

蔣介石喜歡邱清泉,喜歡他的兇猛,當然也喜歡他這股激情,有激情的將軍像條狗,指哪咬哪,好啊!

蔣介石揮揮手,示意邱清泉坐下,邱清泉也覺著自己太衝動了,急忙坐下去,挺直腰桿,繼續聆聽教誨。

蔣介石說:「邱司令官理解很對,很好的!粟裕無力再戰了,開封就是墓地,只要胡璉、吳紹周兵團由周口店地區繼續北進,孫元良兵團由鄭州全力東進,邱清泉兵團及劉汝明部快速向開封推進,那麼……」

蔣介石說到這裡又掃了會場一眼,說:「那麼中原就沒粟匪了,開封也沒粟匪了,豫東會戰的曙光就來了!劉茂恩把開封讓給粟一會兒,沒關係的!就讓他自己做口棺材嘛!」

與會將官受到蔣介石感染,如釋重負,情緒大振,人人都有殺敵報主、將功補過之志。

「區司令官。」蔣介石在歡快的行列里猛然點到第六綏靖區副司令官區壽年的名字,這使區壽年大吃一驚,急忙起立。

蔣介石笑眯眯地看著他,說:「剛才我給諸將分派作戰任務,司令官有何感想?」

「報告總統,」區壽年大聲說,「壽年願率部參加豫東大戰,共擒粟匪,望總統布置任務!」

「哈哈哈哈……」蔣介石見區壽年滿面漲紅,求戰心切,禁不住開懷大笑,區壽年聽蔣介石一笑,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司令官積極請纓,好的,其實我早就給你部留了重任的,你看,」蔣介石說著便走到地圖旁,取一根指揮棒,指點道:

「司令官六綏靖區所部在民權,距離開封不遠,我決心以整編七十五師和整編七十二師組成一個新兵團,交司令官親自指揮,你們從民權出發經睢縣、杞縣,迂迴開封,出奇兵,打粟匪的後背,奇兵是致勝之道啊!」

蔣介石深吸一口氣,又意味深長地說:「當年我率黃埔健兒東征北伐,攻城掠地,一往無前,常用的就是奇兵吶!」

「多謝總統器重,多謝!」蔣介石一席話,說得區壽年心緒洶湧,思緒萬千。剛才蔣介石給各司令官下達命令,沒有點到他區壽年,對此他一點不感到奇怪,他是「雜牌」嘛!他是李濟深、蔡廷鍇的人嘛!他怎麼敢與邱清泉比,與胡璉比,與吳紹周比,他連劉汝明也不敢比呀!1927年他跟隨蔡廷鍇參加周恩來組織的「八一」南昌起義,中途叛逃,最終回到國民黨陣營;「八一三」抗戰爆發,他又隨十九路軍赴滬參戰,榮獲勝利勳章、忠勤勳章。幾十年追隨李、蔡二人,幾十年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造就了一個非嫡系的陸軍中將區壽年,也造就了他老道世故,謹慎多疑,好謀無斷,工於算計的個性和為人。所以,他生存下來了,儘管寄人籬下,儘管委曲求全,儘管是落在「後娘」手裡的孩子,可他畢竟還是一路諸侯。李濟深、蔣光鼐、蔡廷鍇幾位老長官曆經多少風雨創下的家底,畢竟還攥在手裡。亂世之中,不出風頭,不當先鋒,不充好漢,湊合著過日子還是可以的,有滋有味的。他不會像邱清泉那樣死心塌地為蔣介石賣命,也不會像劉茂恩那樣好勇鬥狠,玩命地殺人放火,更不會像胡璉那樣雄心勃勃,一心去當個20世紀40年代的衛青、李廣、霍去病。中原大戰也好,豫東大戰也好,他沒有情緒,也沒激情,他只想應付差事,保存實力。保住實力就保住了一切!你邱清泉有本事你就露吧,你就去使吧!你能把粟裕打趴下,我也去踹上一隻腳,你打不了粟裕,我就躲遠點兒。你洋槍洋炮打光了不怕,你驕兵悍將打光了也不怕,有你的校長兼老鄉給你補,給你添,我區壽年就那麼點東西,就那一次性買賣,光了就光了,完了就完了,我何苦呢……

