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威鎮晉中 第03章 迎新年,陳賡大撤兵

昕水河谷籠罩著濃厚的戰爭氣氛。這可能是國民黨軍隊全面進攻中在晉西南發動的最後一次攻勢,以期重占晉西南。陳賡充分估計了敵我態勢:晉西南的局面已經打開,董釗兵力不優於我,打擊胡宗南對呂梁區的進攻,在呂梁山上勝利地結束1946年。戰場選擇在午城。

午城,這個隰縣、大寧、蒲縣三縣交界的小鎮,是昕水兩條支流的會合點。午城北通晉中,東通晉南重鎮臨汾,西通黃河,是個三岔路口。小鎮被群山環抱,兩側山巒儘是陡壁,沒路是攀登不上去的。河谷僅有一華里寬。村莊稀少,四十多里長的山谷里,只有午城、井溝、薛關幾處較大的居民點。午城只有幾百戶人家,有一個燒酒的作坊。站在午城高處向四下嘹望,舉目所及,儘是條條黃土山嶺,連綿不斷地鋪展開去。山澗是被多年風雨切削成的陡直的峭壁,足有幾百尺深,全是乾涸的深溝,在軍事術語上稱為「斷絕地」。

嚴冬,整個天地除了蒼白的天空以外,其餘全是灰褐色的荒坡和禿嶺,點綴著又黑又髒的破舊瓦舍和窯洞。樹葉已被風撕擼一光,只有墳地邊上幾株孤伶伶的小柏樹,濃綠可愛,向人們顯示大自然的生機還在。

吳孝閔的團隊從前線撤下來,連夜開到午城對面的高地上,控制這個制高點。這裡可以瞰制午城,和北通隰縣,西通大寧,東通蒲縣的三條大路。董釗不管是往下或是往北、往西,都得奪取這個高地。

大部隊全部趕到預定地點。十一旅控制閣老侯、二十八團控制午城背後的高地。晉綏獨四旅、十二旅、十三旅展開在東西曹村和寨子村一線,就等董釗進入午城地區。董釗面對的是深溝絕壁。我則是居高臨下。

董釗現在已經縮不回臨汾了,只有把五個師擺在大溝里,連夜構築工事。

陳賡把縱隊司令部全部前移,電話線已經和各旅架通。拂曉,白色的霧從大溝里升起來,大地寂寞沉悶。四周村莊也不見有炊煙升起。一切都是寂靜無聲,連鳥兒也不見一隻。東方天際發出白光,不久,太陽從五鹿山絕頂升起,可是太陽卻像冰盤一樣慘白,寒氣逼人。這時既看不見敵人的動靜,也看不見我們的動作,好像都靜止不動了。

最緊張的是司令部。陳賡在地上來回地踱著。參謀們神色是嚴肅的,唯恐有細微的差錯。通過拖在雪地上的電話線,詢問前沿部隊的情況。電話頻繁,詢問敵情、工事構築、彈藥補充、部隊動員和一切後勤事項的安排。這是臨戰前最緊張的時刻。

陳賡、王震、謝富治守在司令部里,得知情報:董釗九時從薛關出動。

王震向陳賡笑著說:「不要讓董釗打破你的常規。」他指的是陳賡每天早上有用冰水沖澡的習慣。

陳賡一被提醒,立刻行動起來,走向他的住室。警衛員跑到河裡把冰敲開,掏了一桶帶冰凌的水跑回來。

陳賡累了一夜,感到渾身燥熱,一見冰水,立刻精神振奮,用冰水在身上擦洗。最後是警衛員提起水桶,從頭上往下澆,只見他從頭到腳蒸起一團白氣。

王震一見樂了:「把你這辦法用到董釗身上合適,叫『冷水澆頭』。」

陳賡哈哈大笑說:「而且是劈頭蓋臉。不過董釗敢上呂梁山,算他有膽量。」

王震詼諧地說:「禍福無門,惟人自召。他率六個師對我五個旅,並不是有恃無恐的。為什麼董釗還不露頭?」

陳賡洗完冰水澡,疲累一掃而光,命令參謀:「隨時把敵情通報上來。」

司令部里所有的人都是提心弔膽的,這十多天的苦心經營,興師動眾,非比尋常,不見到敵人的影子,誰的心也放不下來。

人們擔心地望著大溝東去的方向,專心諦聽從那裡傳來的任何響聲。一個大的戰役,牽動幾萬人的心弦,費去多少人的不眠之夜。估量形勢,選擇戰場,調動兵力,為此而策劃,施展謀略,在百十里幅員的疆場上,南北策應,迴旋機動,加上幾萬民工長途運輸大量糧草、彈藥。又值數九寒天,隆冬季節,多少人忍飢受寒。一切希望是最後停止敵人的進攻,殲滅這股敵人,確保晉西南土地不再落入敵人手裡。對於董釗也不例外。南京的電報,西安的命令,像兩根鞭子在抽著他,驅使三萬之眾,深入不毛之地以迎戰強敵。董釗也是精心策劃,慘淡經營,他把五個師抓在手裡,以奇兵擾敵側背,對陳賡展開鉗形攻勢,以期必成而不為陳賡所算。雙方都是兢兢業業,如同進入角斗場上各自走著自己的路數,兩眼緊緊盯住對方,留神著對方的動作,思量置敵人死地的絕招。一步緊似一步地往一起湊,一旦接觸,就像陰陽電極撞出強烈的火花。那就是你死我活地惡戰一場。

