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回 生死難猜 女兒情曲折 是非莫辨 公子意迷離

他哪裡知道於承珠之哭霍天都,有一半是為凌雲鳳,另一半卻也是為她自己,她雖然早已有心將葉成林「讓」給凌雲鳳,心中仍存著萬一的希望,希望霍天都的死訊不確。然而現在這一線希望也斷絕了,她在痛哭之中暗暗為葉成林與凌雲鳳祝福,而又暗暗為自己傷心,這種複雜隱秘的少女心情,鐵鏡心焉能猜測。

鐵鈜給她布置的房間十分雅緻,對窗一望,面臨西湖,正對孤山。於承珠心事難排,中宵不寐,憑窗遠眺,但見明月在天,湖光做艷,孤山就像一個睡美人似的枕著西湖,良夜迢迢,湖山勝景,不輸於大理的洱海蒼山,於承珠想起了洱海的泛舟之夜,想起了石林中的奇岩異石,小溪流水,只是同遊的葉成林已是人隔千里了。想起他獨抗十萬官軍,隱憂重重。但於承珠雖然為他擔憂,卻也為他的英雄氣概而暗自心折。再想起鐵鏡心的意欲在西子湖邊或滇池之畔結廬讀書的志向,但覺這志向雖不算壞,卻是遠不如葉成林的男兒本色了。正在思潮雜起之際,忽聞得樓下隱有人聲。

大漠神狼這時學得乖了,身形一轉,大棒掄圓,上一個「雪花蓋頂」,下一個「枯樹盤根」,將全身遮得風雨不透,但於承珠溜滑之極,仍是一味和他游斗,見隙即攻,這一來,大漠神狼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鬥了一百來招,漸漸給於承珠累得有些氣喘!

哪知手指觸處,如碰鋼鐵,那蒙古武士振臂一揮,「啪」的一掌便打過來,鐵鏡心機警之極,一見不對,立刻跳開,隨手抄起了一張板凳,但聽得「砰嘭」兩聲大響,板凳竟給他一掌打折。

鐵鏡心勃然大怒,喝道:「你胡說八道,敢調戲女子嗎?」那蒙古武士笑道:「你好小氣,在咱們那邊,誰有了美麗的妻子,別人看她,做丈夫的才高興呢。你是她的丈夫嗎?」於承珠說道:「不要胡說,喂,我有話問你!」那蒙古武士卻對著鐵鏡心道:「哈,原來你還並不是她的丈夫,那咱看她兩眼,更不礙你的事了。哈,你這個文弱書生居然也佩一把寶劍!」鐵鏡心站起來說道:「怎麼,你眼紅嗎?」那蒙古武士大笑道:「不錯,我不想搶她的寶劍卻想搶你的!」

曹安見了於承珠,非常高興,於承珠還怕連累他,他一口應承道:「我歷侍三朝皇帝,如今行將就本,就是查出了最多亦是一死,何況未必會賜死呢。」於是於承珠便放心在曹太監的家中住下。

潮音和尚笑道:「還是雙手齊來的好!」大漠神狼面紅耳赤,站了個樁,運足內力,雙手來扳,有如蜻蜒撼柱,哪裡扳得它動?潮音和尚道:「你再用力,就要受內傷了,看你也是一條好漢,讓你去吧!」禪杖輕輕一顫,大漠神狼一跤跌倒,老羞成怒,拾起了狼牙棒,喝道:「總得見過真章!」潮音和尚搖頭笑道:「好勇鬥狠,真是無可救藥,饒了你你還未知。」隨手一抓,將大漠神狼的狼牙棒劈手奪過,大漠神狼一身武功,竟然躲閃不開。但見潮音和尚將那根狼牙棒擱在膝上,用力一拗,那根精鐵大棒登時彎曲如環,潮音和尚哈哈一笑,隨手一擲,拗曲的鐵環沒入地中,蹤跡不見!

於承珠笑道:「如何?我說三招,實際只是用了兩招半呢!」大漠神狼自己解了穴道,一躍而起,心中尚是未服,但卻無可奈何。於承珠冷笑說道:「看你的神氣,似乎不是硬碰硬地贏了你,你還不肯心服口服!你自恃力大,敢和這位大師再賭賽一下嗎?」大漠神狼叫道:「正要領教,我若再輸,從此迴轉漠北,永不再到中原。」

只聽得「轟」的一聲,大漠神狼一棒打去,打不中於承珠,卻又打碎了一張桌子,那老婆婆心痛之極,亂叫亂罵。大漠神狼飛身一躍,跳過了欄杆,反手一招,叫道:「往外面打去!」於承珠道:「好,總之叫你輸得心服!」飛身一掠,如影隨形,劍尖又點到了大漠神狼的背心。

那蒙古武士吃了一驚,贊道:「好一把寶劍!」鐵鏡心道:「有本事你就搶去!」唰、唰、唰連環三劍,紫色的光華一圈接著一圈,端如大海波翻,狂濤拍岸。那蒙古武士喝道:「在漢人之中,你的武功是罕見的了,但還不配這把寶劍!」掌力一催,也接著連環三掌發出,掌風激蕩砂飛石走,鐵鏡心的寶劍,近不了身!

