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激戰老爺嶺 第07章 攻與守,兩軍對峙老爺嶺

長治城。

史澤波的司令部里。參謀正在地圖上標明雙方軍事活動態勢。標出胡宗南已經迫近娘子關;孫連仲的軍隊已經集結就緒;彭毓斌的援兵到達的位置。這幾天,史澤波悒鬱寡歡韻晦暗臉色,突然又高興起來。劉伯承腹背受敵,再也抽不出更多的兵力用於上黨地區。彭毓斌帶的是八個步兵師,共兩萬多人,二十四門山炮,已經越過沁州向虒亭前進了。離長治只有一天多的時間,彭毓斌的援軍就要兵臨堀下,加在一起,兵力超過劉伯承;而二十四門山炮,更使共軍望塵莫及,情況大有轉機。史澤波得意洋洋,長治城被劉伯承猛攻八天,屹立不動,我史澤波將與傅作義媲美。

儘管史澤波高興的理由多麼充足,情況又完全屬實,從表面看來頗有苦去甘來的味道,但參謀長崔傑的眉頭始終沒有展開,而且越來越擰得緊了。參謀長比他的主官更有頭腦些,他們是做實際工作的人,幻想是無濟於事的;更不像主官,每天沉醉於自己的權勢、地位、利祿,忙於發號施令、訓斥、罵人。這些東西都加在一起,會使一個人變成自作聰明的混蛋,因為這些東西越多,越使人淺薄。多一分自我陶醉,就少一分明智。眼前秋雨連綿,整個工事都被大水淹沒;天天戰鬥,傷亡慘重,到處是流血犧牲,士兵情緒沮喪。

史澤波聽不進不同意見。現在危機四伏,他卻盲目地高興起來,自己不學無術,還以不學無術的眼光去看周圍的人。

崔傑從旁提醒史澤波:「中央軍的目的在於打通平漢路,進兵華北。劉伯承意在奪取上黨,半個月前穩拿我五城,爾後包圍長治城。這七天,劉伯承對長治城攻而不奪,據城關消耗我兵力,目的在吸引援兵。援兵被殲,長治孤城難保。援兵到來,對我並非幸事。劉伯承不是無能之輩,我只覺得我們已經落入他的掌心,援兵不來,或者長治可多留幾天……」他非常冷靜地望著史澤波。

史澤波立刻把臉拉長,得意洋洋的氣氛完全消失,他指著地圖說:「劉伯承為了擺脫困境猛攻長治,企圖僥倖一戰而得長治,然後憑堅城以拒我援兵,現在他是作孤注一擲。」

楊文彩破門而進:「共軍攻城甚急。有一封信射進來給你。」

他把箭和信交給史澤波。信上沾滿了泥水。

史澤波非常不滿意楊文彩的粗魯不文,當著司令部所有人的面把信交給他,使他難堪,他十分氣憤地把信奪過來,還是想看一看信的內容,一看是翟品三和李洲簽名寫給他的。原來襄垣失守,翟品三附敵;壺關失守,李洲投降。史澤波裝著毫不避諱嫌疑的樣子,做作地拿起信,離開臉很遠地看著信,上面寫著:「……被八路軍和人民群眾重重包圍,困守孤城,想跑,跑不了;想守,守不住;不如脫離閻錫山率部歸順八路軍,尚不失為識時之士,明智之舉。若要頑抗到底,必致兵敗城破。長治周圍各縣的失守,就是最好的借鑒,徒自毀滅,無補於事。與其效愚忠於閻錫山,不如投赤誠於廣大人民。當機立斷,不可猶豫,為你們萬餘將士生命與前途著想……」

整個司令部的人都屏聲息氣,注視著史澤波的表情。雖然他沒有發出聲響,誰都知道,圍城下書,除去勸降,不會有別的內容;再從史澤波的神情上,也看出他思想的波動。

史澤波好像受了污辱一樣,紅著臉把信撕個粉碎。向他的參謀長崔傑說:「再有此等事,不許送到我的面前,應立即撕掉。」

楊文彩的臉,一下子紅了,紅到脖子根,無味地退了下去,悻悻地走回他的師部。

史澤波只是作態而已。作出一種無名怒火三千丈的樣子,大步地在屋子裡兜起圈子來。大聲說:「現在援軍已到,等到劉伯承潰不成軍的時候,讓這些人看看。讓他們感謝共產黨的不殺之恩吧!」他大罵翟品三和李洲,這封勸降信,把他情緒全部敗壞了。他派人去叫楊文彩。

楊文彩一臉怨氣走來,站在一邊,並不走近史澤波。

史澤波走過去,氣氛緩和了:「我不是對你。現在援軍八個師,已過沁州向虒亭前進。劉伯承攻我不下,找了翟品李洲兩人來作說客。我史澤波忠貞不二,決不作二臣,有你們在,就有長治在。司令長官既然重用我,把我放在這戰略要地,我就要與上黨共存亡。」

楊文彩的情緒卻依然沒有緩和過來,快怏不快:「傷亡太大,我的對面是陳賡部隊,他有兩個主力團投入,穩住了陣腳,我們只是白白傷亡。」

史澤波說:「別為一點傷亡泄氣。你沒有覺察出來,劉伯承攻長治沒有重炮,只使用步兵炮,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他的精兵強將都在這裡,尚且一籌莫展,何況援兵已經及時趕來。」.

