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休戰抱仁心 奉還貢物 劫船來怪客 力拒群雄

於承珠續念道:「慕華與弟,同心學劍,方有小成,其聰明才智,在弟之上,所慮者心似平原走馬,易放難收,出山之後,重入江湖,荒廢所學,悔時晚矣!」張玉虎道:「在江湖上未必就學不到上乘武功?」石驚濤道:「在江湖上不免為外物所擾,若說要獨創一派,融會百家,那確是需要潛心靜參的。」張玉虎道:「我看他是怕凌姐姐重入江湖,會使到兩人志趣不同,以至失掉神仙伴侶。」

於承珠道:「下面的信,不必詳細讀了。他費了許多筆墨,說他練劍正練到緊要關頭,說他非要凌姐姐回去不可,因此他要『拜託』我給他作說客,見到凌雲鳳的時候,千萬要勸她不可再在江湖混了。璘弟大約還不知道,凌雲鳳的原名叫做凌慕華,雲鳳這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天都的信是叫他做慕華的,我叫慣了,一時改不過口來。」沐璘道:「凌雲鳳這個名字也要比她原來的名字好得多,姐夫,你說是不是?」鐵鏡心另有所思,正在出神,被沐璘一問,怔了一怔,敷衍說道:「不錯,凌雲鳳這名字飄逸得很,而且頗有詩意。」

於承珠笑道:「我看她這個名字是表現了自己的性格,願作凌雲一鳳,不作籠中鸚鵡,當初大約未想到有沒有詩意的。不過,我們還是不必多談論她的名字吧。」歇了一歇,又說道:「總之,這事令我很是為難,休說我直至如今還沒有見過雲鳳,就是將來見了,也不好開口。」鐵鏡心問道:「這是為何?」於承珠道:「你不知凌姐姐的性格,她可比我強得多了,她有她自己的主意,別人勸不來的。」沐璘道:「我說她對,每一個人都應由他自己作主,父母不該勉強兒女,丈夫也不該勉強妻子。」

於承珠道:「天都大約已搜過了全島,知道凌姐姐不在這兒,才留下此信的。」張玉虎說道:「他為什麼要戴上面具,怕我們認出他嗎?而且為什麼這樣不近人情,多年不見的朋友,也不肯留下來敘一敘舊?」於承珠道:「大約是怕沾惹塵俗,或者怕我們反而勸他留下來,做一些俗事吧?」張玉虎道:「什麼俗事?」於承珠道:「在他眼中,例如劫貢物之類便是。」張玉虎哈哈大笑。於承珠正色說道:「你還好笑,我讀了他的長信,的確感到他有這個意思。他以遁世的高人自許,眼中所見,就無非俗人,無非俗事了。他這次劫了浙江省的貢物,也特別聲明是為了我才偶一為之的呢。」沐璘道:「你真夠面子。」張玉虎有點氣憤,說道:「他是要我師姐替他說情,才送這份厚禮的。哼,我看這就有點庸俗,也有點自私。」

於承珠說道:「總之,霍天都的心情複雜得很,把劍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怕凌姐姐重入江湖……這等等都是令他苦惱的因由。」

於承珠把霍天都這封信讀完之後,在場人等,心情各個不同,鐵鏡心咀嚼著於承珠的那兩句話:「有些夫妻,天天吵架,其實卻如膠似漆。有些夫妻,從不吵架,恩愛卻漸漸的冷淡了!」想起像霍天都這對患難夫妻,竟然也會鬧出事來,心中不禁感慨萬端。再想起沐燕其實也不放心他重入江湖,那麼除非自己甘願在富貴叢中老死,否則夫妻之間,只怕也會引起裂痕。石驚濤則十分羨慕霍天都能在這十數年間,練成了這等融會百家的上乘劍法,感喟自己老之將至,仍然一事無成。張玉虎則在心中想道:「霍天都這樣自私,活該叫他受些煩惱。」

沐璘道:「承珠姐姐,你幫不幫霍天都勸他的妻子?」於承珠向葉成林笑道:「大哥,我想等這裡的事情了結之後,暫時離開你一段時間。」葉成林道:「是去找凌姐姐么?」於承珠道:「不錯。誰叫咱們受了霍天都的厚禮呢?」張玉虎叫道:「師姐,你當真要替霍天都勸他的妻子么?」於承珠笑道:「我只把霍天都這番心意告訴她,聽與不聽,那是她的事情。」

張玉虎說道:「你這樣做最好,否則我可勸你不要收霍天都這份禮了。」葉成林笑道:「說起來咱們可真得感激天都,要不是他及時將這份貢物送來,咱們可不知怎樣向浙江巡撫交代了?」張玉虎道:「葉大哥,我給你去談這樁生意好不好?要官軍在三年之內不來侵犯你們。」葉成林道:「那敢情好,不過要他們心甘情願,你可不許勒索他們。」張玉虎道:「這個當然。」

就在此時,那兒條小船已經靠近,前列的三條船上,各自飛起一人,躍上貢船,為首的人一聲喝道:「正是這廝!」但見鞭風呼響,刀刀如雪,這三個人都向那個虯須大漢殺去!

