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十載重來 芳心傷往事 兩番邀斗 平地起疑雲

烏蒙夫戰一個小輩不下,自覺甚感難為情,又見林仙韻處在下風,不再戀戰,強笑解嘲道:「謝天華,你的徒弟果然名不虛傳,我看你也不見得比他高明多少。我對有本事的後輩素來愛惜,就讓他喘一口氣吧,今日不必再鬥了,改天我再向你領教。」與林仙韻先後跳出圈子,向西北奔走。謝天華聽他們自去,笑對張丹楓道:「你哪兒學來的這身武功,再過兩年,我真不敢再做你的師父啦!」又對潮音和尚道:「今日咱們雖然稍佔上風,但這兩人的功夫,確是武林罕見,徒弟尚且如此,那上官老怪的武功,實屬深不可測,咱們的師父不想與他親自動手,我只怕我與四妹二人,聯劍斗他,也難保不落敗呢。」

兩人馬行迅速,第二日一早已過了雁門關,關外是漢胡接壤之地,蒙古人以游牧為主,女子騎馬,極是平常。因此雲蕾也就不必再改男裝。張丹楓對著玉人,在草原之上賓士,心胸更覺舒暢,笑道:「若得與你浪跡風塵,就是一生都這樣奔波,我也心甘情願。」雲蕾輕掠雲鬢,回眸一笑,道:「傻哥哥又說傻話啦!」張丹楓益覺心旌搖搖,不可抑止。飛馬走過雁門關,雁門關的明朝統兵尚未回來,戰火之後,只見一片頹垣,幾名戍卒。張丹楓正自感慨,忽聽得雲蕾嘆了口氣,張丹楓道:「小兄弟,你怎麼啦?」雲蕾道:「我想起了小時候隨爺爺回來時的情景,哎,不知不覺已是十年了!就在這兒,我還記得那是十月十五的晚上,我爺爺就在這兒將血書交付與我。」提起血書,心中不覺一陣難過,相對黯然。

潮音和尚歇息了一會,見張丹楓與雲蕾戰敵人不下,一揮禪杖,又加入戰團,潮音和尚的功力在張丹楓之下,卻在雲蕾之上,張、雲二人雙劍合璧,與敵人本是相差無幾,潮音和尚一加入來,以三敵二,漸漸拉成平手。

張丹楓策馬傍著雲蕾,正想再溫言開解,他跨下的「照夜獅子馬」忽然一聲長嘶,向前疾奔,這匹馬竟然不聽主人的控制,真是從來未有之事。張丹楓一提繩韁,忽又想道:「這匹馬如此飛奔,必有緣故,我且看它將我載到哪兒。」放鬆繩韁,那匹馬竟然不依著正路而行,循著山邊的小道,上高竄低,一路嘶鳴不已,雲蕾放馬追趕,總落後半里之遙。跑了一陣,忽聽得前面也有馬聲嘶鳴,好像互為呼應。張丹楓向前一望,只見山坡之下,有兩個人正在廝殺,一匹白馬,和自己的照夜獅子馬一模一樣,奔了出來。

張丹楓看清楚時,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這一對廝殺的漢子,其中一個正是自己的二師伯潮音和尚,對手是一個四十多歲,略顯發胖,但身手卻非常矯捷的中年人,潮音和尚使一根粗如碗口的禪杖,橫掃直劈,舞得呼呼風響,正是佛門最厲害的伏魔杖法。那漢子忽掌忽指,或劈或戳,招數迅捷之極,而且手法怪異,潮音和尚的伏魔杖法何等兇猛,卻每每被他輕飄飄的一掌拍開,就在掌風杖影之中,欺身疾進,出指點潮音和尚穴道,每次出指,潮音和尚雖能避開,也不免機伶伶地打個冷戰。張丹楓心中一怔:這漢子的掌法指法和日前所見的那個蒙面人竟是一模一樣,所使的都是最上乘的鐵琵琶掌和一指禪功的功夫!

山坡下還有一個女子微笑觀戰,這女子年約三十多歲,面如滿月,姿容端正,似是一個大家少婦,其實卻是個未曾出嫁的老姑娘。她一面看一面發笑。潮音和尚身軀魁梧,手揮禪杖,竟被那漢子一雙肉掌迫得手忙腳亂,潮音和尚似是甚為惱怒,猛的一招「獨劈華山」,舉禪杖當頭劈下,那漢子一閃閃開,潮音和尚去勢太猛,收勢不及,一杖打下,砸到地上,打得沙石紛飛。那漢子哈哈一笑,出指如電,向潮音脅下一戳,潮音和尚武功也算高強,在此絕險之際,竟然以禪杖支地,一個筋斗,倒翻起來,雖然避開了敵人的一記殺手,但亦已顯得狼狽異常!那中年女子忽地哈哈一笑,道:「玄機逸士門下,亦不過如此而已,哈哈,真是浪得虛名。」

張丹楓眉頭一皺,便欲上前,忽地想道:「這漢子分明就是那蒙面人,他和也先的武士同行到沙濤山寨,後來卻又引了周山民前來相救,真令人猜不透他的來歷。不知他何以卻要與我的二師伯為難?」回頭一看,雲蕾的快馬已如飛而來,尚差半里未到。自己的那匹照夜獅子馬則和潮音和尚的那匹白馬在一處廝磨挨擦,互相嬉戲,原來潮音和尚這匹白馬乃是張宗周的坐騎,潮音和尚上次到瓦剌夜探張府之時,謝天華暗助他脫險,偷送與他的。這匹馬和張丹楓的照夜獅子馬乃是母子,故此張丹楓的馬遠遠聽見它的嘶聲,就不聽主人的控制,奔來相見。

