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回 夢醒黃粱 功名隨逝水 心懸知己 鮮血濺塵埃

原來喬少少之所以感到奇冷難耐,正是他的「修羅陰煞功」所發出的那股陰寒之氣,被對方反震回來,因此傷不著別人,反而傷了自己。喬少少越想越驚,要知天下懂得「修羅陰煞功」的,只是他們父子二人,只有內功練到極高深的境界,才可以抵擋。而今竟被這年老的隨從反震回來,而且絲毫沒有發覺他暗運內力的跡象。武功之高,實是不可思議!幸而喬少少自己懂得破解之法,饒是如此,也要過了一盞茶時刻,方能把體中的陰寒之氣逐出。翦長春見他躲在一隅,面色慘白,走過去問道:「喬兄,你不舒服么?」喬少少道:「沒,沒什麼。」想了一想,說道:「沐小公爹那兩個隨從,有一點奇怪,你可得注意。」翦長春問道:「怎樣奇怪呢?」喬少少道:「我試出了他們都有很好的武功。」翦長春道:「這也沒有什麼奇怪,沐國公只有這個獨生兒子,當然選拔有能為的人保護於他。」喬少少道:「可是他們的武功卻是好得出奇,翦兄,請恕小弟直言,依小弟看來,只怕你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翦長春大吃一驚,喬少少道:「那年老的自報姓名,說是叫做什麼張三。這當然是捏造的名字,最令人不解的是,以他們那樣好的武功,卻為何甘願做個隨從?」翦長春也猜不透其中緣故,想了一想,說道:「依此看來,只怕鐵鏡心之所以能夠保護貢物進京,乃是藉這二人之力了。外面的閑言閑語,實是不可相信。」原來翦長春也聽到這樣的閑言,說是鐵鏡心與劫貢物的賊人,甚有交情。

那軍官走後,鐵鏡心問園丁道:「小公爹回來沒有?」那園丁道:「小公爹一大清早便出去了,如今尚未回來。」鐵鏡心眉頭一皺,心道:「璘弟真是未脫孩子脾氣,這樣貪玩,一到京都,就像沒籠頭的野馬一般。」沐璘到了京師之後,皇帝為了要籠絡沐國公,對他甚為寵愛,曾召過他進宮兩次,許多王公大臣也請他去玩,可是沐璘卻不歡喜和那些達官貴人應酬,常常一個人跑出去玩,累得鐵鏡心要經常替他道歉,王公大臣們當他是個孩子,不便執怪,也就算了。

喬少少默運玄功,一股內力從掌心發出,那年老的隨從恭恭敬敬說道:「小人張三,多蒙大爺抬舉了。不敢請問高姓大名?」喬少少的「修羅陰煞功」已練到了第三重,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禁不住他的一握,豈料他的內力發出,對方全無反應,竟似毫沒知覺一般,喬少少方自驚詫,忽覺一股寒風,直襲心頭,片刻之間,便似跌入冰窟之內一樣,奇冷難耐。喬少少牙關打戰,急忙鬆開了手,哆哆嗦嗦他說道:「張管家身懷絕技,失,失敬了。小可賤姓喬,名叫少少。」年少的那個隨從走了過來,笑道:「原來是喬大爺。」喬少少只怕他也是身懷絕技的人,急忙借故避開,不敢與他握手。

為報紅顏知己意,不辭鮮血濺塵埃。

鐵鏡心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剛剛換好衣服,一個家丁忽地進來報道:「有位陽大人求見大人!」鐵鏡心怔了一怔,問道:「哪一位陽大人?」

陽宗海慢條斯理的呷了一口熱茶,壓低聲音,悄悄說道:「據我所知,於承珠與張玉虎都到京城來了。他們是這次劫貢物的首腦人物,以他們和你的交情,說不定會來找你,就是不來找你,我也有辦法叫你與她會面。嘿、嘿、鐵大人,你是絕頂聰明的人,應該怎麼做,當然用不著我教你了!」鐵鏡心聽得於承珠到了北京,又驚又喜。陽宗海道:「鐵大人,榮辱兩途,一言而決,你主意打定了沒有?」鐵鏡心道:「怎麼?」陽宗海剛才說的那下半截話,他其實尚未聽清楚。陽宗海道:「古人云:大義滅親。何況於承珠並不是你的親人。你將她與張玉虎一併擒了,還愁不陞官嗎?」鐵鏡心冷笑道:「你原來是這個主意。」陽宗海道:「你捨不得於承珠嗎?」鐵鏡心拍案罵道:「放屁!」陽宗海望他一眼,冷笑道:「你何必發這樣大的脾氣?為了和一個女賊的交情,就甘心毀掉你的錦繡前程。你再想想,你依我的話,彼此都有好處,你可以陞官,我可以復職。你若不依我的話,那麼對不住,我只有將你出賣!」鐵鏡心這才知道陽宗海乃是想恢複大內總管的高位,故而想來利用自己。他氣往上沖,立即說道:「陽宗海,你請出去,儘管到萬歲跟前告我!」陽宗海冷笑說道:「你以為我告不動你嗎?嘿嘿,你的師父是石驚濤,你壁上的寶劍正是大內之物,你這次勾結賊人,把柄還捏在我的手裡,我告到萬歲跟前,只怕沐國公也保不了你!」鐵鏡心拂袖而起,道:「陽宗海,你走不走?你真的要我趕你嗎?」

