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回 雲破月明 江湖留劍影 水流花謝 各自了情緣

形勢危急之極,陽宗海趁勢攻擊,劍鋒一轉,使一招「斗轉星橫」,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噹啷」一聲,又將葉成林的佩刀削去一截,葉成林一聲虎吼,將半截佩刀一擲,呼的一掌橫掃出去。

半個月後,官軍「勘亂」的軍事大定,逃散的義軍都已藏匿民間,葉成林與凌雲鳳僻居在杭州北面楊梅嶺的九溪十八澗之間。杭州乃是張驥的巡撫衙門所在之地,駐有重兵,那九溪十八澗雖說是山中的僻靜所在,但地近杭州,終屬危險,葉成林選擇這個地方避難,實是另有原因。

說時遲,那時快,潮音和尚不知哪裡來的氣力,突然一躍而起,禪杖掄圓,一杖就向畢擎天當頭打下,葉成林叫道:「且慢!」哪裡阻擋得住,但聽得轟然巨響,畢擎天的狼牙棒斷為兩段,潮音和尚的那根禪杖也飛上了半天。本來潮音和尚的神力,世罕其倫,只因受了重傷,而畢擎天又是拚命一擊,恰好斤兩悉敵,潮音和尚氣力使盡,怒吼一聲一跤栽倒!

這時官軍已彙集了數百人攻上山頭,盤天羅揮舞鋸齒長鞭,首先攻到,張丹楓道:「這是一個渾人,小虎子,你給我打他幾個嘴巴,叫他快滾!」盤天羅聽得張丹楓說話的聲音,已先慌了,但見小虎子果然揚手來打他的嘴巴,怒氣又生。鋸齒鞭霍地一掃,要將小虎子攔腰卷倒,哪知鞭梢剛起,手腕關節忽地一陣酸麻,力不從心,竟被小虎子狠狠打了兩巴掌,噼啪兩聲,兩顆門牙竟然打折。小虎子在貴州苗疆之時,曾被盤天羅欺侮,這時仗著師父暗助,得以親手報仇,快意之極,大聲叫道:「我師父叫你快滾,還不滾么?」啪的又是一記嘴巴,這一記打得更重,打得盤天羅果然拋了長鞭,抱頭疾滾,小虎子樂得哈哈大笑。

沐燕目注房中,抿嘴笑道:「你的東西這樣凌亂,咱們就要走啦,我替你收拾收拾。」鐵鏡心不知不覺地跟她入房,只見沐燕拈起一張詞箋,笑道:「原來你還有興緻填詞。」輕輕念道:「望里春山接翠微,無情風自送潮歸,錢塘江上悵斜輝。我以江潮來又去,君如鷗鷺逐波飛,人生知己總相違。」鐵鏡心尷尬一笑,說道:「囚居鬱郁,用坡老詞意填了這一闋『浣溪沙』調,教你見笑了。」原來他的這首詞乃是懷念於承珠的,這時心中卻是想道:「我把於承珠當作我的知己,她卻並未把我當作知己。呀,只怕天下之大,只有這位沐小姐才是我的紅顏知己了。」

沐燕笑道:「是么?」但見於承珠滿面飛紅,道:「你聽這小鬼頭亂說,沐璘,你等著先喝你姐姐的喜酒吧。嗯,我得回去見師父啦,你們不必下樓相送了。」鐵鏡心倚樓凝望,只見葉成林已與於承珠走出園門,向他揮手道別了。鐵鏡心有些惆悵,只聽得沐燕嬌聲道:「東西收拾好了,咱們也該走啦!」正是:

但見裡面落花滿地,花棚倒塌,亂草也無人剪理,冷清得出乎意料之外,葉成林在外面把風,凌雲鳳穿房入室,過了好久,出來叫道:「這真奇怪極了,裡面一個人也沒有!」

這一日鐵鏡心起得很早,屈指一算,搬到這兒來已有四五天了,什麼消息也沒有。鐵鏡心也煩得很,走出小樓,倚欄遠眺,北望是林木郁瀚的鳳凰山,南望是晴空一碧的錢塘江,鐵鏡心嘆了口氣,朗聲吟道:「江山如畫人何在?問花無語水空流!」樓前的幾樹碧桃蓓蕾已綻,看來用不了幾天,就將開滿枝頭了。江南的春天來得早,寒冬方過,園子內已是春意盎然。

葉成林奇道:「難道鐵鈜竟是棄家逃走了么?」立即想道:鐵鈜是一個退休的大臣,兒子犯了法,雖說巡撫張驥是他的學生,對他存有幾分客氣,但受到暗中監視,那是必然免不了的,他又是一個文官,不通武藝,怎能說逃便逃,而且又是舉家逃走?

高手比斗,那容如此分神,婁桐蓀疾攻幾記,驀地一招「猿猴摘果」,將凌雲鳳的劍柄抓著,但於承珠早已料到婁桐蓀會趁凌雲鳳說話之際強攻,一抖手飛出了三朵金花,上打雙目,中打胸口,下打膝蓋,婁桐蓀顧不得傷害凌雲鳳,急忙一個「細胸巧翻雲」,以絕妙的身法倒縱出三丈開外,而且在倒縱之時,手腕用力一帶,「喀喇」一聲,竟把凌雲鳳的青鋼劍折斷,斷劍跟著射出,令得凌雲鳳也不敢乘機追殺,確是一流高手的功夫。

