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上黨凱歌 第09章 李成芳總攻老爺山,劉忠直搗榆林

陳賡司令員,把他的兩個旅長劉忠、李成芳招來,對著李成芳旅長說:「你們即刻進入陣地,發起總攻的時間是十月五日凌晨三時,老爺山的敵人已經餓了三天三夜,你立即帶團長營長去看地形,」看好衝鋒道路,如果彭毓斌逃跑,沿濁漳河西岸尾追,把敵人消滅在濁漳河谷。

陳賡司令員轉向劉忠旅長:「把二十團撤下來,從走馬嶺過去,直插土落村,切斷鐵路、公路,搶佔土落村四圍高地。立即行動,要頂得住兩萬多敵人的衝擊。」他指著劉忠,「親自帶七七二團,直插彭毓斌的大本營——榆林。

先打爛他的指揮機關,爾後沿濁漳河兩側平行追擊,控制西側一帶高地,最後全殲彭毓斌。」他的談話短而有力,從命令的口氣里可以感到對彭毓斌充滿著仇恨;因為他沒能奪得老爺山主峰,而且使他一個主力團遭受嚴重傷亡,他是不甘心的。所以他對李成芳下的命令,並不是首先奪取老爺山主峰,而是先用炮火轟擊,多路出擊,直插敵人縱深,這就勢必招致敵人的大潰敗,局勢不可收拾。命令劉忠親自帶七七二團,直搗敵人大本營,他的話裡帶著不可遏止的憤怒,然後向總部對時間。旅長、團長們各自撥動自己的手錶,然後走出指揮部。

李成芳旅長大步登上老爺山。他把三個團都投入戰鬥。三十八團參加長子城戰鬥。二十五團和五十七團在長治城北關,和史澤波的三十七師整整拼戰了十四天。這次又跑步趕來老爺山,部隊疲勞已極;但是登上老爺山,他感到胸襟頓開。我們在這裡堅持了八年,和日本帝國主義浴血奮戰,最後消滅日本鬼子,這該是多麼令人興奮!再想到這一仗之後,我們將從閻錫山手裡奪回上黨,想到這一點,就會把千載的疲勞,付之東流。

李成芳下命令:「三個團全部展開。總攻開始,火力射擊,不管敵人的主陣地,有路就插,一直楔人敵人縱深,你們各團掌握好部隊。」

部隊進入陣地。

大炮架起,向老爺山標定目標。

霍剛帶著他的連,從陣地上撤下來,團政委吳孝閔正在路口等著他。他的父親霍青山老人和吳孝閔在一起,看來是專為等候他們的。霍青山老人是這次任務的嚮導。霍剛感到奇怪:什麼時候父親到這一帶來過?他熟悉這一帶的地形嗎?實際上老人是不含糊的,他對這一帶的地形道路很熟。他說:「這條山粱叫走馬嶺,順著這條山粱翻過去,再上對面的山樑,可以一直插到土落村。」

天黑,看不清路,霍剛帶一個班走在前邊,團政委吳孝閔和老人霍青山跟著偵察員。在高山上夜行軍,閃閃的繁星,彷彿就在頭頂上空;向下看,腳下的丘陵,像蒼龍似的爬在地上;向上看,高峻的山巒,像黑色的波浪,涌過他們的頭頂,他們好像在浪峰中間穿行。先是往南,然後拐過老爺山正面,爾後地勢逐漸高起來。

上到走馬嶺,向西北插去,翻過嶺後,再向正北。土落村,在地圖上離虒亭只有二十里路,但是從老爺山走下來,先向南,再向西,西北,最後直插東北,等於圍著老爺山兜個大圈子。這個任務完成與否,將決定上黨戰役的成敗。

吳孝閔政委算計一下里程,他估計最快也得在五日夜晚二十三時趕到,他們還得跑步前進。全團在預定時間趕到土落村,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個連隊能趕到,切斷敵人的退路,後續部隊繼續趕到是可能的。他選定了霍剛的連。吳孝閔問:「有沒有再近一點的路?」

霍青山老人搖搖頭:「沒有近路。要趕到土落,只能在腿上下功夫。」

吳孝閔問老人:「你行嗎?這是個苦差事。」

霍青山老人樂了:「差事雖苦,我心裡痛快。」

部隊跑步前進。上山的時候,像衝鋒一樣累得喘氣。下山的時候,一路大跑;因為黎明我軍將要向老爺山發起總攻,時間是緊迫的。如果敵人潰下來直奔沁州,他走的是弓弦,我們走的是半圓的弓背。敵近我遠,為防萬一,旅長劉忠已經帶七七二團,直插敵人榆林大本營去了。

到這時,他們才注意到:老爺山主峰,在不知不覺之中,轉到了東南方向了,部隊到了老爺山的背後,他們越過了走馬嶺,攀上北面一座大山,老人一步不停地邁著大步走在前邊,累得戰士們不由得跑步緊跟;吳孝閔政委,也累得滿頭大汗,一邊跑一邊摘下眼鏡擦著。現在不怕敵人發覺了,而且路也逐漸看清了。一切為了搶到敵人前邊。吳孝閔不時地看錶,關心總攻時間的到來。

