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回 西子樓頭 彈痕驚異事 小孤山麓 鴻爪系相思

霍天都夫婦上了酒樓,只見偌大的一座酒樓,竟是空蕩蕩的,並無一個客人。想這「樓外樓」乃是杭州最負盛名的酒家,而且位在西子湖邊,孤山腳下,正當風景佳麗之處,平常遊客雲集,等閑還不容易找到一副座頭,不料今日卻是冷清清地,不由得好生奇怪。他們剛才沒有特別注意,這時一想,來的時候,在湖邊碰到的遊人也是寥寥無幾,大異尋常。

兩夫妻正自心裡嘀咕,抬頭一看,忽地又發現了一樁奇怪的物事,對面的牆壁上好像蜂窩一般,嵌著無數的鐵蓮子,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所發的無疑。

那店小二見了他們,也好似有點詫異,過來招呼道:「兩位是從外地來的嗎?要什麼酒菜?」凌雲鳳點了醋溜魚、叫化雞、蒓菜羹等幾樣杭州名菜,笑著回那店小二道:「今日可是什麼忌日么,怎的不見有人游湖?你們這裡也這樣清靜!」那店小二撅著嘴說道:「什麼日子也不是,客人不上門哪有什麼辦法?」凌雲鳳又問道:「好好的牆壁為什麼弄得蜂窩似的,嵌著的是什麼東西?是你們杭州的特別的裝飾嗎?」她假裝作不識鐵蓮子暗器,故意逗那店小二說話。

霍天都道:「晚輩並無輕視之心,不過我們夫妻素來是一同應敵,在人數上佔了便宜,在招數上理該先請前輩指教。」管神龍大笑道:「天下除了喬北溟、張丹楓與烏蒙夫這三人之外,還有誰配與我單打獨鬥么?你貌似謙虛,實是狂妄得可以!」凌雲鳳冷笑道:「到底是誰狂妄,比過方知。廢話無須多說,亮劍吧!」管神龍大怒喝道,「好,你先接我一掌試試!」他為了保持身份,仍然不肯用劍,身形一晃,「呼」的一掌就向凌雲鳳打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霍天都直認不諱,氣得那獨臂老人七竅生煙,一掌將慕容華推開,盯著霍天都,冷冷問道:「你是何人門下?可知道老夫是誰?」

這對少年男女正是長孫玉和慕容華,慕容華是烏蒙夫弟子,長孫玉是林仙韻的弟子,林仙韻善使金鉤,號稱金鉤仙子,長孫玉背上的那柄月牙形兵刃,就正是林仙韻當年威震江湖的那柄金鉤。

凌雲鳳心頭一動,想道:「少年莫非是張玉虎?他那口緬刀可以當作腰帶圍在腰間的,怪不得店家看不出來。」越想越似,禁不住又問道:「那少年多大年紀?長得怎樣?」店小二說道:「最多不過是二十歲剛出頭,長得很俊,可一點也不像強盜。事情過後,我聽公差說,他、他、他——」說到這裡,壓低聲音說道:「我只告訴你們,你們可別泄露出去,那個公差和我們的掌柜是沾點親戚的,他說那個少年是葉寨主的人,你們知道東海十三島的葉寨主嗎?」葉成林在海上聚集義軍抗倭,東海沿海各省婦孺皆知,凌雲鳳也就不必避忌,點了點頭。那店小二道:「葉寨主有個大頭目被關在巡捕衙門,據說那個少年是來救人的,想不到一進城就被公差綴上了,合該我們倒楣,他哪家也不去,就到我們這裡來喝酒。這少年的名字公差不肯說,只聽說他在綠林中的地位不亞於東海的葉寨主呢!」

霍天都搶了上來,管神龍回掌一劈,霍天都舍劍不用,出掌相迎,雙掌相交,發出悶雷也似的聲響,竟然冒出了一股熱騰騰的白氣。原來管神龍練的名叫「赤煞掌」,手掌與物體摩擦的時候,便會生出一股高熱,幸而霍天都的內功亦已到達了第一流的境界,一覺有異,立刻用了一個「卸」字訣,將他的掌力化去,摩擦的壓力減輕,這才不至於被燒焦了皮肉。

店小二將那日所發生的事情詳細講了一遍,低聲道:「兩位佩劍在身,想必也是走江湖的練家子,這兩日風聲正緊,只怕撞到了捕快,會令他們起疑……」霍天都道:「我們一不為非,二不為歹,佩劍防身,光明正大,怕他什麼捕快?」店小二賠笑道:「話是這樣說,但衙門裡的公差,哪有和你講理的。兩位所要的酒菜現在已弄好了,我這就去端出來,兩位吃了,還是趕快離開杭州為妙。」他得了凌雲鳳的十兩銀子,果然處處為他們設想。

凌雲鳳謝過了店小二,看他轉過了身,笑道:「咱們慕西湖之名前來遊玩,想不到撞上了這樣煞風景的事,大哥,現在咱們只好觀望一下西湖景色,聊償心愿了。」

商議之後,大家決定還是先到水寨與於承珠、葉成林會面了再說,張霸自去布置不提。這晚,霍天都夫婦都是滿懷心事,夜已三更,霍天都尚無睡意,凌雲鳳笑道:「行程耽擱下來,是不是心裡不舒服了?」霍天都說道:「反正將來都要對付管神龍,這次既然遇上了,遲了結不如早了結,為此耽擱行程,也是沒法的事。」凌雲鳳心道:「這次他倒是比較明白了。」霍天都嘆了口氣,接著又道:「這次是無可奈何,只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靜止下來?」