午城像一塊巨大的磁石,把對壘雙方的千軍萬馬,從百十里外一下子吸引過來。

11時,大溝里響起了機關槍聲。飛機也隨之出現。

霍剛一刻也不敢怠慢,陳賡司令員給他的任務:監視敵人的一切動靜,及時報告情況。他首先聽到大溝里的槍聲,隨即看到敵人出現在他們右側的高地上。最先上來三個人,搜索前進,進入一片刈過的田野,把地里堆的秸稈擺成三堆,形成一個很大的三角形,點著火,這大概是表示已佔領的信號。而後看到敵人上來的越來越多,向南面村莊逼近。午城背後高地上也發現了敵人,敵人上到高地上立刻搶佔有利地形。隨後他所在的高地上,敵人佔領了半山的廟宇,另一部從通大寧的大溝上來。向他們的側面迂迴。

三面高地上同時發現敵人,隨即發生了戰鬥。戰鬥是激烈的。雙方用手榴彈拚戰,展開白刃格鬥。在高地的開闊地上,拉來扯去的爭奪。

董釗大隊人馬進入午城。午城街上和河谷里掀起了嘈雜的人喊馬嘶的喧囂。密集的人群覆蓋了午城的城鎮和河谷。從高處望去,房屋像漂浮在人海上的小木片。霍剛向陳賡司令員報告了這一情況。

陳賡問:「你判斷敵人有多少人?」

霍剛說:「先頭至少有三個師。有向大寧前進的跡象。因通大寧的路被我控制,所以暫時被抑留在午城。」

陳賡又問:「敵人氣焰如何?」

霍剛說:「從四處高地的戰鬥來看,敵人戰鬥力還相當強,敢和我拚手榴彈、拚刺刀。」霍剛知道,司令員不喜歡說假話,說大話,更不喜歡說謊話。

陳賡說:「好吧,繼續監視敵人。」陳賡、王震走出指揮部,想看看午城的情況,想看看董釗的陣容。

午城萬家燈火。一溜火光拉開幾十里遠,昕水河谷成了一條火的巨龍,頗為壯觀。董釗在抓緊時間做飯吃,看來不像行進間被截留在這裡。董釗是想控制午城以便尋我決戰。

王震問陳賡:「觀感如何?」

陳賡說:「上黨之戰,從篪亭到沁州的大溝里,我三個縱隊,和彭毓斌的兩萬多人拚了刺刀和手榴彈。彭毓斌潰不成軍,濁漳河谷擺滿了閻錫山軍隊的屍體。接下來是在沁水河岸,我六個團七千人,和史澤波的一萬多人拚了刺刀。那一仗是我見過的死人最多的一次,看了真令人不寒而慄。」

王震說:「你還想再這樣來一下嗎?」

陳賡明了王震的心情:「看情況而定吧。彭毓斌在老爺山上餓了三天三夜,史澤波是落荒而逃。董釗不同,董釗是以臨戰之態而來。尋我主力決戰。但是他明白,以他的六個師對我五個旅,打不出什麼名堂來,能保住不被我吃掉就很不錯了。他把五個師緊緊地擠在一起,而且十分小心謹慎。」

他們走回司令部,商討下一部的作戰計畫。

參謀長報告:「各高地上的敵人拚命攻擊,十一旅當面是九十軍的六十一師,北高地二十八團當面敵人是臨浮戰役後董釗抽調別的部隊補充的第一師。」

陳賡不語。走開兩步向參謀長說:「命令各高地停止戰鬥,保持現有陣地,保持和敵人的接觸,作總攻的準備。」他觀察後深知,午城河谷敵人相當密集。董釗是按我們的計畫進入我們的口袋。我各部也全部準備就緒。

陳賡感到決心難下,敵人太密集,五個師各在一條不寬的大溝里,董釗又拚命爭奪高地。用什麼辦法割裂敵人?從地形上看,我居高臨下,一個猛攻,奪取高地,趨勢往下壓,勢如破竹。從部隊情緒上看,鬥志昂揚。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手邊。自然,董釗也作了充分的準備,固守、待援,天明後飛機助戰。四十七師已經越過和尚嶺北來。敵人五個師加我五個旅,十個師在一條不到五百米寬的河谷里來一場混戰。陳賡腦海里出現十個師抵近廝殺的場面。他在地上走了一圈之後說「電話上徵詢各旅長的意見。」

各旅長都有信心,只等總攻命令。

董釗在蒲縣休息了一天,整頓一下隊伍繼續前進。當他進入昕水河谷,得知陳賡已帶主力從北面趕來。但胡宗南卻不容他猶豫,不顧前線的實際情況,一天幾次催董釗進兵。

從道理上講,兵臨晉西南,如果不佔領隰縣就很難立足。但陳賡自隰縣趕來,攔住他們去路,搶佔隰縣的時機已失,不如直趨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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