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大棒搴旗 禁城來大盜 散花拒敵 夜半失人頭

樊英取過寶刀,拭了血痕,恨恨說道:「恨不能多殺幾個奸臣賊子!」其實殺于謙的主凶,正是當今的天子,得于謙費盡心機,從瓦剌救回來的祈鎮。店小二低聲道:「外面謠言甚多,凡是和於閣老有往來的人聽說都已被捕了。義士,你還是快走了吧。」樊英撫刀長嘆道:「大鬧天牢,救不了於大人,反而促他歸天,呀,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何用?」店小二忙道:「義士休得如此想法,正人君子,多死一人,國家便多損一分元氣,於閣老已死,難以挽回,義士,你還要保重。」樊英瞿然一驚,道:「你是何人?」店小二道:「我是這客店的小夥計。」樊英又嘆了一口氣,道:「朝中大老多諂訶,反而是屠沽賤役之中,有識見恢宏之士。」問道:「於大人的屍首有人收殮沒有?」店小二道:「聽說於大人的遺骸,皇上已恩准指揮陳逵代為收殮了。於大人的首級現在還掛在東門。」樊英又大叫一聲,道:「快弄點酒食給我。」店小二給他一斤白酒,兩斤牛肉,樊英全都吃了,提起寶刀,結了酒錢,說道:「多謝你的恩義,咱們再見啦。」試運手足,只覺氣力已完全恢複,立刻穿窗飛走,背後只聽得那店小二嗟嘆之聲。

樊英力劈三刀,那使鏈子錘的衛士在離丈余之外,舞動鐵鏈,左遮左攔,鏈子錘兼有長短兵器之長,那條鐵鏈長達八尺有多,舞動起來,周圍丈許之地,都是鎚頭可及的範圍,樊英在迫切之間沖不過去。

樊英尚欲進言,忽聽得外面那個自己斫傷了自己,又自己點了啞穴的侍衛在地上滾來滾去的聲音,樊英知是他故意示警,急道:「大人,大人!」于謙道:「快走,你若不走,我就先碰死在你面前!」樊英長嘆一聲道:「閣老,你還有什麼吩咐?」于謙道:「我無憾於天,無怨於人,死得其所,尚有何言?快走!」樊英掩面轉身,只聽於謙在背後說道:「只有一事,請你代勞。」樊英停下腳步,聽得于謙說道:「你去太湖尋覓張丹楓,叫他趕快逃命。」樊英道:「閣老放心,此事我定當做到。」話猶未了,外面的牢門已被人一腳踢開,紛紛叫道:「快來呀!有人劫獄!」樊英將緬刀揮了半個圓弧,一招「夜戰八方」,奪門死闖,只聽得嗆啷啷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那緬刀鋒利之極,外面來的不過是二三流的角色,手中兵器被緬刀截斷,嚇得急忙後退。樊英縱身一躍,立即跳上瓦面。驀聽得一聲大喝:「哪裡走?」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腦後。

樊英斜身滑步,反手一刀,只聽得「當」的一聲,火花飛濺,樊英的緬刀,並沒有將敵人的兵刃截斷,虎口反而給震得發熱,定睛看時,只見來的是一個黑衣衛士,使的是一柄厚背斫山刀,足有四五十斤,這種大刀,本來是在衝鋒陷陣之時,馬上交鋒之用,這衛士竟然舉重若輕,帶著這樣沉重的斫山刀,縱高躍低,拿來當作夜行人的輕便兵器,只這一點,已足見功力非凡。

樊英暗暗吃驚,那黑衣衛士更是詫異不小,這黑衣衛士本是御前的一等帶刀侍衛,特別調來看守天牢的,被樊英的寶刀一磕,那厚背斫山刀被斫了一道缺口,虎口也給震得疼痛難當,兵器也幾乎把握不住,急忙大聲叫道:「點子在這兒了,快來人呵!」

樊英一招「長蛇出洞」,緬刀向前一吐,斜身遊走,側面一聲大喝,兩顆圓忽忽的鐵球撲面打來,樊英霍地一個「鳳點頭」,橫刀一磕,「噹噹」兩聲,那兩顆鐵球又縮了回去,樊英舉頭一看,只見左面又來了一名黑衣衛士,那兩顆鐵球並不是暗器卻是鏈子錘的鎚頭,鏈子錘是一門很難使用的兵器,這人能用得如此純熟巧妙,本領自亦不凡。

樊英虎吼一聲,橫刀疾上,只見旗竿下又跳出一人,喝道:「你這兩個膿包,一個跛腳的臭蛤蟆也收拾不了,快給我退下,準備縛人吧。」樊英一看,只見來人穿的御林軍服飾,手提一口阿拉伯月牙彎刀,看了一眼,忽道:「咦,張風府的緬刀怎麼到了你的手中?」

那使厚背斫山刀的衛士迅即趕上,呼的一刀,攔腰截斬,樊英伏身一閃,橫刀架開,驀聽得右邊又是一聲大喝,一條黑影倏地撲入戰圍,手中兵器一舉,竟挾著兩股勁風,指著樊英左右兩肩的肩井穴。樊英急忙使個「迴風擺柳」的身法,大彎腰,斜插柳,刀磕鏈子錘,腳踢斫山刀,堪堪避過。再挺腰看時,只見來的是個短小精悍的漢子,使的是一對二尺八寸長的判官筆。使這種短小兵器點穴的人,那自然是一位點穴的高手了。