夫妻倆倚著欄干,挨在一起,霍天都道:「你怎麼老是愛管閑事?樣樣都管,怎管得了這許多?」凌雲鳳道:「你怎不想想,那個少年不是張玉虎是誰?」霍天都想了一想,勉強笑道:「你說得不錯,是有幾分像張玉虎。咱們有事要求他的師父,若是張玉虎遇難,咱們理該援救,只是張玉虎不是早已逃跑了嗎?」凌雲鳳道:「還有那個被關在巡撫衙門的大頭目呢?」霍天都道:「葉成林手下有那麼多能人,這事讓他去管好了,你少操一點心吧!」

凌雲鳳聽他絮絮叨叨他說了一頓,笑道:「你還未說到正主兒呢,那少年沒有受傷,想必是脫逃了?」店小二道:「那少年身手真俊,他一刀一個,斫傷了兩個捕快。哎,我還忘記告訴你,這少年真是有點邪門,他來的時候,我們因為見他食量驚人,不免對他留意,可瞧不出他身上帶有刀,到那些公差一來,忽然間他就有了刀了,真像變戲法似的,而且敢情還是一把寶刀呢,他一刀一個,斫傷了兩個捕頭,連他們手上的鐵尺也削斷了,這時那個年老的捕頭才一把暗器向他撒去,他飛身一跳,比彈丸還快,刀光一閃,那面窗的雕花窗格全給他斬斷。你瞧,現在還未修理好,他就從窗口一跳,箭一般地射到西湖去了。不過,那年老的捕頭也算不弱的了,他一抓也抓掉了那少年的一隻烏靴。」

話聲未了,只見他伸出中指,輕輕一戳,登時沒過中指的節骨,牆上泥屑籟簌落下,他指頭一勾,已把一顆鐵蓮子取出來。正想看霍天都夫婦有什麼反應,忽聽得背後有人大聲喝彩道:「好俊的一指禪功!」慕容華回過頭來,嚇了一跳,只見來的是個相貌奇醜的老人,而且只有一條膊臂。

這對少年男女見了霍天都夫婦,也有點詫異,原來他們年紀雖輕,武學造詣卻是不弱,一眼就看出了霍天都夫婦不是常人。有心結納,但見霍、凌二人似是一對夫妻,而且正在親親熱熱的同賞湖景,他們不好意思打岔,便揀了一副靠近的座頭坐下。

凌雲鳳驚道:「張玉虎不是跳入西湖,潛水逃走了嗎?怎麼受的傷?」石文紈道:「蘇堤上布滿官兵,箭如雨發,他游不過去,只好游到孤山南面,便即登岸,殺散官兵,衝上山去。」凌雲鳳道:「是受官兵的箭射傷了?」石文紈道:「不是,官兵的箭還傷不了他,他是在孤山上又碰到了兩個追來的高手,他斫傷了一個,卻被另一個用鐵砂掌打傷,幸而他內功已有火候,聽說傷得並不算重。」凌雲鳳道:「這麼說來,陽宗海約來的高手不只管神龍一人了,張玉虎那天幸虧沒有遇到管神龍,要不然可就更不堪設想了。」

他們自從那日在草原上和周志俠分手之後,便遵師父之命,先去謁見了金刀寨主,隨即南下,準備在見過了葉成林夫婦之後,再到大理去拜訪張丹楓。他們本來持有金刀寨主的介紹函件,要他們到了杭州之後,便去見一位負責聯絡的頭目,候船出海的。但這幾日風聲甚緊,那個替葉成林負責聯絡的人也早已藏匿起來了。他們找不到人,悶著無聊,因此也到這湖邊的著名酒家來喝酒。

其時陽宗海正在京中活動,圖謀復職,但大內總管已換了新人,一時沒有適當的官職安置他,皇帝朱見深便封他一個「捉賊使」的二品官銜,有權可以調動沿海各省的捕快甚至官兵,派他到杭州來,交給他兩個使命,一個是拿辦浙江巡撫李全,另一個是對付葉成林的義軍。這些事情都是在成海山被捕之後,由義軍派到巡撫衙門卧底的人打聽出來的。至於陽宗海邀了他的師兄管神龍出山,則是如今才知道。

這兩人是剛出道的雛兒,充滿了好奇的念頭,恨不得碰到一些奇人異事。長孫玉一眼瞧見牆壁上嵌著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鐵蓮子,立即叫起來道:「華哥,你快來看,這人的手勁好大,你看這些鐵蓮子都嵌到牆裡去了!咦,這個人敢情還懂得暗器打穴呢?你瞧,這些鐵蓮子布成的圖形,可不正是按照人身三十六處穴道的位置嗎?不知他是一次打出來的還是分批打出來的?」慕容華瞧了一瞧,說道:「這是劉海灑金錢的手法,當然是一次打出來的。」長孫玉道:「這麼說,這人的武功比你我都強得多了。華哥,挖兩顆出來給我看看,瞧瞧究竟是不是鐵蓮子?」

慕容華偷偷的往凌雲鳳那邊望去,發覺凌雲鳳的眼睛也似向他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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