只見他倒拖禪杖,滿身血污,身上中了幾支箭還未拔出,葉成林大吃一驚,潮音和尚已先發現了他,叫道:「你兩人怎麼也在這兒?鐵鈜那老頭兒呢?」

陽宗海見張丹楓突如其來,早已慌了手腳,但被霍天都制了機先,無法脫身,迫得死中求活,迭使險招,霍天都以靜制動,以緩制急,一口劍不疾不徐,卻是緊緊封了陽宗海的退路,端的有流水行雲,極得輕靈翔動之妙!張丹楓頻頻點首,對潮音和尚道:「從此之後,武林中又將多一劍派了!」

婁桐蓀身回勢轉,第一朵金花貼著肋旁,倏然穿過,揮袖一拂,縱身一躍,二三兩朵金花一被拂落一被閃開。於承珠冷冷笑道:「看你能閃得幾時?」越打越狠,接連打出了三十六朵金花,但見金花交織,滿空飛舞,飛來飛去,互相碰擊,或走直線,或走弧形,竟無一朵跌落地上,而且三十六朵金花,分打人身的三十六道大穴,認穴之准,毫不混亂,妙到毫巔!張丹楓也暗暗叫好。原來於承珠這個「金花打穴」的手法,除了得自雲蕾傳授之外,還參悟了西域異人阿薩瑪的金球手法,除了功力稍差之外,已是青出於藍,在師母之上了。

葉成林與於承珠相聚,也自有一番感慨,但覺心事如麻,不知從何說起。於承珠正想問他在屯溪的情形,葉成林卻先問她道:「你可知道鐵鏡心的下落嗎?」於承珠眉頭一皺,說道:「剛一見面,你為什麼就提起他來,討厭死了!」葉成林怔了一怔,低聲說道:「要不是鐵鏡心,我與凌雲鳳姐姐都不能與你相見了。」將鐵鏡心救義軍脫險的經過,詳詳細細,一一說給於承珠知道,於承珠呆了半晌,道:「想不到他能這樣。嗯,這還像是一個人!我本來是當他死了,現在我倒希望他能夠活著。」葉成林本以為於承珠對鐵鏡心的俠義行為會有一番讚歎,見她如此,殊出意料之外,但聽得於承珠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在杭州之時……」張丹楓忽地插口笑道:「知人論世,若是功能掩過,那麼偶然的失足,那就不提也罷。嗯,成林,你真的想見鐵鏡心么?」葉成林大喜道:「師叔,你知道他的下落?」張丹楓笑道:「你們今晚安心地睡一覺,明日我便帶你們去見他。」葉成林喜出望外,於承珠更是驚疑不定,想不到師父有什麼神通。但她素來最信服師父,師父既然這麼說,那麼明天就一定能見著鐵鏡心。

原來沐國公見鐵鏡心久久不回,放心不下,另外派人進京奏稟皇帝,說是大理之事,鐵鏡心幫他處理,亂子得以不至鬧大,因此保奏鐵鏡心做他的參軍,沐燕、沐璘也跟了專使進京,打聽得鐵鏡心已在杭州被押,立刻請朝上的大臣保釋,那時張驥的奏摺還未到京,大學士(相當宰相職位)楊瑄是張驥的親戚,和沐國公又是至交,立刻斡旋此事,將張驥的奏摺留下不發,寫了一封詳細的信給張驥叫他賣沐國公的人情,張驥當然奉命唯謹,在御旨未到之前,便將鐵鏡心轉移一個地方軟禁,極為優待,張丹楓耳目眾多,他一到杭州就知道這個消息,這時沐燕、沐璘也已到了杭州,帶來了確實的消息,說是皇帝已准予所請,就派沐國公的專使來傳遞御旨,這一兩日便會到杭州來迎接鐵鏡心。沐燕、沐璘住在杭州撫衙,張丹楓悄悄去會他們,於承珠一點也不知道。

葉成林避居在一個茶農的家裡,這茶農的兩個兒子都曾當過義軍,絕對可靠。葉成林靠茶農打探消息,說是杭州守備森嚴,鐵鏡心囚在城中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葉成林與凌雲鳳曾兩次冒險,探過杭州大牢和撫衙,非但沒有發現鐵鏡心,反而幾乎失手,仗著絕頂輕功,這才逃得出來。光陰似箭,不知不覺又過了十數日,計算時間,若以八百里加緊的快馬馳報,那御旨也應該請回來了,葉成林和凌雲鳳都極為焦急。

潮音和尚功力深厚,一時虛脫,過了片刻,便悠悠醒轉,這時畢擎天也剛好醒轉,他被婁桐蓀捏碎了筋脈,但覺骨節劇痛,百駭欲裂,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睜開眼一看,突然見潮音和尚正坐在他的對面,兩隻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凌雲鳳又是失望,又是歡喜,但那些微的失望迅即被巨大的喜悅掩蓋了,正如淡雲遮不住燃燒的太陽。她心中想道:「我的霍哥哥不失英雄本色,是呵,若然換我是他,我也會先替下了葉成林的,兒女私情慢慢還可以談,強敵卻萬萬不能放過。只是陽宗海名列天下四大劍客,霍哥哥,他,他不知可抵擋得住?」

潮音和尚道:「正是呢,我也不知道他們少年人鬧的什麼事情。鐵鏡心倒是處處護著於承珠的,於承珠卻來一個和他不辭而行。」葉成林心裡又甜又酸,想道:「呀,在外人眼中看來,他們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鐵鏡心這次又有恩於我,我豈可插在他們中間。」心如轆轤,情思不定。但聽得凌雲鳳問道:「那是怎麼回事?」潮音和尚說道:「我們三人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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