樊英縱然本事再加一倍,此時此際,也難以衝出包圍,這三名一等御前侍衛,所用的兵器都各有獨特的功能,厚背斫山刀是重兵器,不忌寶刀;鏈子錘是遠距離攻擊,盤旋風舞,兼有暗器之長;那對判官筆則專點人身大穴,三種兵器,三般戰法,樊英虧得有口寶刀,要不然更難招架。

但時間一久,亦是難以抵敵,樊英擋了二三十招,險象環生,下面呼喝聲,腳步聲嘈成一片,能上高的也跳上了十來個人,在四周瓦面埋伏,樊英咬牙力戰,已是打算豁出性命,忽見對面瓦背,人影一閃,白衣飄飄,那背影好生眼熟。

樊英輕輕推開鐵門,摸進牢內,只聽得于謙顫聲問道:「是珠兒么?你怎麼不聽為父之言,又回來了?」樊英心中一動,但時機緊迫,無暇問他誰是「珠兒」,幾時來過?急忙擦燃火石,低聲說道:「於閣老,你沒受傷么?我背你出去。」

樊英舍了性命,涌身一躍,反手一刀,使鉤鐮槍的料不到他出此惡招,右手一松,趕忙跳開,樊英帶著那根鉤鐮槍一躍丈許,咬著牙根將鉤鐮槍一拔,血淋淋地拔了出來,在空中舞了一個圓圈,向那使鐵尺的擲去,使鐵尺的哪裡敢接,只聽得「呼」的一聲,那根鉤鐮槍給樊英擲落城牆,想是碰到了下面的石頭,嗡嗡之聲,傳了上來,不絕於耳。

只見對面瓦背上那少年哈哈大笑,笑聲宛若銀鈴,十分好聽,但見他反手一揚,夜空中頓時現出十數朵金花,上有淡月疏星,下有松枝火把,這十數朵金花倏地散開,迎空灑下,好看之極,衛士們做夢也料不到有這般厲害的暗器,金花掠過,只要被括著一下,全身立刻麻酸。埋伏在瓦面上的衛士,半數以上都被金花打傷。樊英呆了一呆,那金花認不出友敵,樊英的臂上也給括了一下,一條臂膊登時吊了下來。

那使判官筆的衛士大呼:「快叫陽大人來!」話猶未了,只見眼前金星一晃,那使判官筆的衛士又是一聲大叫,倒躍三步,樊英趁此時機,刀交左手,提一口氣,疾忙掠過兩重瓦面,闖出天牢,回頭看時,只見瓦面上兩條黑影,互相追逐,刀劍鏗鳴之聲,嗡嗡震耳,那兩條黑影身法快極,樊英依稀認出交戰的一方就是那手散金花的少年,剎那之間,化成了兩溜黑煙,向西北角疾滾去了!

那少年的聲音宛若銀鈴,但清脆柔潤之中卻又隱隱含有一種咄咄迫人的聲勢,那少年問道:「那蒙面人是你的朋友嗎?」樊英怔了一怔,說道:「不是!」那白衣少年面色一變,「啊呀」一聲,立刻反身便走,樊英忙道:「俠客請留下姓名!」只見那白衣少年已一躍跳下城牆,白衣飄飄,在茫茫夜色之中隱沒了!

天牢之內,呼喝酣斗,黑影幢幢,在瓦面上奔來逐去,且已有人向樊英追來。樊英嘆了口氣,心想自己縱不受傷,本事也相差太遠,只好將救于謙之望,寄託於那個散花少年,拼一口氣,使出「陸地飛騰」的功夫,奔離虎穴龍潭,悄悄溜回客店。

回到客店,已是四更時分,樊英解衣一看,只見右臂險些脫臼,幸未傷及筋骨,樊英咬一咬牙,自己將手臂接好,敷上了金創葯。剛剛弄好,只覺頭暈眼花,再也抵受不住,一躺上床,立刻昏沉沉地暈迷過去,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睜開眼時,只見室內一燈如豆,店小二披麻帶孝,面掛淚痕,站在床頭。

樊英奇道:「我又未死,你哭什麼?」店小二道:「於大人,於大人已歸天了!」樊英雙眼一睜,叫道:「真的?」店小二道:「他是今朝一早在午門歸天的,現下北京之人,除了奸臣賊子之外,人人都在家中披麻帶孝!」樊英大叫一聲,又暈厥過去。

過了一陣,樊英悠悠醒轉,那店小二仍坐在床頭,替他捶背,樊英道:「刻下是什麼時候?」店小二道:「客官,你已昏迷了一日半夜,現在已是第二日的夜間了。」樊英心痛如割,想不到大明朝廷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這樣快便殺了于謙。店小二道:「樊義士,你覺得如何?若能走動,早早離開京城吧。」店小二改口稱他「樊義士」,樊英吃了一驚,問道:「你說什麼?」店小二道:「義士不必多慮,你昨夜回來,刀上的血還未揩乾凈呢。」原來昨晚一群俠客大鬧天牢,日間早已傳遍北京。店小二見樊英昏迷不醒,刀上血漬猶存,聯想起他投店之時,立刻便問于謙之事,心中早已恍然,當時便請了一位靠得住的跌打醫生給他醫治,樊英受的只是外傷,所以暈迷,全是因為疲勞過度所至,睡了一天半夜,精力已是漸漸恢複。

樊英道:「張風府借刀叫我殺你!」上馬七星步,呼地一刀劈去,那軍官怒道:「死到臨頭,胡說八道!」樊英殺得性起,呼呼呼連劈三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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