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壯志凌雲 棒驚名劍客 妄言惹怒 劍刺大龍頭

樊英見這情形,更增疑惑,低聲問道:「你認得他嗎?」白衣少年好像全副精神都在注視那個畢擎天,心不在焉地答非所問道:「嗯,原來他是震三界的兒子,怎麼他不做和尚,卻要當什麼大龍頭呢?」震三界畢道凡的家傳規矩,凡是男丁,在成年之後,必要先當十年叫化,再當十年和尚,然後才能蓄髮還俗,娶妻生子,畢擎天看來未到三十歲,若是依照他的「家規」,現在還正該是當和尚的期間。樊英大奇:這白衣少年恰像是初出道的雛兒,對江湖之事,一竅不通,卻又偏識得許多成名人物的來歷?

錢通海心中一凜,金算盤當胸一立,未發招先防敵,強笑說道:「玄瑛道長,來湊熱鬧么?」錢通海叫出這道人的名字,在場人等除了幾個認識玄瑛道人的之外,餘眾都是大吃一驚,這玄瑛道人是山東上清觀觀主,武功據說深不可測,但無人見過,他在山中主持道觀,根本未曾在江湖上走動過,說得上是個跳出紅塵的世外高人,卻不料今日也來了。

畢擎天笑道:「貫大人,這幾天可委屈了你呵!」貫居見此情形,自料難免,反而比前鎮定,抗聲叫道:「我是朝廷命官,寧死不辱,你要殺便殺,何必多言!樊大哥,後事我託付你了,張世伯那兒,也煩你去報訊了。」他臨死之前還托出張風府的名頭想嚇嚇畢擎天,卻不知張風府早已血濺荒村,與四名大內高手同歸於盡。

畢擎天侃侃而談,一口氣往下說道:「若真是讀通了的人,豈不聞: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並非註定是一姓一家的私產,秦始皇無道,項羽說:彼可取而代之!這才是大英雄真豪傑!」樊英吃了一驚,這人口氣好大!看來其志不在於做一個大頭,而是要和朱家爭奪大明的天下了。

玄瑛道人為著要挽回面子,不停地覷著機會進襲,陽宗海忽地喝聲「著」,劍尖一挑,玄瑛道人急忙跳起,心中正自驚訝,這一劍的來勢,並非刺他要害,實是甚易躲避,何以他口出大言,先行喝「著」,忽見金光一閃,原來陽宗海已挑起一粒金珠,向錢通海擲去,錢通海站在場邊,伸手一接,將金珠裝入算盤,陽宗海這兩下手法,乾淨利落,竟能用劍尖的勁力,挑起地上滾動的金珠,這內力收發自如,確是難能之極!

畢擎天笑道:「樊大哥,我將你的把弟從鹽運使的衙門裡請來了,這可夠朋友了吧?」樊英又驚又氣,驚者是貫居的武功亦非泛泛,衙門裡更是防衛森嚴,畢擎天竟然能從數千里外的湖北鹽運使衙門中將他縛了來,這可真比在大內盜寶還不容易!氣者是他竟一點不留情面,官銀未見交還,反而將貫居也押來了,這豈不是要他們當場丟臉!

武振東、白衣少年和畢擎天站在一排,這一下驟然之間,三人同時發難,其餘的人距離較遠,想解救也來不及,只見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畢擎天張口一噴,疾退數步,噴出一口鮮血,罵道:「你殺父之仇也忘了嗎?你的劍不去刺當今的狗皇帝反而刺我是何道理?」原來適才白衣少年本是想懲戒他一下,並未使勁,不料他反而張口迎上來,咬著劍尖,牙床軟肉竟被劃傷了。白衣少年慌忙抽劍,而武振東那一掌已然拍下。

叫化子使的是一根竹棒,敢情那是行乞時打狗用的,兩人兵器,一個豪華之極,一個寒酸之極。相映成趣。錢通海的金算盤善能鎖拿兵刃,招數甚為怪異,畢願窮的竹棒也使得溜滑非常,兩人鬥了二三十回合,錢通海向前一砸一拉,算盤珠子嘩啦啦作響,畢願窮「呸」了一口道:「有幾個錢臭美么?」錢通海的算盤一砸,看看就要把畢願窮的竹棒拉出手去,卻不料畢願窮突然「呸」的一口濃痰,錢通海做慣富商,不比昔日在江湖行走之時,百穢不懼,一見濃痰飛到,生怕被它濺及,不由得趕緊把算盤撤回,飛身急閃,只聽得當的一聲,竹棒在算盤上打了一下,算盤的柱子本來是深嵌在黃金之內,被竹棒一敲,竟然震動起來,錢通海反手一砸,畢願窮「呸」的又是一口濃痰,待得錢通海閃身躲避之時,他又在算盤上「當」地敲了一下。

此話一出,全場震動,武振東心道:「莫非他也想爭這大龍頭的座位?他武功雖高,行事卻是不大正派,若教他做了北五省綠林的大龍頭,大事可就糟了。」場中抱著同樣心思的人大約還真不少,所以在陽宗海露了這幾手驚人的武功之後,所獲得的彩聲反而寥落,喝彩的少數人,敢情多是他的黨羽。

