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駿馬嘶風 少年顯身手 高人送帖 莊主薦龍頭

陽宗海真不愧是久經大敵的成名劍客,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劍鋒只差五寸就割到指頭之際,手掌一翻,一招「龍形穿掌」竟然在劍身上面少許之處,幾乎貼著劍柄,強行反手擒拿,那白衣少年的劍招已經發出,「唰」地一劍從陽宗海耳側刺過,搠了個空,陽宗海的掌緣已切到他小臂的「曲池穴」。須知高手相鬥,只差毫釐,這一下突然給陽宗海反客為主,只要他掌力一發,白衣少年的這條手臂,就算賣與他了。樊英在地下看得駭然心跳,「唉呀」一聲,顧不得小腿還是酸麻乏力,掌心一按,撐地飛起,忽聽得陽宗海「噫」了一聲,只見那白衣少年劍柄往裡一撞,撞的也是陽宗海小臂上的「曲池穴」,陽宗海若是不收手,兩人的手臂都要同時折斷,陽宗海哪肯與他兩敗俱傷,手心往外一登,強把身形帶動兩步,兩人一合即分,各脫險境,樊英鬆了口氣,又一跤跌在地上。

陽宗海暗運內力,一心想找那少年的劍,但那少年的身法輕靈之極,隨意揮灑,有如流水行雲,好幾次兩劍險險相交,卻總是一掠即過,碰他不著。陽宗海不由得暗暗驚奇,猛地心頭一震,看這劍法,竟似江湖上傳聞的一個隱居大俠的嫡傳宗派!

樊英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心想這客商雖然沒有什麼異跡,但還是謹慎一些,避開他為妙。於是在晚上略略養神,再敷了一次傷,樊英正當壯年,身子甚好,所受的傷只是皮肉之傷,並無大礙,只是腳上挨的那刀,還未痊癒,跳躍之時,有點不便,但一路乘馬,也沒覺著什麼。樊英枕刀養神,未交五鼓,即便起身,結了店帳,雞鳴便走。古時的行路之人有兩句話道:「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店小二見他天還未亮即便登程,倒也並無詫異。但那些在京津一帶往來的行商,舒服慣了,不比一般在小城鎮貿易的客商,這時卻都在呼呼熟睡之中,並無一人與他同走。

白衣少年卻不答話,反問道:「憑這一手,你總信得過了吧?這寶刀血衣我代你送去,你不必多跑一趟了。」樊英道:「這,這——」白衣少年道:「這什麼?」樊英道:「我要將這血衣寶刀為憑,請張大俠代我索回官銀。」白衣少年眉頭一皺,問道:「什麼官銀?」樊英只好耐心將官銀被蒙面大盜所劫之事和盤托出,白衣少年道:「山東道上,居然有如此這般的蒙面大盜么?」樊英道:「這蒙面大盜也就是那晚偷走於大人頭顱的人!我瞧不出他的路數,此事非請張大俠來莫辦。」

數度相逢未識荊,而今乍聽暗心驚。

林中火光熊熊,林外夜空,浮雲已散,露出了一輪明月,看得清清楚楚,陽宗海哈哈大笑,上前擒捉,忽聽得駿馬長嘶,馬蹄聲有如密雷疾響,陽宗海吃了一驚,聽這聲音,不知來人如何,這匹馬卻是天下罕有的神馬!

但見曉色雲開,朝陽漸漸升起,少年倏地勒住馬韁,說道:「可以住了!」跳下馬來,面不紅,氣不喘,一雙妙目,注視著樊英,樊英定了定神,道:「這真是天下罕見的寶馬。尊駕大名,可以見告了吧?」那少年眼珠一轉,忽地身形一長,一伸手,倏地就把樊英腰間的那口寶刀拿去,習武之人,保護兵刃已成習慣,樊英本能地伸手一格,想樊英武功亦非泛泛,這一格一拿,乃是擒拿手的惡招,卻連少年的手指都沒有碰到,待得樊英醒覺,只見那少年已捧著寶刀,面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樊英大吃一驚,這一下再無疑問:這客商定然是追蹤自己的了。樊英趁他還沒有走進店門,慌忙悄悄地溜進房內,只聽得那客商在外面吩咐要酒要肉,打水洗臉,和普通投宿人完全一樣,也不知他瞧見了沒有。

第二日天剛拂曉,樊英已匹馬單刀,飛馳在京郊驛道之上。于謙的首級已被人盜去,他遂聽從店小二之勸,立刻離開北京,準備到太湖去找張丹楓。

樊英低聲喝道:「是哪位好朋友,請出來相會。」雙指一彈,打出一顆石子,那黑影已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再不出來,全不理會他這一套招呼。樊英狐疑不定,三步並作兩步,走回屋內剔亮油燈,只見屋內並無異狀,樊英再仔細一看,猛地一驚,他放在桌上的包裹本是放在正中的,現在已略略移向左邊,包裹上的結,是他特別結成做了記號的,如今那結的形式亦已改了。樊英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他房中各物,都放在一定的位置,有些並作了記號,一見變動,便知有故,敢情那人竟然就在這片刻之間,搜了他的行李。樊英打開包裹一看,包裹中只有幾件衣物,現在依然是按著原來的樣式疊放,想見搜他行李的人也是極為細心,這人如此從容不迫,既搜他的行李,又去窺伺他的行蹤,顯見是個難以對付的勁敵。

