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回 劫後剩餘生 女兒淚灑 門前傷永別 公子情傷

雲蕾的信上只是寥寥數行,叫他諸事辦妥之後,即到東門外的碧羅山上相會。那碧羅山是個名勝之地,靠近瓦剌京城,山上有幾處人家。張丹楓看信之後,心中暗暗納罕:雲蕾從未到過瓦剌京城,人地生疏,怎麼會住到碧羅山上?而且又沒寫明住址,找起來豈不麻煩?又想到她急急遷居,定是逃避也先的偵騎,免不了為她擔擾。

雲蕾既走,張丹楓只好先行回家。也先派來監視的衛士果然全已撤走,澹臺滅明給他開門,兩人相見,自有一番歡喜。澹臺滅明道:「前幾日我們被困在府中,真是悶極了,依我的性兒,真想打出去。只是主公卻堅決不許。」張丹楓笑道:「還是不要打的好。我的父親呢?」澹臺滅明道:「主公近日心事重重,你回來了正好。他就在書房內。」

哈那絮絮不休地還待說那老大娘的事情,雲蕾站起來道:「好啦,我們現在就想去見那位老大娘,王爺,咱們告辭了。」酋長和哈那都是驚詫之極,格於禮節,不便向貴賓盤問。酋長道:「要我派人給你帶路嗎?」雲蕾道,「我自己認得。」匆匆一禮,便與張丹楓告辭出門。待他們去了之後,管馬房的那位哈那才想起雲蕾的面貌和那位老大娘甚為相似。

張丹楓問:「你有什麼寶貝?」跳下馬來,正想上去勸解,只聽得黑摩訶大笑道:「是啊,你有什麼寶貝?你昨日不矢口否認身有寶物,怎麼現在又說是你的了?」康超海急道:「丹楓,那真是我的寶貝。」張丹楓道:「你哪裡來的寶貝?」白摩訶拿出一個黃布包裹,遞給張丹楓道:「你瞧都在裡面,我看那幾件寶物,來路不正,敢情也是這廝偷來的,你給我們瞧瞧,給我們認認這幾件寶物的來歷。」

張丹楓道:「爹爹正好趁此機會,退出是非之場。」將今早與也先的談話,都告訴了父親,說道:「我已擅作主張替爹爹答允了也先,明兒遞上辭呈,不再做這勞什子的瓦剌丞相了。」張宗周道:「這正合我的心意,做了二十多年丞相,我是覺得很疲倦了。當年本就無心做這丞相的。」張丹楓道:「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爹爹,咱們還是重回家園的好。」張宗周嘆口氣,低聲吟道:「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陶淵明這兩句說得好,歸去來兮,是該歸去的時候了。」張丹楓喜道:「那麼爹爹明早遞上辭呈,咱們待明朝的使臣到來,兩國議和之後,便行歸國。」張宗周搖了搖頭,忽地沉聲道:「我所說的歸去,不是你所說的歸國。」張丹楓怔了一怔,道:「怎麼?」張宗周道:「酒闌席散人歸去,富貴繁華一夢空。我在塵世混了六十年,也應歸去了。」聲調蒼涼之極,原來他說的「歸去」指的乃是「撒手歸西」。張丹楓顫聲說道:「爹爹老當益壯,距百年之期尚遠,何為出此不祥之言!」張宗周凄然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張丹楓急道:「江南水軟山溫,正宜回去頤養。」張宗周道:「我還有面目重回江南嗎?昔日楚霸王不肯渡過烏江,他也是不願重見江東父老呀!」矛盾苦悶的心情溢於言表。張丹楓道:「這怎麼能相比呀?」猶待勸說,張宗周擺擺手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言,丞相之職可辭,祖先的土地是不願重踏了。」張丹楓道:「那麼爹爹是否認為孩兒此次中國之行是做錯了?」張宗周抬首望天,遠處隱隱傳來胡笳之聲,半晌說道:「若然是我年輕四十年,我也會像你這樣乾的。因人成事,大不可靠。現在我已知道想借瓦剌的勢力恢複我們大周的國運,這想法是錯的了。」張丹楓既憂且喜,激動叫道:「爹……」張宗周截著說道:「不必說了。哎,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也先此人,甚是狡猾,還得提防他反覆才好。呀,我但願明朝的使臣快快到來。我縱死在瓦剌,也終於忘不了中國呀。聽你所說,于謙是百年難遇的賢臣,但願中國從此國運昌隆,我能見著他派來的人也好。」

這霎時間,張丹楓覺得與父親距離很近又似很遠,感覺到父親心弦的跳動又似覺不能理解,正自凝思,忽見花樹扶疏之處,人影一閃,陡聽得澹臺滅明喝道:「何人如此斗膽,擅闖相府?」呼的一掌劈去,只聽得「咔刺」一聲,一棵花樹,登時斷了,一個灰衣人從花樹叢中直竄出來,澹臺滅明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才穩得住身形。張丹楓大吃一驚:誰人有此功力?只聽得那人哈哈大笑道:「丹楓,你回來了?」張丹楓定睛一看,卻是自己的大師伯董岳,歡喜之極,立刻介紹他與父親相見,陪他迴轉客廳。

