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神廟驚心 忠臣受香火 龍門縱目 玉女動情懷

於承珠定一定神,向一個跟隨神像遊行的人問道:「你們這位城隍老爺是誰?」那人鼓起眼睛說道:「城隍就是城隍,當然是神了。你這位姑娘問得好怪。」於承珠怔了一怔,心道:「他是不知道這神像就是我的父親呢?還是不方便對我說?」又問道:「城隍廟是誰起的?」那人道:「捐錢的紳商多著呢,我也說不清楚,你問這個幹嗎?」於承珠鍥而不捨,又問道:「這神像是誰雕刻的?」那人慍道:「你問管木工的頭子去。我可沒工夫和你說廢話。」急急忙忙趕上前頭,抬著城隍像的行列已去得遠了。

陽宗海勃然大怒,冷笑道:「張丹楓的徒弟連一招也不敢接么?」其實,於承珠的「穿花繞樹」身法,只能應付一時,久纏下去,定因氣力不繼而露出破綻。陽宗海的武功和氣力都較她強,只要沉得住氣,終能取勝。不過陽宗海自恃身份,總覺得在百招之外,縱然能夠將她擒獲,亦是勝之不武。故此急著要激她還手、接招。

小虎子忽然悄然說道:「聽,下面好像有人說話。」

山谷內再無第二家人家,這蒙面人當然是躲進屋內去了。於承珠不暇思索,追到那間大屋門前,見那兩扇大門,似是虛掩,於承珠用力一推,那兩扇又厚又硬的紅木大門,竟然應手而開。於承珠心頭一震,想道:他故意不關大門,難道是誘敵之計么?但救人要緊,而且她藝高膽大,也顧慮不了這許多,略一遲疑,便拔足跨門直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於承珠那「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雖然令他們大吃一驚,但他們哪肯就此干休,仍然拚命追趕。小虎子的內功根底甚好,輕功卻非所長,跑了一會,距離漸漸縮短,於承珠不得不放慢腳步等他,張大洪把小虎子恨得牙痒痒的,追到三丈左右,一抖手便發出了兩支瓦面透風鏢,他在這暗器上下過十年工夫,百發百中,哪知小虎子溜滑非常,聽風辨器,身軀一矮,鑽入茅草叢之中,錚錚兩聲,兩支鏢都打在石上,小虎子哈哈大笑,鑽出來道:「沒打著!」回頭扮了一個鬼臉。但經過這樣一會兒閃躲的工夫,張大洪已追到他背後一丈之地,猛地縱身飛起,喝道:「小賊還想走嗎?」一招「蒼鷹撲兔」,竟是河北嶽家「五擒掌」的功夫。於承珠距離小虎子在十丈開外,回身來救,已是不及。

於承珠一抖手發出兩朵金花,城牆有三丈來高,金花射到,那人已跳下城牆,向郊外逃走。這一下變生意外,於承珠大為惶急,忙拔出青冥寶劍,一躍丈許,寶劍在城牆上一插,手掌一按城牆,拔出寶劍,一翻身也躍上城頭,只見那蒙面人已在數十丈外,月色朦朧,依稀認得出模糊的背影。於承珠心中一凜:這人的身法好快!急忙跳下城牆追趕。

石廊里那兩個傢伙忽然聽得有人說話的聲音,嚇了一跳,於承珠與小虎子走進石廊,兩人一望,見是一個少女和一個孩子,只當他們是來游山的姐弟兩人,放下了心。那張老大是個好色之人,見於承珠麗質天生,故意邁前兩步,堵著石廊的狹窄的通道,嘻嘻笑道:「小姑娘,這裡真不好走,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龍門的沿崖都鑿成石廊,迂迴曲折,有的地方,僅容一人側身穿過,小虎子笑道:「這地方最好捉迷藏。」於承珠不禁失笑,道:「帶你來逛西山,你卻想捉迷藏,豈不辜負了這天然美景?」

於承珠忽地排眾而出,在廟祝手裡接過三柱香,熱淚盈眶,跪在神前,低頭默禱:「爹爹呵,你被奉敬為神,永受萬民膜拜,死也不朽了!」

那小公爹甚是詫異,招手叫她問道:「你有什麼委屈,要稟告城隍?」於承珠拭掉眼角的淚珠,道:「沒什麼,我見你們如此尊敬城隍,一時感觸,禁不住流淚了。」小公爹越發奇怪,正想再問,忽聽得外面又是鳴鑼開道之聲,有人報:「王副將軍到。」

小公爹皺眉道:「他也來做什麼?」走出去迎接,於承珠乘機退下,偶然一瞥,忽見那兩個賣藝的父女也擠在一個角落裡,正在偷偷地望著自己。

於承珠心中一凜,想道:「待黑白摩河一到,可得立刻離開這兒。」她自知露了痕迹,但眼見自己父親的神像,卻又如何能夠無動於衷?