陽宗海見了鐵鏡心,面露諂笑,拱手道:「恭喜鐵大人。」鐵鏡心還了一禮,道:「陽大人是老前輩,還請陽大人多多賜教。」陽宗海哈哈笑道:「鐵大人年輕英俊,文武全才,又有沐國公的冰山之靠,簡在帝心,定然祿位高升,前途似錦。陽某巴結你還來不及呢,豈敢以前輩自居?」鐵鏡心聽得噁心,勉強笑道:「陽大人說笑了。」陽宗海面色一端,忽地鄭重說道:「一點不是說笑,陽某確是為了向大人請教來的。」

賓主坐定,鐵鏡心道:「不知翦大人今日見召,為了何事?」翦長春道:「御林軍的責任重大,這次得鐵大人分挑重擔,真是何幸如之!鐵大人的印信已經鑄好,請鐵大人今日接印,明日上任視事。」鐵鏡心道:「這個么……稍緩幾日何妨?」翦長春笑道:「鐵大人到京已有十數天了,官場上的應酬想來也可以稍減了。聖上的任命已下,若是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還是請鐵大人早早上任了吧。」鐵鏡心正是因為有「特別的事情」,但卻怎好說出口來,沒法推辭,只好接過官印。滿堂賓客,齊聲道賀。看來這個隆重的場面,也是翦長春預先安排好的。鐵鏡心乃是官家子弟,當然懂得官場規矩,想道:「接了這個印信,我就是朝廷的正式命官了。本來接印、上任可以連在一起來辦,他卻先催我接印,又給我找了這麼多賀客來,這是故意表示鄭重呢?還是要先確定我的名份,好叫我不能推諉呢?」

陽宗海又打了個哈哈,說道:「鐵大人毋乃太謙,只怕不只是仗聖上的鴻福,還仗著鐵大人自己的面子吧?哈哈,鐵大人交情廣闊,好生令我羨慕呀!」鐵鏡心面色大變,高聲問道:「陽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陽宗海道:「鐵大人不但與滿朝文武俱有交情,而且和劫貢物的賊人也是知己。交情廣闊這四個字,我可沒有用錯吧。」鐵鏡心怒道:「好呀,你這是存心找碴子來了?你縱然含血噴人,我亦何懼?」陽宗海冷冷一笑,馬上介面說道:「鐵大人此言差矣,事不離實,豈能說我含血噴人?這次劫貢物的首腦人物,正是叛賊張丹楓的徒弟,你和於承珠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張玉虎將你打敗,卻又故意將你放走,於承珠後來還給了你一面綠林令旗,這些事該不是無中生有的吧?鐵大人,你飽讀詩書,想來不至於公然抵賴吧?」

鐵鏡心也大聲說道:「你可知道這於承珠是什麼人?」符君集道:「是什麼人?難道她不是大逆不道、搶劫貢物的女賊嗎?」鐵鏡心道:「你不知道,我就說給你聽。她是前朝大臣於閣老於謙的女兒。於閣老一生丹心為國,只為保全了大明的江山,當年含冤屈死,天下同悲。今上即位,第一件事就是替他下詔洗冤,為他建祠立像。我鐵鏡心是讀過聖賢之書的人,豈能殘害忠良之後?」符君集道:「於閣老對國家縱有功勞,他的女兒淪為賊匪,按朝廷律例,豈可輕饒?」鐵鏡心說道:「貢物是否即她所劫,我不得而知;縱然是她所劫,其中也必有道理。她在東海佔據海島,抵禦倭寇入侵,也是為朝廷儘力呀。」符君集嚇得面色青白,叫起來道:「反了!反了!你是沐國公的女婿,又是朝廷的命官,這樣的活,你怎麼能說得出來?」鐵鏡心道:「無論如何,總之我不忍傷害忠良之後。你要拿她,你自己去,我不奉命!」

鐵鏡心猜想是陽宗海告密,這卻猜錯了。剛剛相反,乃是符君集知道陽宗海想來謀奪他大內總管的職位,這才著緊起來,要搶在陽宗海的前頭,先把賊人拿獲,於承珠來到京城的消息,乃是另外有人告訴他的,那個人也透露了鐵鏡心與於承珠乃是舊時相識,甚有交情的事。因此符君集才定下計策,要用鐵鏡心來誘捕於承珠。

鐵鏡心暗暗叫苦,他原是想待酒席散後,便即逃走的,如此一來,連逃走也不成了。聽那符君集之言,竟是要與他作伴,直到拿獲賊人為止。鐵鏡心想道:「莫非陽宗海向他告密了?所以他要來迫我。可是陽宗海也曾答應過我三天的期限呀。看來今晚是無法可逃,只好拼了性命,試一試摺子上所寫的那個辦法,縱然身死,我也可以對得住承珠姐姐了。」

陽宗海哈哈大笑,說道:「你今日一時氣怒,考慮容未周詳。請你再三思,三日之後,我再來聽你的回話。」鐵鏡心怒道:「你若再來,我定然閉門不納!」陽宗海笑道:「只怕那時,你還有事要求我呢!你以為只掉了前程便算了嗎?好吧,今日暫時說到這兒,你不下令逐客,我也要走了!」

鐵鏡心面色鐵青,端起茶杯起立說道:「陽宗海,你到萬歲跟前告我好了,看我怕不怕你!」陽宗海道:「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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