炮聲震天動地的響起來,從磨盤堖到老爺山,山峰閃著炮彈爆炸的火光,一股股火柱直衝天空。大地震顫,頓時老爺山頂被黑煙淹沒。隨著而來的是重機槍嗒嗒嗒……的響聲,在山谷里回蕩。

冀南部隊和李成芳旅發起了總攻。

突然,一陣驚心動魄的聲響,好像發自地心的震動,震抖了整個大地。敵人密集的人群,像決堤似的從老爺山的絕頂傾瀉下來,簡直看不見山峰本來的顏色,而是數以萬計的灰色的球體,鋪天蓋地地滾下來,淹沒了道路,淹沒了地坎,淹沒了溝渠,淹沒了田野。順著傾斜的陡坡,往濁漳河谷傾瀉。好像整個老爺山都在動,敵人從前沿陣地潰退下來。

人們那種求生的慾望,本能地進發出來,不顧一切地往下沖;衝撞廝打,推搡著阻擋自己前進的人,形成可怕的殺戮、踐踏、哭喊、叫罵,像一股疾流沖刷著阻礙它的一切。有人跳起來,從人群的頭上跳過去,拚命想衝到前邊,忽而倒下,被滾滾的人流踩死;後來的人,又從人鋪的路上踏了過去。人們是絕望的,睜著恐怖的大眼,張著嘴,揮著雙臂,拚命掙扎。

陳賡司令員打馬趕來,跟在我衝鋒隊伍的後面,大喊一聲:「別讓彭毓斌跑了!」

這一喊,提醒了人們,一陣吶喊聲:「追呀!別叫敵人跑了!抓住彭毓斌!」

部隊開始了追擊。

彭毓斌的大勢已經不可收拾。半山裡、河谷里、田野里,都蓋滿了人和死屍。驚馬亂竄,大炮、車輛掀翻在河谷里。潰兵像一片蛆蟲擁擠在一起,滾滾翻騰。

霍剛急了,帶著部隊拚命地趕路,他要排除萬難完成這個任務。衝上老爺山時,倒比這兒順利,而今天倒把他急壞了,他顧不上掉隊的戰士,自己丟掉了背包輕裝前進。

吳孝閔也急了,向掉隊的戰士說:「閃到一邊慢慢地走。」隨即向後傳下他的命令:「團政治處,負責組織收容掉隊的人。」

霍青山老人太陽穴上的青筋,也暴漲了起來。

部隊跑步前進。

夜二十三時,部隊趕到土落村。濁漳河東岸,正在過著向北潰逃的敵人隊伍。我前衛團已經趕到。

霍剛帶著連隊衝過濁漳河,向敵人發起衝鋒。一陣手榴彈、衝鋒槍射擊,把後面的敵人截住,切斷了通路,佔領了土落的制高點;然後機槍向後邊湧上來的敵人掃射起來。

吳孝閔帶著後續部隊趕到,布置了全團的陣地,這才喘過一口氣來。他這一個團,要頂住彭毓斌八個師的衝擊,將有一場殊死的戰鬥,他這個跑得精疲力竭的團隊,能頂得住兩萬多敵人嗎?他沒有想這個問題。他一心在想:只要他這個團趕到這裡,把敵人大部隊截住就行了。

隨著天色逐漸明亮,霍剛的壓力越來越大。他的幾挺機槍封鎖了公路隘口,整個堵住了敵人的退路。

霍剛親自把住一挺機槍。他曾經是個優秀的射手,拼刺刀的時候,自然是使用步槍,在這種場合,他認為機槍最合他的性子,可以充分地發揮優勢;手榴彈有時都來不及堵截敵人,可是機槍一響起來,敵人就會像疾風掃落葉一樣紛紛倒斃。

天明後,從沁州開來兩千多個日本兵,偽裝成閻錫山的省防軍,反撲過來,企圖打開土落村,接迎彭毓斌。吳孝閔走來命令霍剛:「全力以赴,堵住南面的敵人。」他自己走到村北面,把一個營投入戰鬥。經過一場白刃戰,擊潰了沁州來的援軍,敵人屍體擺了一片。

霍剛頂住南面的敵人,掌握著幾挺機槍,殺傷著沖近的敵人。路面上擠滿了密集的敵人,企圖奪路逃走。掙扎著,像瘋狂了的野獸,失掉了理性,不顧機槍的掃射,直往前沖。敵人後邊的掩護火力,一股勁地向他的陣地上轟擊;我方火炮,也向敵人密集的人群開火,大地好像沸騰起來。

霍剛只顧射擊,眼緊緊地盯住前邊,忽然從他眼角的餘光里,看到一隻粗糙的布滿干皮和老斑的手,給他送彈倉來,他的心動了一下,不由得叫出聲來:「爹,是你?」這意味著他的副手挂彩,或者犧牲了;也不知什麼時候被抬下去了,他緊張得顧不上觀察和思考。老人不聲不響地裝子彈,把彈倉一個一個地送給兒子射擊。老人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老人說:「給你遞子彈的孩子犧牲了。」

霍剛心裡一熱。同志死了,父親在身邊給自己供子彈,禁不住淚水順著臉流了下來。他不能停止射擊,央求父親:「爹,給我擦一下眼睛。汗水流到眼裡,糊得我看不清了。」

老人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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