於承珠嚇了一跳,只聽得小虎子笑道:「姐姐,我在這兒呢。」於承珠向那丫鬟賠笑說道:「我的弟弟淘氣得很,你受驚了吧?」那丫鬟道:「沒,沒什麼,嚇,你的弟弟真好本領,我家的武師也及不上他的身手。」她口說不驚,心頭卻在卜卜直跳。

於承珠心中一凜,想道:「這王將軍定是今日到城隍廟的那個官兒了,只這麼一會兒工夫,他就把密信寫好了!聽這語氣,看來這封信定是對沐公爹有所不利。」心中一動,主意已決,拉小虎子道:「玩得夠了,咱們該回去啦!」

鑼聲一止,只見一個貴官走進廟來,小公爹叫道:「王將軍,你也來進香嗎?」那貴官道:「小公爹,你這場功德造得好呀。」向城隍像打量了好一會,笑道:「好手藝,刻得栩栩如生。卻為什麼和我在別處所見的城隍像不同?」小公爹道:「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城隍,這有什麼奇怪?」那王將軍哈哈大笑道:「小公爹此言,真令我大開茅塞,原來城隍像也是因地不同的。哈哈,這建廟造像,是沐公爹的主意還是小公爹的主意?」小公爹淡淡說道:「這是我的主意,有什麼不對么?」

於承珠的父親是明朝大臣,於承珠當然熟悉本朝史事。要知明太祖朱元璋刻薄寡恩,得了天下之後,大殺功臣,手段毒辣,實不在漢高祖劉邦之下。他手下的大臣,軍功比沐英大的有的是,例如徐達、常遇春、藍玉都是,但或者本身不得善終,或者子孫遭受誅戮。如藍玉以「叛逆」罪誅三族,常遇春的兒子也被牽連入藍玉案內而被賜死;徐達是明朝開國第一功臣,受封為中山王,賜有免死的鐵券丹書,但後來燕王以叔奪侄位(明成祖),徐達的兒子徐輝祖仍不免被削爵幽死(見《明史》一二五,列傳十三)。只有沐英一家,遠鎮雲南,世代為「公」(爵位),可算異數。

陽宗海哈哈笑道:「於小姐,你在青天白日,出手傷人,又當何罪?」敢情他已知道於承珠白天之事。於承珠道:「你知道她是誰?」陽宗海笑道:「別人畏懼沐國公,我陽宗海何須畏懼?」「砰」的一聲,拍案喝道:「小丫頭,快把書信交出來?」那丫鬟道:「什麼書信?」陽宗海道:「王將軍的密信?」那小丫鬟道:「哪個王將軍?」陽宗海道:「你裝什麼傻?你家小姐差遣你半夜三更去找於姑娘,為的什麼?你不交出來,我只好無禮了,瞧我敢不敢搜你!」伸手便撕那丫鬟的衣服,那丫鬟叫道:「你敢欺侮公爹府內的人!」陽宗海冷笑一聲,「嗤」的一聲把那丫鬟的外衣撕為兩片,露出裡面女裝的紅緞緊身。

黑白摩河還沒有來到,於承珠無人商量,悶悶不樂,吃過晚飯,便躺在房中,小虎子聽說雲南的「花燈戲」好看,邀她去看,她也提不起興趣。黃昏之後好一會,大約是相近二更的時分,旅舍主人忽然進來報道:「外面有一個人要來求見於姑娘,問於姑娘見是不見?」

小虎子道:「不,不!你答應過我,下午去逛西山的。君子一言……」於承珠給他逗得笑了起來,接著他的口頭禪道:「快馬一鞭!」小虎子道:「好,那麼說話算數,你快帶我去逛西山。」於承珠道:「你就不餓?」小虎子嘻嘻笑道:「我袋裡還有幾十文銅錢呢。」於承珠道:「你為什麼不給那賣藝的老頭?」小虎子道:「我是誠心留給你吃午飯的呀。我瞧你那個樣兒就知道你忘記帶銀子了。」笑嘻嘻地拉於承珠到一個小店子里吃了兩碗米線,袋裡就只剩下三枚銅錢了。

於承珠和那丫鬟走出旅舍,昆明是個山城,二更過後,街上已少行人,那丫鬟帶她走出了小東門,接近郊外,更是寂靜,這晚是八月初三,淡淡的一彎娥眉月在浮雲中時隱時現,夜色朦隴,疏楊在夜風中呼嘯,頗有蕭瑟之感。於承珠但覺日來一連串的奇遇,心中忐忑不安。

陽宗海怒極氣極,把手一揮,只聽得轟隆隆幾聲大響,那座客廳左右兩邊的四扇大門全都關閉。於承珠早已絕了逃走之念,仗著一口寶劍,十八朵金花,和陽宗海硬拼,但見滿屋子裡金光閃爍,有如流星掠空;劍氣縱橫,儼若銀虹交錯。屋內的燈火雖然全都熄滅,但在金花寶劍的光芒閃耀之下,對方的身形移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虎子滿懷納悶,問道:「姐姐,你當真不是中暑嗎?」於承珠笑道:「你怎麼胡亂咒我?」小虎子道:「我看你有點失常,剛才好端端的怎麼在廟裡哭起來了?」於承珠說道:「你看他們那樣尊敬城隍,所以叫我也感動了。」抿嘴一笑,小虎子道:「不,你一定有什麼心事瞞著不告訴我。」於承珠皺眉道:「別再在這裡胡纏啦,小孩子知道什麼大人心事?趕快回去吃中飯正經。」

龍門上還有個魁星的石雕像,那是用整塊石頭刻出來的,只有手裡的筆卻是木的。於承珠看那題記,原來這在峭壁上鑿出來的龍門,竟有一個哀艷絕倫的故事。據說有位少年,因為失掉了他的意中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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