只見場中人影一閃,一個黃袍道士倏地從席中躍起,跳進場心,身法之快捷利落,比那叫化子更勝了幾分。白衣少年道:「樊大哥,你看,昨日在客店投宿的這個臭道士原也是能人。」

眾人都在看著畢擎天,看他如何發付,樊英面上一陣紅一陣白,見畢擎天久久不語,訥訥說道:「此事說來有愧,但小弟實是另有苦衷,我本託了張,張……」畢擎天雙目一張,忽地縱聲大笑道:「我知道那狗官是張風府的把侄,但此事若說與張風府得知,張風府也未必認他是侄子。況且我畢某人還有一個脾氣,我做的案子,你就是託了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前來說項,我畢某人絕不吃這一套,你就是託了泰山來壓我,我也不服!」樊英本來想說的是張丹楓,畢擎天卻誤以為是張風府,反而說了樊英一頓,樊英更是尷尬,白衣少年面上變色,手指又摸劍柄。忽聽得畢擎天又是哈哈大笑道:「但我看在你能接我三棒巨靈棒的硬份上,這事情倒是有得商量。」樊英忙道:「那麼,我就聽寨主示下了。」

樊英與畢願窮送到門外,樊英執著貫居的手,含淚說道:「賢弟,你這回因禍得福,以後好好做人才是呵。」貫居見樊英如此為他出力,心中不無感動,說道:「小弟聽大哥的訓誨。」畢願窮嘻嘻哈哈地唱了個喏,道:「請大人更衣。」裝模作樣地呈上一個包袱,貫居尷尬之極,打開一看,內中是一套平民的便服,貫居的官職已被朝廷開革,再穿官服,那便是犯了律例,因此這套便服正合他用。心中雖很難過,卻也不能不感激畢擎天替他設想得周到。

畢願窮嘻嘻笑道:「有錢的大爺,本錢已收回了,你難道還要利錢嗎?」這話其實是請陽宗海早走的意思,陽宗海伸出雙指,在長劍上錚地彈了一下,淡淡說道:「不錯,咱們做生意的當然是還要利錢!」

但是陽宗海不停地在場中繞著圓圈,長劍一伸一縮,畢擎天在上面也不停地打轉,陽宗海甩他不動,他也沒辦法自己下來,不多時,兩人都是滿身大汗。

畢擎天卻並不隨眾跪拜,也不放聲痛哭,只是在靈前添了炷香,叩了個頭,他也一直注視白衣少年,這時忽然言道:「曹公公,于謙哪兒來的這個兒子?」那太監瞥了白衣少年一眼,欲說還休,白衣少年忽地翻身跳起,怒道:「你替我收殮了父親,我這一生都感激你的大德。但你說什麼?天下哪有冒認父子之理?」眾人親見白衣少年的悲痛之情,確是真情流露,假冒不來,都在奇怪,何以畢擎天說話如此違背人情?不安慰也還罷了,卻反而傷了孝子的心。

眾人隨畢擎天走過一條曲曲折折的甬道,到了花園的盡頭,一間灰白的小屋子孤零零地靠在角落,窗戶之間有裊裊香煙飄出,眾人都是一怔,但見畢擎天推開門,深沉地對白衣少年說道:「你瞧,我不是都替你辦妥了嗎?」

白衣少年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大孩子,未懂世事,加以傷痛未已,一時之間,也未曾想到如何辦理後事,被畢擎天陡然一問,一時答不上來。畢擎天道:「聽曹公公言及,令尊大人生前最喜愛杭州,臨死遺言,願埋在名山之下,與岳墳為伴。如若於兄相信在下,在下一定能遵照令尊大人的遺志,將他安葬杭州。」白衣少年見他替自己辦得如此周到,轉身叫了一句「恩公」。便欲施禮,畢擎天雙手一扶,說道:「你該多謝這位公公。」白衣少年身子一縮,獃獃地看著那個太監,眼中充滿疑惑的神情。

玄瑛道人大怒,使個「盤龍繞步」的身法,搶向陽宗海的右側發招,陽宗海冷笑說道:「牛鼻子道士,你搶來的財物也捨不得嗎?」反手一劍,刺他右肩的琵琶骨,玄瑛道人微微一讓,拂塵迎上,哪知陽宗海的劍法端的怪異非常,劍到中途,突然一轉,只聽得「唰啦」一聲,玄瑛道人左邊的衣袖又給他刺穿了。

樊英吃了一驚,那官兒可不正是自己的把弟貫居!只見貫居面如死灰,身軀顫抖,失驚無神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看看畢擎天,又看看樊英。那情形就像一個被押上了法場的死囚一樣。

只見那人披著一件狐裘,頭戴風帽,儼然是一個百萬富商的打扮,樊英心頭一震,只聽得武振東已先嚷出來道:「陽大哥,怎麼你也來了?這位玄瑛道長是好朋友!」這人非他,正是曾與白衣少年交過手的那個陽宗海!但見白衣少年也微微一震,手摸劍柄,但隨即又注目斗場。

錢通海大吃一驚,這玄瑛道人手法的怪異,竟是平生僅見。心虛膽怯,不敢進招,只是緊緊封閉門戶,錢通海在這算盤上下過幾十年功夫,只守不攻,左避右閃,道人的拂塵穿不到他算盤柱子中間,錢通海心中稍定,忽聽得玄瑛道人又笑道:「你出了幾粒金珠就心痛了么?不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