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小鎮聚英豪 金刀殺敵 長江逢秀士 銀劍誅倭

張黑抓起了槳,助那書生划船,小船去得更快,於承珠吸了口氣,正自慶幸可以脫險,忽聽得張黑叫道:「不好!」於承珠隨著張黑的眼光一看,只見那小船的船板,不知什麼時候已裂開了兩道破縫,江水汩汩浸入,張黑丟下了槳,慌忙將水潑出。那條日本貢船,扯起風帆,迅即追上,船首一條粗黑的武士大叫道:「達古山摩時兒魯達!」雙手高舉一條大鐵錨,高叫:「咽至、泥、山……」一、二、三,旋風一舞,呼的一聲拋出!

那條日本的貢船越來越近,張黑道:「咱們快避開它?」於承珠血脈賁張,怒道:「為什麼要避開它,我說迎上去!」張黑使個眼色,道:「相公,你不是趕著過江有事么?這些倭寇的貢船,無惡不作,撞著了它,鬧出事來,可不是好耍的。」於承珠本是一時憤激,被張黑提醒,默然不語。

於承珠說道:「我師父已到大理去了!」潮音和尚道:「他一定是想去邀我的大師兄出山。」於承珠道:「聽說他是去給太師祖拜壽。」潮音和尚敲敲頭道:「哈,我倒忘記了今年是師父的八十大壽啦。」又笑道:「丹楓這孩子貌似歸隱,實則一腔熱血,比我更愛管閑事。他曾有書信給葉宗留,叫葉幫主和山民兄及山東各寨主聯絡,請你們速發救兵。他此去拜壽,定有所圖,我看他至遲明年,必回江南。」於承珠道:「周寨主你的傷怎麼樣了?」周山民笑道:「服了你的藥丸,好了一點。聽得潮音大師所說的抗倭英勇事績,更是精神一振,我看不妨事的。」潮音和尚猛醒道:「你看我好胡塗,儘管和你說話,你們都該去歇歇啦。」

轉過山坳,淡月星光之下,果然隱約見有一家人家,潮音和尚道:「少寨主,你的傷說重不重,說輕不輕,恐怕也得調養個把月,這家主人頗通醫理,你正好在這兒靜養。」剛說話間,忽見山下有火把光,有一騎馬奔上山坡,潮音和尚「咦」了一聲,叫道:「這人騎術精絕,騎的馬亦非凡品,周兄,你快看看,可是畢擎天嗎?」於承珠一眼瞥去,尖聲叫道:「是陽宗海!」湖音和尚道:「哪一個陽宗海?是川西劍客陽宗海嗎?」石翠鳳道:「是當今的大內總管陽宗海,是殺傷我的那個狗賊陽宗海!」

畢擎天躊躇不語,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我去!」卻原來是於承珠走了出來,畢擎天抬頭一望,和她眼光碰個正著。畢擎天心中一盪,想道:「若留得她在我身邊做個幫手,那真是最好不過!」

陽宗海正在得手,招招進迫,佔盡上風,忽見畢擎天殺到,只一照面就將褚玄摔死,不由得吃了一驚。心中想道:「畢擎天、潮音和尚與於承珠三人,若然單打獨鬥,都不是我的對手,但若聯手攻我,那我可是難於抵敵。」陽宗海此人久經陣仗,抱定能勝則戰,不能勝即走的主意,猛攻三劍,將潮音和尚迫退幾步,陡地飛身便走,潮音和尚氣得大呼小叫,卻追他不上。他那匹馬是大內御馬,一上馬背,轉瞬之間便奔下山坡,看不見了。

張黑使船如使馬,船頭一轉,立刻掉過方向,霎忽之間,划出十餘丈地,忽見江中有一條魚船,船上有個老漁夫和一個女子,似是他的女兒,正在貢船附近經過,船樓上的那些日本浪人「呀依嗚噯」地亂叫一通,百槳齊劃,竟然直追那條漁船。少年書生叫道:「不好,他們要捉這個漁家女。」於承珠大怒,道:「張黑,天大事情,咱們也要碰他一碰。快劃回去。」只見那條貢船堪堪趕上,船上有人拋出兩條撓鉤,要鉤那條漁船。張黑用力一划,小船如箭駛過,於承珠大喝一聲,拔出青冥寶劍,一劍就把那兩條撓鉤削斷。

那鐵錨重達二三百斤,被那日本武士一舉拋出,神力確是驚人,於承珠武功雖高,但年小力弱,要接這樣沉重的鐵錨,卻是力所不能。那鐵錨挾著一股巨風,有如泰山壓頂,正正向著小船落下,於承珠跳出船頭,正欲拚死抵擋,忽然被人一帶,於承珠未及看清,那鐵錨已呼的一聲擲到,忽見那書生搶上一步,雙臂一挺,接過那支鐵錨,大喝一聲:「來而不往非禮也!」鐵錨飛去,直奔船樓,倚在船舷助威的日本浪人紛紛逃避,那黑武士是日本的七段高手,急忙沉腰坐馬,力貫雙臂,將鐵錨接著,接是接著了,可是那書生擲過來的力道,卻比他大得多,他放下鐵錨,隨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只聽得外面潮音和尚又說道:「救兵如救火,明日我便趕往雁門關外,傳周寨主的綠林箭。畢老弟,你明日也先帶隨你來的人到台州去吧。」畢擎天道:「哪有如此簡單,我還要回山東本寨,召集各家寨主,各路龍頭,再說我這大龍頭的職務,也得稍作交代才行呀。」潮音和尚問道:「你派人回去傳令不行嗎?」畢擎天笑道:「此等事情,豈能遣人替代?」潮音和尚道:「台州的抗倭義軍形勢危急,最少也得有個得力的人前往報訊,好振奮軍心才是。」周山民苦笑說道:「誰去呢?」石翠鳳道:「我去!」潮音和尚道:「你要守護周大哥,如何能去?」