張丹楓正想向師父說明得到彭和尚遺書之事,忽見潮音和尚面色鐵青,喝道:「哼,你還記得師父么?」謝天華道:「師兄,你說什麼?」潮音和尚道:「我還以為你今日不來了呢?」謝天華道:「師兄,你是怪我來遲了么?」潮音和尚道:「雲蕾,你來得正好,你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嗎?」雲蕾怔了一怔,旅途中忘記時日,但前昨兩晚,都見月圓,想必不是十五,就是十六。張丹楓道,「今日是正統十三年十月十六。」雲蕾猛然省起,今日正是她爺爺死難的第十周年。當日情景又一幕一幕地從腦中閃過,本已模糊了的情景,突然間又清晰起來,珠淚不禁簌簌而下。

玄機逸士門下四大弟子,以謝天華武功最強,雲蕾的師傅飛天龍女葉盈盈面壁十二年之後,武功大進,也不在謝天華之下,大弟子金剛手董岳武學的造詣不及謝天華和葉盈盈,但外家功夫登峰造極,金剛手天下無雙,內家的功夫亦有相當造詣,所以只論功力,則還要數他。至於潮音和尚,則因他性子暴躁,練不了最上乘的武功,只得了師父的一套伏魔杖法和外家硬功。雖然只此一套杖法,已是受用不盡,在江湖上罕逢對手,但一旦遇到了像這漢子那樣頂兒尖兒的人物,可就不免相形見絀,處處受制於人,這時給他一捺,竟是搖搖欲倒。

張丹楓叫道:「二師伯,你且歇一會兒。有事小輩服其勞,我替你接幾招吧!」拔劍出鞘,向著那漢子道:「前輩請指教,我們是玄機逸士門下第三代弟子,小輩請前輩賜招,不敢單獨平斗,請恕我們無禮,一齊上了。」長劍一揮,道:「小兄弟,你也來向前輩討教兩招吧!」雲蕾應聲出劍,雙劍一合,頓時飛起兩道銀虹,交叉一剪,那漢子向張丹楓拍出一掌,向雲蕾戳一指,分用鐵琵琶與一指禪的功夫對付二人。雙劍合璧,何等厲害,有如長江浪涌,大海潮生,一招緊過一招,更加上張丹楓的武功,在畢家相鬥之時,已能和潮音和尚打個平手,得了《玄功要訣》之後,武功精進,更在潮音和尚之上。所以雙劍合璧,十招一過,立刻把那人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那人道:「雙劍合璧,威力果是不凡,師妹,你也來見識見識。」那中年女子應了一聲,也不見她怎樣作勢,晃眼之間,就到了面前,只見她嗖嗖兩聲,拔出兩般兵器,左手是一柄金鉤,右手是一柄銀光閃閃的長劍,長劍一指,金鉤一拉,張丹楓與雲蕾都覺有一股大力衝來,加上那漢子的指掌兼施,同時分襲,張、雲二人都不由得退了三步,張丹楓劍勢左展,雲蕾劍勢右展,合成了一道圓弧,將這對男女也迫出了劍光圈外。

但距離已近,不比方才,張丹楓已聽出是從附近一個山頭髮出來的,拱手道:「多謝指引!」與雲蕾策馬疾奔。林仙韻道:「你們不得允可,私闖上去,想找死么?呀,你們年紀輕輕,死了豈不可惜?」張、雲二人哪肯聽她嘮叨,策馬如飛,不一刻就到了山腳,將烏蒙夫與林仙韻遠遠拋在後面。兩人將馬放了,施展輕功提縱術,疾行上山,上到半山,山風吹來,便聞得一縷異香,沁人心脾。雲蕾道:「這是我師傅日常用的,自製的『百花香』!」張丹楓聽了,心裡一寬,飛天龍女果然是在此地了。兩人更加快腳步,不一刻就到了峰巔。正是:

原來不但那漢子的鐵琵琶掌法和澹臺滅明相同,即這女子的金鉤路數,也和澹臺滅明的吳鉤劍法一模一樣。只是澹臺滅明使的兵器是雙鉤,而這女子則除了金鉤之外,還多一柄長劍,所以招數更見怪異。

謝天華連連苦笑,左閃右躲,張丹楓咳了一聲,想起此事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正待委婉陳辭,忽聽得一聲怪響,掠過空際,其聲嗚嗚類似胡人的號角,但卻尖銳得多。雲蕾面色一變,叫道:「大哥,你隨我來!」張丹楓道:「什麼事情?」話猶未了,謝天華袍袖一揮,將潮音和尚的禪杖盪開,身形一起,如鷹隼穿林,只一掠就掠到了潮音和尚的那匹白馬身邊。那白馬似是吃了一驚,昂首人立,前蹄疾踢,謝天華躍上馬背,一按白馬頸項,輕輕一拍,那馬四蹄疾奔,嘶鳴不已,似是不服,但卻無可奈何。潮音和尚大怒,喝道:「你敢偷我的寶馬逃跑?」其實這白馬本來是謝天華偷與他的,他急不擇言,張丹楓聽了也不覺好笑。

但這對敵人的武功委實太強,表面看來,雖似被雙劍所困,無能為力,其實卻是暗施妙手,著著反擊。片刻之間又鬥了五七十招,張丹楓也還罷了,雲蕾根基稍差,內功較弱,被他們的潛力反擊,胸口如受重壓,竟呼吸緊張,漸感不支。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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