白衣少年嗖地拔出一把短劍,喝道:「你怎麼還不進招?」寶劍出鞘,寒光耀目,陽宗海又是一驚,若非眼見,真不敢相信這稚氣未消的小子居然擁有世間罕見的名馬寶劍,而且膽量大得出奇。陽宗海雖然驚奇於他的名馬寶劍,卻不曾將這少年放在心內,笑道:「你真箇要管?」白衣少年道:「廢話少說,進招!」陽宗海道:「好小子,你回到師娘身邊多學幾年吧,我是何等樣人,豈能與你一般見識?」白衣少年道:「你進不進招?你不動手,我就不再讓了。」陽宗海道:「你使一路劍法待我看看,看你的師父是誰?」陽宗海打定主意絕不還手,想從他的劍法中看出他的師門宗派。那白衣少年道:「好,你就看吧,看劍!」劍柄一抖,唰地就是一劍,陽宗海駢起雙指,待推開他的劍刃,哪知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竟然刁鑽之極,刺到中途,突然一個回刃反削,陽宗海若是仍然推去,那兩根手指就定然要被削斷。

夜間小路難辨,幸喜樊英的坐騎是一匹好馬,竄高縱低,並沒有將樊英摜下來。跑了半個時辰,前面一片空林遮著去路,樊英跳下馬背,索性牽馬走入林中,準備穿過這片林子,再覓去路。忽聽得後面馬聲長嘶,那客商竟然也在深夜之中策馬追到,而且絲毫不顧江湖上「逢林莫入」的禁忌,放馬直入林中,在馬背上撥得兩邊樹枝喀喇喇地作響。樊英見他只是一人,心中想道:「反正要見個水落石出,怕他何來?」橫刀在手,反而迎上去道:「尊駕苦苦追迫,這是為何?」

少年一開口便問道:「泰山上可平靜么?」店小二怔了一怔,答道:「怎麼不平靜,若不平靜,我們還能在此地開店么?兩位是不是要上山遊玩。我們這裡有人可以陪你們去玩,只要五錢銀子,省得你跑冤枉路。嗯,泰山上可看的地方可真多呢,有人帶去,擔保你不會漏了一處。」樊英點了點頭,向少年微微一笑,少年不解他是暗含譏笑,也點頭說道:「好極,好極!」

樊英與白衣少年進入庄內,自有管事的招待,將他們帶到一個花園之內。

這一回兩劍相交,卻不聞半點聲息,樊英大為奇怪,睜眼看時,但見少年的劍竟似給陽宗海的劍吸著,連用幾種身法,都擺脫不開。原來陽宗海這次全用陰柔之力,使一個「粘」字訣,將白衣少年的劍越扯越近。

各路英雄不約而同都踮起腳來,伸長頸子,要看這位綠林中的老英雄,小金龍武振東保舉的是何等樣人物?但見在武振東身邊,一個身材魁偉的漢子,應聲而起,濃眉大眼,短鬢如戟,年紀似乎還未到三十歲,雙目閃閃有光。在場之人,過半數都怔了一怔,此人是誰?怎麼從未聽過?樊英卻是吃驚不小,看這人的身材神態,不是那蒙面大盜還是誰人?

樊英眼珠一轉,狐疑不定,心中想道:「看來他不像是追捕我的,但怎麼認定我要去見那偷頭的義士?」那人道:「怎麼,你還是疑心么?你試想我若是公差,何以跟了你兩日兩夜,還不下手?」樊英不聲不響,突然走近那客商的坐騎,那匹馬正在吃草,見生人走近,驀然一聲長嘶,樊英道:「尊駕這匹坐騎,相貌不揚,確是神駿之極!」伸手一拉,那人喝道:「你幹什麼?」那匹馬見樊英來拉,長嘶人立,舉蹄便踢,樊英伏身一托馬蹄,只見馬蹄鐵上烙著「大內御馬」四字,樊英伏身一滾,在間不容髮之間,在馬蹄之下逃開,哈哈大笑道:「如今我認得尊駕了!」

樊英吃了一驚,當時天下幾位著名的劍客,南有張丹楓,北有烏蒙夫,西有陽宗海,東有石驚濤,其中張丹楓與烏蒙夫已隱居多年,石驚濤因盜大內寶劍,犯了重案,逃亡海外,亦是久已不聞消息,只有陽宗海縱橫西南,江湖上不斷傳出他心狠手辣的勾當。這陽宗海據說是赤城派的後起之秀,但赤城派的前輩卻從不管他,而且騎的是大內御馬,想來他已受了當今皇上之聘,那些衛士所稱的「陽大人」,大約就是指他了。

樊英吸了一口氣,鎮攝心神,道:「好,我領你去!」邁前一步,手腕一翻,驀地一刀劈下,這一刀出其不意,來得迅捷無比,只聽得陽海宗「嘿嘿」地一聲冷笑,雙指一搭,搭著刀背,往前一捺,樊英這一刀足有數百斤氣力,竟被他雙指一捺,刀鋒反劈,說時遲那時快,陽宗海已就在這剎那之間,反手拔出長劍,喝道:「你也吃我一劍!」樊英久經大敵,刀柄一旋,陽宗海雙指一松,長劍刺到,樊英虛晃一刀,右腳疾起,刀斫掌劈,完全是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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