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 筵前罵敵 正氣屬娥眉

於承珠正在破口大罵,忽聞得水聲淙淙,遍體生寒,上面有人聲說道:「陽總管有話吩咐,叫你快將寶劍與書信拋上來,否則休怪我們不留情面,先把你淹個半死。」於承珠道:「好,你把地牢打開!」待得上面露出天光,於承珠立刻施展「一鶴衝天」之技,同時嗖、嗖、嗖發出三朵金花,那地牢深達十餘丈,於承珠不知深淺,縱起丈余,手剛捫著石壁,只聽得「轟隆」一聲,地牢的鐵蓋又再關閉,上面的人哈哈笑道:「城隍廟裡弄鬼,孔夫門前賣文,哈哈,倒教咱們發了橫財!哼,小丫頭,你不老實,那只有自討苦吃!」水聲漸來漸大,漸漸淹至膝蓋,於承珠氣得半死,那小丫鬟直凍得牙關打顫。

沐琮好奇問道:「那張丹楓是怎麼模樣?陽總管可曾見過么?」陽宗海笑道:「見是沒見過。我身邊帶有他的圖像多幅,現在送一幅給你,請公爹飭手下人留意。莫叫他潛入了昆明。」沐琮將畫圖一展,攸然間神色大變,陽宗海道:「怎麼?」沐琮喝了一大杯酒,微笑道:「我只道張丹楓是個三頭六臂的凶神惡煞,原來卻像個風流滿灑的書生!」陽宗海道:「是呵,怪不得公爹驚詫了。」

於承珠解下一件衣裳,將她摟著,道:「你害怕嗎?」那丫鬟眨眨眼睛,道:「本來害怕,和你在一起,就不害怕啦。」於承珠微笑道:「為什麼?」那丫鬟道:「因為你是我朝第一個大忠臣的女兒。我想令尊大人當年為了挽救國家,甘受滅門之禍,尚且不懼,咱們挨點餓,受點冷,又算得了什麼?」於承珠大為感動,心道:「古語云:死有重於泰山,真是不錯。我父親雖然含冤屈死,但令得天下婦孺也聞風而起,這死也值得了。」

這十幾個人,其中縱然沒有好手,但在一照面之間,就被人完全點了穴道,來人武功之高,簡直難以想像!於承珠心道:「難道是黑白摩訶聽到我的響箭,趕來的么?」走出屋子外一看,但見日影西斜,晚霞隱現,四周圍靜悄悄的沒一個人,若是黑白摩訶,斷無不留下半句話便走的道理。更有一樁奇怪的是:看那點穴的跡象,並不似什麼奇特的手法,和黑白摩訶那一派大不相同,但以於承珠的本事,竟然無法解穴,看來那人的內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即算是用極尋常的手法點穴,若非內功根底可以比得上他的人,便無法沖關解穴,只有等他那一點所凝聚的內力自行消散了。

於承珠疑雲大起,心中想道:「沐小姐蘭閨弱質,公府千金,怎的這樣熟悉武林之事,再說,她又怎知道我在那間旅舍居住?」恨不得即刻飛出去找著沐小姐將這個悶葫蘆打破,但在這深不可測的水牢中,天大的武功,亦是插翼難飛。好在水淹過膝蓋之後,就不再上漲了。那丫鬟又冷又餓,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了。於承珠一直將她抱著,不讓她受水浸,漸漸於承珠也覺飢餓難堪,氣力漸感不支,忽地上面亮光一閃,有一包東西「卜」地跌落下來,於承珠急忙接著,上面鐵蓋關閉,水牢中又是漆黑一片。

那劉公公將話題重新提起,沖淡不愉快的氣氛,問道:「公爹剛才所說的懷柔之策,好雖是好,但討伐之事,也得早有準備,方是兩全之策,不知公爹意下如何?」沐琮道:「這個當然。」陽宗海道:「那段澄蒼和波斯公主何時方到昆明?怎地叫他知道公爹的好意?」沐琮笑道:「我早已派人去迎接他們了。」回顧左右道:「看方統領回來了沒有?」跟隨的上前稟道:「方統領回來已有一個時辰了,他說不方便來見國公。」

接著又有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水牢中的水本來已浸至腰部,就在她們食飯的時間,水竟然漸漸消退,過了大約半個時辰,露出牢底的石塊,水已完全退去了。於承珠又驚又喜,心中想道:「這是什麼用意?送飯的那人究竟是友是敵?」

於承珠只覺手心溫潤,原來上面拋下來的竟是一大包荷葉飯,飯的香味和荷葉的清香混和,透入鼻觀,十分誘人。那丫鬟精神一振,抬起頭說道:「好香,好香!」於承珠心頭一動,想道:「他們不是恫嚇說要餓死我嗎?怎麼又把食物拋下來了?莫非這荷葉飯中下了毒藥?」忽聽得一個聲音在耳邊說道:「別怕,別怕,你放心食好了。」於承珠嚇了一跳,只覺得這聲音似曾熟識,但透過石壁,原音已變,怎樣也分辨不出。

那丫鬟疲倦之極,靠在於承珠的身上沉沉睡去。於承珠不去驚動她,獨自獃獃地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得上面乒乒乓乓的好像是兵器碰擊的聲音,聲音透入地牢,有如晴天打起的悶雷,轉瞬之間,諸聲俱寂,忽然露出天光,只見地牢上的鐵蓋已經開啟,於承珠一躍而起,叫道:「金娥姐姐,咱們有救啦。」

