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毒掌詭謀 重傷周志俠 神壇法杖 再見畢擎天

張玉虎衝口說道:「是不是龍小姐劫了?」周志俠道:「哪一位龍小姐呀?」張玉虎時刻想著那位龍小姐,被周志俠一問,不覺面紅過耳,笑道:「我猜著了,不是龍小姐就定是剛才那個虯須漢子了。龍小姐之事,以後再說。你先說是怎麼被劫去的。」周志俠道:「正是那個虯須漢子。這事情發生不過五天。我們打聽得江蘇貢物起運,便在淮安的險峻之處埋下伏兵,當時還有洪澤湖的趙寨主給我們幫忙,押運貢物的三個武師是八卦刀周泰的弟子,武功不弱。兩方混戰了一個時辰,我們才將官軍打敗,剛剛將貢物搬上大車,那個虯須漢子忽然衝來,手舞獨腳銅人,砸碎車蓋,一陣亂打,打死了我們十四個兄弟。小弟自愧無能,抵擋不住,只好率眾落荒而逃。就是這樣,方到手的貢物又被他劫去了。」張玉慮道:「那時官軍還沒有撤離戰場吧?」周志俠道:「尚在混戰之中。」張玉虎道:「那麼這虯須漢子當真是亂打一通嗎?官軍有沒有死傷?」周志俠道:「就是有點奇怪,這虯須漢子雖然是亂沖亂打,他的獨腳銅人卻好似長著眼睛似的,專打我們的弟兄,官軍一個也沒有受傷。」張玉虎聽了,沉吟不語。周志俠道:「大哥可是發現了什麼疑竇么?」張玉虎道:「正是。若說他是有意幫官軍的忙,他為什麼又劫貢物,若然不是,他為什麼又好像對官軍方面的人手下留情?」周志俠再聽張玉虎說了昨晚劫船的情形,疑竇更多,兩人百思不得其解。

周志俠續道:「我們回來之後,打聽得浙江省的貢物從海上運來,估量那個虯須漢子可能又要來劫,因此便再邀了太湖的柳、蔣二位寨主,準備和那虯須漢子大斗一場。」蔣平根插口道:「幸好張小俠也在船上,要不然不是我說泄氣的話,只怕我們這兩個老頭加上周老弟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周志俠道:「正想請問大哥為何也在船上?」張玉虎將葉成林的安排告訴了他,又把龍小姐截劫湖南、湖北、貴州、福建等省貢物的經過說了一遍,周志俠皺眉道:「真想不到江湖道上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事情真是越來越複雜了。」張玉虎沉吟半晌,說道:「龍小姐對咱們好像沒有什麼敵意。和我的賭賽也似是只為了爭一口氣,雖然行徑夠怪,令人煞費猜疑,對咱們為害不大。那個虯須漢子卻定要小心提防。」

不久,船泊港口,張玉虎等人隨周志俠到了落腳之後,留守的弟兄一見周志俠便嚷道:「山裡的楊寨主有急信送來。」周志俠驚疑不定,到了裡面,取了那封信一閱,便遞給張玉虎道:「山東的貢物在八天之前也給他劫走,情形和我們遭遇的一模一樣。」張玉虎看了一遍,道:「你看清楚了沒有?這裡面還有更奇怪的事情!」

周志俠說道:「山東東平庄的劉莊主在徂徠山邊發現了陽宗海的行蹤。嗯,我似曾聽你說過,你們以前就是住在徂徠山的一個小村。」張玉虎道:「信上報告這兩件事情,算算日期,剛好在陽宗海的蹤跡被發現之後的第三天,就發生了虯須漢子劫山東省貢物的事情。」周志俠道:「大哥懷疑這兩件事有連帶關係嗎?陽宗海以前不是做過大內總管的么?難道他如今也做起獨腳大盜來了?」張玉虎道:「現在還猜不透,不過陽宗海此人詭計多端,他重現江湖,決然沒有好事。他與虯須漢子先後出現,看來未必是偶然的巧合。周二哥,反正咱們要北上京師,明天就動身先到淮安走走,然後再到山東會齊楊寨主他們一同北上吧。」

第二日張玉虎與周志俠選了兩騎駿馬,一同北上,先到淮安查訪一番,訪問了附近的好幾位武林名宿,想打探那虯須漢子的來龍去脈,卻半點也探不出來。按照江湖道上的經驗,他做下這麼大的案子,事先總得有接應的人,替他踩道或把風,然而張玉虎查訪了兩天,非但找不到半點線索,據淮安附近一帶的武林名宿和江湖人物所言,那幾天甚至連陌生人也沒有見過。