褚玄穴道未解,躺在地上叫道:「哈木圖,你不是要到嶺南嗎?小弟陪你到此,你怎一人獨走?」哈木圖是大漠神狼的名字,原來這褚玄武功雖然不高,一張嘴卻甚是來得,他專替陽宗海遊說江湖上的各色人物,前兩年曾說到一個犯了清規的少林寺和尚了緣,不料了緣後來又反了出去,為此著實受陽宗海責備了一頓,這次他打探得大漠神狼從漠北來到中原,便去與他結納,陪他到南邊來尋覓郝雲台,想這大漠神狼比了緣和尚勝過許多,若能將他招攬,薦給陽宗海自可將功贖罪。

就在這一瞬間,鐵鏡心早已拔劍出鞘,但見他反劍一揮,紫虹如霓,這把寶劍乃是石驚濤盜自大內的神物利器,揮動之際,劍尖射出淡紅色的光華,耀眼生輝,饒是那蒙古武士躲閃得快,光芒掠處,已把他頭上的亂髮削去了一大片。

於承珠吃了一驚,失聲叫道:「大漠神狼!」那蒙古武士怔了一怔,去勢稍慢,被鐵鏡心回身一劍,解了攻勢,但那蒙古武乾的指尖仍然劃中了鐵鏡心的手腕,幸而有於承珠這麼一叫,分了他的心神,要不然鐵鏡心的寸關尺脈,必將被他的指力所閉,饒是如此,鐵鏡心的手腕也好似被火繩烙過一般,火辣辣作痛,寶劍也幾乎把持不住。

那蒙古武士倒躍三步,回頭叫道:「咦,你是誰!」於承珠道:「大漠神狼,你不認得我,我認得你!」這蒙古武士正是渾名喚作「大漠神狼」的哈木圖,他雖然名震漠北,卻是初到中原,想不到竟給於承珠叫破來歷,心中大疑,舍了鐵鏡心,迴轉茶亭,圓睜雙眼,向於承珠打量。

於承珠微微一笑,站起來道:「你想知道我是誰?」大漠神狼道:「正要請教你這小姑娘何以知道俺的來歷。」於承珠道:「好,那麼咱們就來一個賭賽。」大漠神狼道:「怎麼賭?」於承珠說道:「咱們比劃比劃,你不是嘲笑我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嗎?你不是想搶一把寶劍嗎?好,你若勝得了我,我手中的寶劍奉送;你若給我打敗了呢,我問你一句,你答我一句,不許有半句胡言。」大漠神狼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姑娘與我比劃!你究竟是什麼人?若是這位大和尚要與我比劃,那還有可說。你與我比劃?哈哈,俺大漠神狼雖然有時也不講理,卻還不至於欺負小姑娘!」於承珠冷笑道:「這位大師氣力比你大得多,你與他動手,不出十招,必然送命,哪還怎能與我賭賽?你敢瞧不起我,我看你空有一身蠻力,武術上頭,也還稀鬆得很呢!不是我有話問你,我還真不屑於與你賭賽!」

大漠神狼幼遇異人,在內功、掌法和兵刃上都有精深的造詣。在漠外橫行二十餘年未遇敵手,聽於承珠譏笑他「空有一身蠻力」,氣得哇哇大叫,道:「好,你這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待我搶了你的寶劍再與這和尚比劃。」這神氣好似於承珠不堪一擊,潮音和尚叫道:「喂,承珠,你不要重傷了他,待會兒留與我消遣消遣!」針鋒相對,更是不把大漠神狼放在眼內!

大漠神狼一聲怪叫,雙臂箕張,向於承珠便是一撲,與他同來的那個褚玄道:「你的狼牙棒在這兒!」示意叫他不可空手,話聲未了,只見金光一閃,於承珠反手一朵金花,打中了褚玄的腿彎穴道,褚玄「咕咚」一聲,跌倒地上,爬不起來,但那狼牙棒已是脫手飛出,於承珠搶先一步,把狼牙棒接到手中,冷笑道:「饒你一命,留你在這兒做個證人。大漠神狼,我豈能欺你空手,這狼牙棒你拿去吧!」

大漠神狼那一撲快逾飄風,給於承珠輕輕閃開,已是吃了一驚,這時又見她搶先接了狼牙棒,未曾動手,在輕功上頭已是把自己壓下去了,不禁面紅耳赤!

鐵鏡心拼著豁了出去,道:「婁大人問我從何處得來,先問婁大人從何處失去!」婁桐蓀哈哈笑道:「大內這把寶劍是給飛賊石驚濤盜去的,前年承蒙公子從石驚濤手中討還,婁某不才,給張丹楓的黨羽烏蒙夫奪去,如今又到了公子身上,原來公子不但與石驚濤有師徒的情份,而且與張丹楓也大有淵源。」

於承珠叫道:「好,咱們手中都有了兵器,誰也沒有多佔便宜,你留神接招吧!」青冥劍揚空一閃,唰唰兩劍,左刺「章門穴」,右刺「環跳穴」,劍光飄閃,兩劍連環,幾乎是左右兩方同時並刺!大漠神狼叫道:「好,怪不得你敢誇大口,你的劍法在那小子之上!」狼牙棒一封一磕,呼呼帶風,他的狼牙棒堅逾精鋼,一百零八手棒法也都是陽剛手法,一棒打出,力逾千斤,縱遇寶劍,亦無所懼。

欲待不接,但見面前人影一晃,於承珠倒持棒柄,已戳到了自己的胸前,正對著命門要穴,大漠神狼怕她驟下毒手,橫掌一封,左手一勾,於承珠格格一笑,掌心一放,那狼牙棒到了大漠神狼手上。

於承珠這「穿花繞樹」身法乃是武林僅見的一種上乘輕功,在茶亭中搏鬥,尤其佔了便宜,端的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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