就在區壽年暗自慶幸,不做一聲的時候,就在邱清泉等歡欣鼓舞,氣壯如牛的時候,沒想到蔣介石發話了,更沒想到蔣介石早就把他這個「雜牌」的細微表情抓進眼裡,藏人心裡。區壽年真的害怕這個浙江人,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資利用的人和物,他給了你一點點糧草軍餉不是?那麼好,他不把你徹底榨出油來就睡不好覺,吃不下飯……如今果然就給他區壽年分派活於了,一口一個司令官叫著,是往驢脖子上套繩呢!你不幹也得於。什麼叫迂迴開封?其一,是不重用你,其二,是也不叫你閑著,邱清泉他們立功沒你的份,邱清泉他們送死,你也得陪著……

區壽年就這樣被綁上了蔣介石開往豫東的戰車。綁得不緊不松,恰到好處。蔣介石以總統之尊親臨鄭州,彷彿就是為綁區壽年,又彷彿不是……

蔣介石驅動各路大軍壓過來了。從戰役態勢上看,粟裕所部再次陷於敵軍重重包圍之中。開封四圍塵土衝天,刀光閃閃,彷彿滔滔大浪湧向一座孤島。粟裕,作為開封城內一軍之帥,他此刻在想什麼呢?他是想堅守開封呢,還是想撤出開封呢?

其實,早在戰開封之初,粟袼就充分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是把握戰機的大師,也是創造戰機的奇才,他深知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隨機應變才是致勝之道。取開封不是他的目的,調動敵人,並尋找戰機消滅敵人,才是他的宏圖大志。毛澤東早就說過嘛,不要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要怕打爛盆盆罐罐,要以消滅敵軍有生力量為主;敵軍都幹掉了,休說一座城池,普天之下都是我們的!毛澤東不光這麼說,他還這麼做,延安他就讓出去了嘛!開封為什麼不能讓!不讓是給自己做墳墓,讓了就是送給蔣介石一口棺材。所以,早在開封城破,龍亭之敵尚在負隅頑抗之際,粟裕就開始運籌下一步的行動。當時他下了兩道命令,一是命令陳士榘打龍亭不要打得太急,打急了怕敵人守不住,更怕蔣介石援兵失去情緒,實際上慢打龍亭,等於是給一個罪惡昭彰的戰敗者留下最後一口氣,以引誘他的夥伴快來救助。如果殺死過早,救助者是極容易停下腳步的。二是命令陳唐所部除留足夠兵力攻擊龍亭外,其餘大部立即撒到開封城外,選擇一個便於機動的位置休整待命,隨時準備打第二個大仗,幹掉第二個可以幹掉的敵人。粟裕認為,這就叫戰役轉折。他認為,創造這種轉折,抓住這種轉折,並充分利用這種轉折是一個戰役指揮員的取勝之道,是一個戰役贏家的祖傳密碼,誰抓住這個,誰就奪得了戰場主動權,誰就捉住了勝利女神的雙手,誰就具備了連戰連捷,大獲全勝的前提條件。所以,當陳唐大軍絕大部分撤出開封,隱蔽待機的時候,當陳土榘親率一部精兵穩穩噹噹地痛擊龍亭的時候,特別是當蔣介石親赴鄭州督促各路援兵火速撲擊開封的時候,粟裕感到,或者說粟裕看到勝利女神又一次向他伸出了手。他認定已經牢牢抓住了又一個戰役轉折點,蔣介石又要輸掉一個軍,或者一個兵團!至於是哪一個,他心裡已經有數,但是他不說,他要先聽聽部屬的意見。

部屬之中,有人要打邱清泉,有人要打胡璉,有人要打劉汝明,更有人要挾戰勝之餘威,同時幹掉邱清泉和區壽年兩個兵團。

張震等大家都說完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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