張、周二人查不出所以然來,只好離開淮安,繼續北上。走了兩天,這一日經過宿遷之後,下了一場大雨,道路泥濘,忽見一輛騾車,陷在泥沼之中,車上兩個人,一個是上了年紀的學究模樣的老頭兒,一個是二十歲不到的少女,都下了車來抬那車把,想把陷在泥沼中的騾車拽出,兩人氣喘吁吁,那騾車陷得更深了,張玉虎與周志俠下馬幫忙,將騾車拽起,重新上道,那老學究連連多謝,少女也襝衽一福。周志俠少不免和他們搭訕幾句,一問原來他們父女二人也是往山東臨沂去的,那老學究道:「聽說這一帶路途不靖,兩位腰懸刀劍,似是慣走江湖的人,不知有所聞乎?」張玉虎道:「盜賊出沒的事,各處都有,不止山東為然。」那老學究越發憂形於色,道:「山東響馬厲害,素來出名。呀,要不是我要送小女到淮陰成親,真不願走這條路。」張玉虎笑道:「老先生怕強盜劫了令嬡的嫁妝嗎?」那老學究道:「不,不,鄙人一介寒儒,哪有什麼陪嫁之物,我,我是怕強盜劫了她。」那少女羞得滿臉通紅,周志俠一想確是可慮,心中想道:「反正這裡到臨沂不過三四天路程,就同他們走一程吧。」正想說話,張玉虎笑道:「盜賊出沒,多在晚間,老先生走的又是官道,人來人往,白日青天,諒強盜也不敢這樣大膽公然搶劫的。呀,雨已停了,可以趕路啦。」跨上馬背,唰的一鞭,不聽那老漢嘮叨,徑自走了。

周志俠十分疑惑,催馬趕上,道:「總舵主,反正咱們順路,為什麼不與他們同行?」張玉虎道:「咱們快馬賓士,怎耐煩他們的騾馬慢慢地走?」周志俠道:「咦,大哥,你平素不是這樣的人。咱們雖說有緊要的事情,耽擱一兩天也算不了什麼?」張玉虎笑道:「你當真怕強盜劫了他的黃花閨女么?」周志俠面上一紅,道:「若是那幾個大寨的弟兄,他們紀律甚嚴,當然不會做這種下流之事。但良莠不齊也是有的。咱們與他們作伴,最少可以令他們安心?」張玉虎笑道:「我看那少女眉宇之間有一股盪氣,不像是出身於書香之家的正經閨女。二哥,你雖比我大一歲,江湖上的事情,或者我會比你熟悉一些,人心難測,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為妙。」張玉虎自父親死後,不過十二三歲,便隨師友闖蕩江湖,幾年前便已揚威立萬,所以這次才被推舉出來,作為劫貢物的首領之一。周志俠雖然是北方綠林盟主周山民的兒子,但他一向在義軍中,仗著父親的蔭庇,江湖的閱歷甚淺,與張玉虎相比,那確是差得太遠,這次他父親要他做張玉虎的副手,就有著要他跟張玉虎歷練歷練的意思。所以他雖比張玉虎大一歲,稱呼上卻叫張玉虎做「大哥」。他聽得張玉虎這樣說,不便違拗,只好算了。

可是周志俠心中卻是甚不服氣,暗自想道:「人家閨女正不正經關你什麼事,難道只因懷疑她不正經,就可以任由她被搶去嗎?再說到人心難測,那更是笑話。憑著你我這一身武功,難道還怕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父女?」越想越不以張玉虎為然。

傍晚時分到了嶂山鎮,兩人至一間客店投宿,晚飯過後,那兩父女的騾車也趕來了,在同一間客店住下。那老學究見了張、周二人,又接二連三的道謝,弄得周志俠反而覺得不好意思。張玉虎淡淡的敷衍幾句,便拉周志俠進房歇息。周志俠更覺得張玉虎不近人情。

周志俠急忙將張玉虎叫起,兩人走出船頭,只見岸上黑影幢幢,馬嘶人叫,離開他們那條船不遠之處,一隻小船船底朝天,船戶在水上載浮載沉,正在向他們這條船游來,高聲呼救。周志俠又驚又急,叫道:「大哥,你看,那兩父女的船被劫了。」這時那女子的尖叫之聲,迄自在岸上遠遠傳來,不絕如縷。

張玉虎道:「這裡船戶甚多,雇船甚是方便,老先生你稍微等等吧。」言下之意,自是拒絕要他們同船。那老學究也不強求,微笑道:「好,那麼咱們到臨沂再見了。」張玉虎正踏上船頭,忽見兩個鶉衣百結的叫化子走來,搖著竹枝唱《蓮花落》道:「一朵一枝蓮花,有錢的大爺你莫笑咱,韓信也有討飯日,伍子胥過昭關白了發。人有三衰與六旺,禍福轉移一剎那。大爺你肯把錢財舍,一路福星到家。」唱罷,便向張、周二人討錢。張玉虎心中一動,取出一錠銀子,雙指一夾,剪開兩邊。暗中瞧那兩父女和那兩個叫化子的神色,只見那少女眼睛一動,那老學究則似並未留意。張玉虎心道:「到底薑是老的辣,絲毫也沒有露出來。」那兩個叫化子喜逐顏開,笑嘻嘻地道:「謝大爺賞賜。」舉起竹筒一接,只聽得「卜卜」兩聲,張玉虎那兩塊銀子擲入了他們的竹筒之中。

上船之後,張玉虎兀自沉吟,周志俠笑道:「大哥你也忒多疑了,難道那兩個叫化子路道也不對么?」張玉虎道:「你聽他們唱的那支蓮花落大有意思,接銀子的手法也很巧妙,定然是練過武功的人。」周志俠笑道:「我在北邊也聽過流丐們唱過這支蓮花落,那是很普通的討錢曲調啊。他們工多藝熟,用竹筒接錢,百不失一,我也曾親眼見過的,這有什麼稀奇?再說,他們懂不懂武功與咱們有何相干?多少有大本領的人咱們都見過了,難道還怕兩個叫化子不成?」張玉虎不與他辯議,卻忽地問道:「咱們劫到了手的那幾省貢物,你運回去了沒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