於承珠道:「他們在中國地方焚燒劫殺,為什麼中國的官員還要待如上賓?」張黑道:「還不是為了一個利字?他們的身份是貢使,本來朝廷規定他們三年只能進貢一次的,每次來的貢使人數也有限制,可是日本各地的諸侯都爭著來進貢,每條貢船都賄賂市舶司早些放他們入來。」於承珠搖了搖頭,心中無限憤慨!

潮音和尚道:「畢老弟,你也給我寫兩封信。」畢擎天道:「寫給誰?」潮音和尚道:「一封寫給葉宗留,就說我到雁門關外請兵,叫他安心。另一封寫給長江邊的一個舟子。」畢擎天詫道:「一個舟子?」潮音和尚說道:「承珠人生地不熟,也得有人帶她去見葉宗留呀。這個舟子名叫張黑,住在靖江,是葉宗留派在長江邊上,專司聯絡之職的。你說這個小姑娘是我的師侄張丹楓的徒弟,叫他好生照顧。」

潮音和尚久戰陽宗海不下,心中煩躁,陡地大喝一聲,禪杖掄圓,呼呼猛掃,有如猛蛟出洞,餓虎下山,一派拚命的招數,陽宗海不住後退,但門戶封得更其緊密,每一出劍,都是用極巧妙的劍法,將潮音和尚的猛勁輕輕化解。於承珠看得暗皺眉頭,心中想道:「怎麼師伯祖如此魯莽?竟然完全看不出敵人以逸待勞的戰法?若是我的師父,焉能給陽宗海佔了便宜。」原來在玄機逸士門下弟子之中,潮音和尚氣力最大,武功卻是最弱,張丹楓雖是師侄,卻比他強了不知幾倍。

到了那家獵戶,於承珠推說疲倦,先去睡了。周山民忍著劍傷,卻是精神奕奕,和畢擎天、潮音和尚等在大廳談論抗倭的事情。

於承珠大怒,金花飛出,先不打陽宗海,三朵金花都奔向褚玄,咔嚓一聲,第一朵金花將褚玄的彈弓打得從中斷裂,彈弓兩邊彈起,褚玄虎口流血,說時遲,那時快,第二朵金花又到,褚玄一縮頭,頭上一片沁涼,金花五朵花瓣都是鋒利的刀片,將他一大片頭髮削去,頭皮也刮傷了。褚玄嚇得魂不附體,抱頭一滾,他擅長北派的滾地堂功夫,這一滾還真算躲閃得快,第三朵金花從離開他後腦五寸左右飛過,卻沒有傷著他。

這家主人不是個普通的獵戶,他還精於歧黃之術,是個醫生,家中備有紙筆,聽了於承珠的說話,立刻拿來,放在畢擎天的面前,畢擎天雙眼一掃,只見眾人的眼光,都在望著於承珠,於承珠的神色十分平靜,有一種令人肅然起敬的光輝,畢擎天禁不住心中一動,面對著這樣一個少女,既是愛慕,又是敬佩,心中想道:「好一個孤身女子,為了抗倭,竟敢身入虎狼之地,千里傳書,我是個自命為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豈可不如她了?」這一瞬間,忽覺得自己適才的想法,想永遠留著她在自己身邊的想法,十分渺小,一抬頭,又碰著於承珠那如劍鋩一般的眼光,好像看穿了他的肺腑,畢擎天禁不住面上一熱,慌忙低下了頭,避開於承珠的眼光,抓起狼毫,立刻在紙上疾書,不一刻就把信寫好了。

但雖然如此,潮音和尚倘若是不急不躁,仗著他登峰造極的外家功夫,還可以和陽宗海打個平手,一動了氣,狂呼猛掃,久攻不下,氣力漸漸消耗,加之他一邊臂膊受傷,更是難以持久,三十招過後,陽宗海嘿嘿冷笑道:「我道是誰,使得這樣剛猛的天魔杖法!原來是張丹楓的師伯。可惜你似笨牛一樣,全不懂得上乘武功的奧妙,且待我指點於你。喏,這一杖不應如此橫掃,這一杖用的勁道不對!」他是有意激怒潮音和尚,潮音和尚果然中計,恨不得一杖便將陽宗海打死,高手相鬥,哪能動氣,一怒杖法便亂,陽宗海哈哈大笑,劍法一變,著著反攻,劍勢如虹,殺得潮音和尚慌忙回杖護身,攻守之勢,頓然一變。

船上倭寇大驚,他們這條貢船共有兩個七段高手,兩個六段高手,還有六七個四五段的好手,而今六段高手死了一人,五段好手死了一人,三四段的好手死了兩人,這全船倚為長城的七段力士又受傷了,真箇是傷亡慘重,不覺都寒了心。有人主張不追,另一個未有受傷的七段高手,看出於承珠這條小船已經漏水,排眾喝道:「天皇武士,豈可失威。迫近去,用亂箭射他!」他說的是日本話,於承珠聽不明白,張黑與那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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