江湖險惡多風浪,變化離奇豪傑驚。

這一晚張玉虎與沐璘因為分手在即,大家都不肯睡,兩人靠著船樓上的欄杆,正談得起勁,忽聽得呼的一聲,船身動蕩。但見一條長繩,從半空中飛來。纏著桅杆,貢船因為食水甚深,拋下鐵錨,泊在離岸七八丈之處。張玉虎眼光銳利,這時已看出了那條長繩是從岸上的高處拋過來的,長繩的另一端想是安有鋼爪,抓緊岸上的柳樹或者其他什麼,就像江湖賣藝者所走的鋼索一般,但距離如許之遙,那長繩竟是拋得准、勁、疾三者俱全,這份內家勁力可就遠非江湖上賣解之流所能比擬了。

鐵鏡心與沐璘仍照原來的計畫,搭他們這條貢船北上。張玉虎知道他們這條船預定要在黃浦江邊停泊,添置糧食,便也準備搭他們的船到黃浦上岸,再打算去劫江蘇省的貢物。葉成林便托他在船中照料,若在黃浦海域,遇到劫船的海上同行,也好打個招呼。貢船上那兩個護送的武師,屠剛和褚霸,聽得葉成林這個主意,對張玉虎之肯搭他們這條船,自是求之不得。世事就是這般奇怪,他們與張玉虎,一方是保護貢物的,一方是打劫貢物的,本是如同水火,兩不相容,如今卻結伴同行了。

這一日葉成林夫婦等人直送到海邊,上船之前,石驚濤忽然匆匆趕來,將鐵鏡心拉過一邊,眼中流露出無限惜別的情意。鐵鏡心想起往事,又是慚愧,又是感動,只聽得他師父緩緩說道:「我已老了,來日無多,我這一生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人,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鐵鏡心道:「師父有什麼事情差遣,弟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石驚濤道:「也只是倚仗你了。你知道我掛心的是什麼?我一生雖然愧無建樹,但在武功上還有一點點心得,這十年來我在劍術上也有些創造增添,只是比不上霍天都那樣博大精深罷了。不過,蔽帚自珍,人之常情,我這玩意,也希望有人能傳之後世,海山忠厚有餘,資質不足;文紈較為聰明,但她已為人妻母,而且在義軍之中統率女兵,諸事操勞,也不可能專心學劍。只有你天資最好,條件最佳,我已立你做衣缽傳人,自當把我身上的武功,點滴不遺的一股腦兒都傳給你。」說罷,從身上拿出一本手抄的拳經劍譜,交給鐵鏡心,並鄭重說道:「這是我一生心血之所聚,但願你能發揚本門的武功。」鐵鏡心料不到師父不但不念舊過,而且竟然將他一生的武學,不傳之愛女愛婿而傳給他。當真是令他感激涕零,衷心感動。當下鐵鏡心接過拳經劍譜,恭恭敬敬的給師父磕了三個響頭,師徒兩人這才依依不捨的分手。日後鐵鏡心參透了驚濤劍法的精髓,也成為了有數的武學大師,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且說眾人上了貢船,便即揚帆出海,海中雖有風浪,但貢船有兩層樓高,長十餘丈,好像一條大鯨魚一樣浮游海上,甚為平穩。船中諸人要數沐璘最為高興,天天和張玉虎憑著船舷,觀賞海景,談古論今。張玉虎卻時時刻刻在想著那位龍小姐,擔心自己的賭賽輸了。

張玉虎其實是因為見龍小姐會這門功夫,懷疑她或是從石驚濤這裡學來的,故有此問。聽了石驚濤的話之後,心中想道:「如此看來,龍小姐必定是與霍天都有關的了。但霍天都一來沒有收女弟子,二來若是與他們有關,何至於龍小姐不知道霍天都去劫貢物?」想來想去,仍然無法猜得龍小姐的來歷。

張玉虎叫道:「咱們三人小心應付,決計可以贏他!」挺刀直上,將虯須漢子的攻勢接去七成,鐵鏡心仗著寶劍之利,更不願在張玉虎面前失了面子,亦自奮勇作戰,只有褚霸心中暗暗嘀咕,但轉念一想,聽這虯須漢子的口風,縱算他是與葉成林、張玉虎作對,卻也不見得便是自己的朋友;而張玉虎現在卻確是出力為自己保護貢物,權衡利害,只得捨棄了向那虯須漢子求和之意,與張、鐵二人合抗強敵。

張玉虎嚇了一跳,倏然間,但見一條黑影,捷似猿猴,攀著繩索,橫江飛渡,轉瞬之間就附著桅杆。張玉虎方自心中一動:「莫非是霍天都來了?」陡然間聽得砰砰兩聲,兩個巡值的武師還未曾叫得出來,就倒在地上,頸骨都折斷了。

沐璘驚得呆了,就在這一瞬間,兩個黑忽忽的東西,突然從桅杆上向他們擲來,張玉虎忙將沐璘一推,轉身便是一掌,擲來的兩個拳頭般大的鐵膽,勁力奇大,震得張玉虎胳膊酸麻,竟然接它不住,轟隆兩聲巨響,鐵膽將船板打穿了兩個洞!

張玉虎大怒,奮起神力,「咔啦」一掌,將那三丈多高的桅杆擊折了,那條黑影一聲怪笑,手舉獨腳銅人,向著張玉虎迎頭便砸!

周志俠這才緩了口氣,問道:「張舵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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