賓主坐定,董岳啜了口茶,哈哈大笑道:「澹臺將軍,你的鐵琵琶掌功夫比以前更加俊了。」澹臺滅明也笑道:「你的大力金剛手也更難抵擋了。」張宗周道:「小兒這次在國內得師伯照顧,感激不盡。」董岳說道:「敝師弟在瓦剌十年,得你照顧,我更感激呢!」又笑道:「丞相之心,我今夜始知,敝師弟果然沒有說錯,好在我沒有魯莽行事。」張丹楓心中一怔,想道:「幸而他聽到我爹爹半截的談話,若是二師伯,只怕一來就要動手了。」

張丹楓道:「師伯見到我師父了嗎?」董岳道:「見著啦。」張宗周道:「謝先生去了多日,事先我毫不知道,擔心得很。他既回到京城,何以不與先生同來?」董岳啜了口茶,沉吟不語。澹臺滅明道:「也先的衛士雖已撤退,難保他不會再派人來暗探。我到前面查夜看看。」話畢即行。張丹楓笑道:「澹臺將軍也忒多心,他怕我們有什麼話不便在他面前說呢。」董岳道:「不錯,我所要說的正是他師父的事情。」澹臺滅明的師父上官天野正是玄機逸士的對頭。張丹楓怔了一怔,道:「怎麼?上官這老魔頭不是早已埋名隱世,難道現在又再出山了么?」

一件是尺余長的碧玉珊瑚,通體晶瑩,毫無瑕疵,比雲蕾送給石翠鳳做聘禮的那支珊瑚還要名貴得多。一支是嵌有兩顆「貓兒眼」寶石的頭簪,簪上有「孝欣皇后」的幾個籀文篆字。另一樣是鎮紙用的寶石獅子。還有一樣就更名貴了,竟是正統皇帝的龍紋漢玉私章,有「正統皇帝之印」幾個金文刻字,那是僅次於國璽的寶物。另外還有一件商代的古董,一串珍珠項鏈,都是價值連城的大內寶物。

董岳續道:「三十年前,咱們師父與上官天野在峨嵋之巔,鬥了三日三夜,不分勝負,那時本有三十年之後重會之約。但不久他們兩人就都隱居,一在中原,一在蒙邊,彼此不相往來。我也以為這事說過便算了。哪知今年春初,聽這裡的一位武林朋友說,上官天野仍有意踐約。所以我才趕回去通知你的師祖,當時他老人家不置可否,只說你們先到瓦剌去吧。還不知他會不會來呢。」張丹楓道:「我聽師父說過,師祖所創的雙劍合璧的玄機劍法,就是準備對付這老魔頭的,想來他老人家不願親自出手了。」董岳道:「雙劍合璧的威力我尚未見過,三師弟和四師妹雖然聰穎過人,比我強得多,但若說要對付那魔頭,那卻還相差尚遠。」張丹楓深知雙劍合璧的威力,對董岳之言,殊不相信。但不願在師伯面前,誇耀自己師父的劍法,亦不出聲。董岳忽道:「丹楓,你的小友呢?」

董岳口中所說的「小友」,當然指的乃是雲蕾。張丹楓心頭一跳,他尚未與父親談過,不願便即提出,當下拋了一個眼色,董岳似解不解,問道:「你就不挂念她了嗎?」張宗周道:「楓兒,你既與好友同來,就該請他來見我呀。」張丹楓道:「他有事先走了。」董岳道:「她不是要到唐古拉山南面的峽谷去找母親嗎?」張丹楓心頭又是一跳:原來董岳亦已見著雲蕾了,要不然他不會知道此事。當下歡喜之情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來,他是絕頂聰明的人,當然猜到雲蕾之住到碧羅山乃是董岳的安排了。

張宗周面上現出疑惑的神情,問道:「什麼朋友?」張丹楓說道:「一位肝膽照人的朋友。」張宗周道:「既然如此,他日你一定要請他到咱們家裡來。」張丹楓應了一聲,想起雲蕾發誓不願見他父親,心中無限凄酸。

董岳又道:「上官魔頭就在唐古拉山北面的高峰,從南面峽谷愕羅族人聚居之地北行,爬上北面的高峰,大約有三日的路程。適才張大人問起天華,他已經先去了。」張丹楓道:「上官天野叫你們何時拜山?」董岳道:「日期尚未確定,總在清明之前。天華先走,是我叫他去先會一位武林朋友,必要之時,出來調解的。你的二師伯呢?聽說他也來了,只是天華和我都還沒見著他。」張丹楓道:「他和震三界畢道凡在一起。」當下將昨夜發生之事,約略說了一遍。董岳笑道:「潮音的脾氣還是依然如故。好吧,我再逗留幾天,找到他後和他說話。」張丹楓忽道:「那麼,明天我也先走了。」

張宗周愕然問道:「楓兒,你剛回來,怎麼又走?」張丹楓道:「師尊有事,弟子服其勞。我師父既然前往履險,我怎能不追隨呢?」張宗周想起自己的兒子乃是謝天華一手培養成材,張丹楓所說的自是正理,當下雖覺黯然,卻也不加阻撓。只是問道:「你那匹照夜獅子馬呢?」張丹楓道:「我那位朋友帶它先走了。」張宗周「哦」了一聲,心道:「他和這位朋友交情確是不比尋常。」心中越發想知道那是何人。

第二日一早,董岳和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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