那丫鬟揉揉眼睛,跳起來叫道:「什麼?」於承珠道:「你摟著我,不要害怕,我帶你上去。」一手抱著丫鬟,一手拔出寶劍,一躍丈許,將劍插入石壁,如是者七八次,穿出牢洞,睜眼一看,兩人都嚇得呆了。

只見屋子裡十幾條大漢,個個都似受了巫術似的,有的伸劍作刺擊之狀,有的彎弓作欲射之狀,有的提刀作劈斫之狀,諸般怪像,不一而是,最令人害怕的還是他們臉上的神氣,眼睛圓鼓鼓地眨也不眨一下,驚懼、痛苦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慄。於承珠一看,便知道他們被點了穴道,但看這情形,竟然是在一照面之間,就被完全制伏。剛才那兵器碰擊之聲,可以料想得到,那是他們一窩蜂地擁上,互相碰撞的。於承珠試著給他們解穴,使了幾種手法,毫無效果。

沐家的「黔國公」大府在昆明的小東門外,到得公府,已是掌燈時分,那丫鬟帶於承珠從後門溜入,看門的認得她,只道於承珠是她的姐妹,並無攔阻。這丫鬟帶領於承珠穿堂入室,到了一間精緻的房子外邊,停了下來,敲門叫道:「沐小姐,於姑娘來啦!」裡面毫無聲息,那丫鬟詫道:「咦,小姐到哪兒去了?」過了好久,才有一個丫鬟出來開門,一見面便道:「金娥姐,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這個丫鬟名叫銀桂,和金娥都是沐燕的貼身丫頭。

沐琮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只有這一子一女,愛如珍寶,現在全都跑了,不覺心頭痛如刀割。劉公公故作驚詫,叫道:「怎麼小公爹跑了,他又沒做錯事,為何逃跑?呀,想是公爹管得過嚴了!」沐琮定一定神,冷汗直流,忙順著他的口氣說道:「是呀,我早說小兒頑劣成性,果然他又鬧出事了。真是給我丟臉!」陽宗海道:「怎麼?」心中思量,若然沐國公坦直說明沐璘建廟造像之事,應該如何措辭。沐琮怒氣沖沖他說道:「他就是不歡喜讀書,一定又是溜出去看花燈戲了!」

於承珠與那丫鬟巡視一遍,但見處處門戶大開,所有的人都被點了穴道,僵立如死,神氣駭人,就像屋子裡的那些人一樣,馬廄中還有幾匹馬,於承珠與那丫鬟各選了一匹馬,立刻飛奔入城。

那丫鬟道:「於姑娘,這裡怪駭人的。快走吧!我家小姐見咱們一夜沒回,不知多著急呢。」於承珠瞿然一驚,在水牢里原來已度過一個白天,心中雖是疑團莫釋,卻是沒有時間等那些人醒來再問了。

金娥道:「說來話長,小姐呢?」銀桂道:「小姐走啦。」金娥問道:「去哪兒?」銀桂道:「黃昏時走出園子的,她神色匆匆,我不敢問。」邊說邊讓於承珠進房來坐,於承珠心急如焚,抬頭一望,忽見牆上掛著一張條幅,寫的是辛棄疾的一首詞:「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這首詞壯氣豪情,是辛棄疾的得意佳作,傳誦千古,閨閣之中掛這樣的一首詞,雖然不很調和,亦不算奇怪,但這首同的筆跡,鐵書銀鈞,龍飛鳳舞,卻是張丹楓的手跡!於承珠心中大奇,想道:「咦,她怎麼求得我師父的法書?」

於承珠伏在假山石後,聽得他們大吹法螺,哼了一聲,心中暗道:「這牛鼻子道士若碰到我的師父,不將他的鼻子削下才怪。」她最敬愛師父,聽得洪岩道人詆毀她的師父,幾乎忍耐不住,想出去將他刺一個窟窿。

於承珠心頭一動,想道:「什麼總管,莫非是陽宗海?」問道:「怎麼叫沐小姐看管小公爹呢?」銀桂遲疑了一下,金娥道:「這位於姑娘是小姐請來的,但說無妨。」銀桂道:「公爹不知怎的,昨日大發脾氣,將少爺鎖在內房,這事情外面沒人知道,當然也沒有武士看守,所以叫小姐看管。」於承珠一聽,料想定是因為沐璘替自己父親建廟造像之事,給沐國公知道了,所以將他幽禁內堂,這事情當然不好明說。

於承珠微微一笑,道:「是荷葉飯。」將荷葉解開,拔下一支銀眷插入飯中一試,銀簪毫不變色,於承珠放心遞給那個丫鬢,那丫鬟也無暇問她這飯是怎麼來的?用銀簪把飯分成兩半,兩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但覺這一包極其尋常的荷葉飯,勝似任何海味山珍。

話聲未停,忽見一個少女走到筵前,她身法快極,眾人在亂鬨哄之際,竟不知她是怎麼來的。沐琮還以為她是丫鬟,一看之下,只見她穿著女兒慣穿的一件衣裳,比女兒大約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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