參謀長崔傑站在一邊,沒有參加他們無聊的談論。只管由史澤波去口吐狂言。

史澤波得意地說:「司令長官沒有忘了我們,現在正是英雄用武之時。漢光武帝起事的時候,天上二十八宿星下界,給他當大將打天下。司令長官說:他也有二十八宿。他自己的本命星是東方的啟明星。」

楊文彩高興了:「總座就是司令長官的二十八宿星的一個。」

史澤波樂了:「你也是一個。」

楊文彩說:「總座是角木蛟,我是鏤金狗。」

副官送來電報:「援軍拍來電報。」

參謀長接過來送給史澤波,電報說:「河水暴漲,道路破壞嚴重。」

史澤波大為不滿。剛才他還想人非非,把自己比作星宿,效忠閻錫山,以求將來飛黃騰達,大展宏圖。他看不起孫連仲,為了蔣介石的金錢,捨棄馮玉祥投靠蔣介石,只不過是一個馬前小卒而已。一見電報他又火了:「兩萬多人被雨水阻住,我帶了一萬多人…橫貫匪區二百多里,直搗長治。」

他顯出傲視一切的樣子說:「孫連仲七個軍,從新鄉到安陽,通過的都是他自己的地區,走了一個多月,至今不敢北渡漳河。胡宗南兩個軍,賊頭賊腦,泥鰍一樣順著同蒲路往北鑽,唯恐被陳賡捉住。一個劉伯承,把這麼多國府名將嚇得屁滾尿流,真正可悲的是這個。」

他命令參謀長:「給彭毓斌回電,你告訴他,劉伯承的主力都在我史澤波身邊,他可以放心大膽地前進。古人投鞭可以斷流,濁漳河不過是個山溪而已。今天夜裡劉伯承正猛攻長治,炮彈都打到我的司令部里。他手下也有兩萬多人,共產黨目前還沒有那麼大的胃口把他吞下去。我準備了羊羔美酒賞他的三軍!」

彭毓斌和胡三餘站在門口,看著外面的大雨。

從他們出發起,雨一天都沒有停過,真令人惱火,幹什麼都沒有情緒。道路很壞,行動不得不遲滯,雖和長治相距不遠,但這一段路是那樣的不順利。到目前為止,還沒和共軍接觸,只是這場雨給人帶來的麻煩,弄得士兵疲勞不堪。

參謀長送來電報:「長治催我甚急,劉伯承急於攻下長治,好擺脫兩面受敵困境。我覺著劉伯承處於千鈞一髮的情勢,要麼乾脆撤圍而去,可又不見撤圍的跡象,長治四關都在拚命爭奪,我擔心,長治城會不會失陷。」

彭毓斌說:「給長治發報:堅守,拖住劉伯承,援軍即刻趕到。」他向胡三餘說:「我在估量這個問題。不要等我們趕到長治城下,長治城已經換了旗幟,那時進退維谷的將是我們。所以我們無論如何得搶先一步。」

胡三餘說:「我搞的專業是炮兵、射擊。別的不大內行。」

彭毓斌樂了:「拿破崙也是搞炮兵專業的。」

胡三餘說:「如果劉伯承佔了長治城,我這二十四門山炮,可以把長治城夷為平地。」他不想多管閑事,一切由彭毓斌作主。這一路上,他的炮兵是吃盡了苦頭,連他也弄得拖泥帶水。

彭毓斌望著雨長嘆一聲:「不到長治城令人寢食不安啊!」

胡三餘腦子裡想的是太原的司令長官邸,出現了紅光滿面的閻錫山的面容。閻錫山表面上依靠他們這些臣僚,而骨子裡對下邊的人全都懷疑,稍有不滿就有「賜死」、「自裁」的可能,所以他的下屬都兢兢業業,又戰戰兢兢。

彭毓斌走出來,站在外面雨地里。部下不敢怠慢,部隊立刻行動。彭毓斌騎馬站在路口,等著他的隊伍。

大路上全是人、馬、大炮、車輛,全都被雨淋濕。人們默默無言地在雨里蠕動。遠遠望去,人馬的影子全部被雨霧遮沒。向後看,隊伍好像從雨霧裡鑽出來,走一百多米遠,又鑽到無邊的雨霧裡去了。前後左右,只有這百十米的幅員可以辨清事物,兩側的山巒,都成了淡淡的影子。大路前邊應該是虒亭、夏店。路在這裡分支,一條是榆林、老爺山、屯留的公路;一條是經夏店、黃碾鎮到長治城。廄亭、夏店相繼失守,白晉路已被切斷,目前已不是平時行軍,應以臨戰姿態向虒亭前進。

彭毓斌向參謀長說:「通知前峰,準備迎戰。援軍到達,劉伯承不會不做出反應,很可能以小股部隊遲滯我軍前進。」

胡三餘提醒說:「可能不可能是大部隊?共軍一貫使用『圍城打援』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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