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大力除凶 將軍表心跡 赤誠為國 俠士出邊關

張丹楓席不暇暖,立即問道:「軍中士氣如何?」楊威低聲道:「聽得謠傳,說是皇上已在土木堡被俘,不敢欺瞞,軍心可是有點搖動。」張丹楓道:「皇上被俘之事不是謠傳,這是真的。你快送我們入城,面見於大人。」樊俊問道:「我的哥哥呢?」他的哥哥乃是樊忠,張風府揮淚說道:「你的哥哥已慷慨成仁了,望你繼承他的遺志,堅守京都。」將樊忠錘擊王振,死戰不屈等等壯烈的事迹說出,眾人都是大為感動。

路明說道:「兩位歇一歇,先喝一杯熱茶。」叫家人獻上茶來。澹臺鏡明心思縝密,暗自想道:「這兩人既是京中武士,何以在京城危急之際,尚准他告假還家?而且瓦剌大軍過處,雞犬不寧,家家破碎,何以他們這一家獨自保持完整?」放眼四望,見花廳之內,擺有諸般兵器,更是疑心。此時雲重已端起茶杯,澹臺鏡明急忙連打眼色,雲重竟似絲毫未覺,把茶杯端到唇邊,澹臺鏡明心中大急,幾乎就要喊出聲來。

張風府熟悉道路,專揀小路行走,避開瓦剌的大營,沿途雖遇見不少瓦剌的卡兵查問,一說口令,果然通行無阻,日落之前,已到了北京郊外。瓦剌先鋒已在北京郊外擺下戰陣,兩軍對壘,中間是一大片無人地帶。張風府等三人冒險沖了過去,明兵紛紛放箭,三人一面撥箭,一面疾馳。在北京郊外築壕禦敵的正是御林軍的副統領楊威與車騎都尉樊俊,張風府未到陣前,已被認出,楊威立即下令停止放箭,將三人迎入營內。

雲重在黑暗之中摸索,澹臺鏡明道:「嗯,我在這兒。」雲重小心翼翼地挨近過去,忽聽得澹臺鏡明「哎喲」一聲叫將起來,原來雲重碰著她的傷口。雲重抱歉道:「澹臺姑娘,我死不足惜,只是今日累了你了。」澹臺鏡明本想罵他毛手毛腳,聽他一說,反覺不安,低聲說道:「不,是我累了你了,你本來可以逃出去的。」

楊威請他們三人換過服飾,立即送他們入城,城中居民三三五五,群集街頭,探聽戰事的消息,人人都帶著悲憤的神色。張丹楓與雲蕾急忙趕到于謙的住所,其時已是三更,于謙家中,還是燈火通明。

張丹楓叩門求見,不一刻大門打開,管家道:「大人正在中堂,請你們進去。」張丹楓步上石階,只見於謙孤身一人在廳堂上來回踱步。張丹楓道:「於大人,我們回來了。」于謙道:「嗯,你們回來了?」仍然在不停地踱步,雲蕾不覺大奇,心道:「于謙與張丹楓乃是忘年之交,待我們都是有如子侄,何以如今見了,卻冷淡如斯?」禁不住說道:「那張地圖我們已經帶回來了,還有張大哥祖先的寶藏,隨後也就可以運來。」于謙面上掠過一絲喜色,但眉心的重結仍未解開,說道:「是么?只怕已經遲了。」仍然在來回踱步。張丹楓知他定是有極重大的事委決不下,示意雲蕾不必多言,縱目四顧,只見檐階下有一大堆石灰,兩邊牆上,剝落之處甚多,灰水只掃了一半。張丹楓心中嘆道,「若非眼見,誰敢相信於閣老如此清貧。屋宇破舊,只叫家人自己粉飾修補。」抬頭一望,又見大堂上掛著一張條幅,寫的是一首七言詩,詩道:「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這首詩乃是詠石灰之詩,左下角有一行小字,題的是:「瓦剌圍城之日,偶憶舊作,感而錄此。于謙自題。」

路家兄弟陰謀敗露,一聲大吼,各自搶了兵器,立刻圍著雲重動手。路明使的是一口長劍,路亮使的是一面鐵牌,鐵牌舞動,呼呼挾風,那口長劍,就在鐵牌後面一伸一縮,專制敵人三十六道大穴。這路家的混元牌法,天下馳名,配以長劍,更是善守能攻,厲害無比。

原來於謙已接到皇帝被俘的消息,心中也自料到瓦剌必然挾天子以為要挾,對付之策,只有另立皇帝,表示抗戰到底的決心。可是自己並非皇室中人,由自己出頭另立皇帝,這責任可是太過重大。敵黨的議論打擊,皇室裡面的蜚短流長等等,都在意料之中。而且他日被俘的皇帝,若然得釋放歸來,不肯諒解的話,那麼遭受滅門之禍,也非意外,所以思量了一日一夜,仍是躊躇未決,直到張丹楓剖陳利害,慷慨進言之後,于謙才把一切置之度外,以絕大的、超人的魄力,在歷史上寫下了輝煌的一頁。

第二日,于謙聚集了朝中正直的大臣,決定了對敵的方略,首先擁立了祈鎮的弟弟祈鈺做皇帝(即明代宗),遙尊祈鎮為「太上皇」。跟著下令盡殺王振的黨羽。

張丹楓心中一動,大聲道:「於大人,既然粉骨碎身渾不怕,那又何必怕宵小的議論,史官的誣陷?」於廉驀然一驚,雙目炯炯,仰視長空,忽而嘆道:「賢侄,只有你一人知道我的心意。只是茲事體大,粉骨碎身猶在其次,只恐我將來要蒙下不白之冤。」張丹楓道:「當今天子既已被俘,大人當為大明江山著想,當機立斷,此其時矣。即算他日皇帝降罪,粉骨碎身,但大人已留清白在人間,萬世千秋,永垂青史,又何足懼?」于謙眉心的重結一下解開,拍案說道:「賢侄說的是。我明日便立新君,盡殺逆黨,親自督戰九門!」

也先擒獲了明朝的皇帝祈鎮之後,本來以為北京可以唾手而得,中原可以傳檄而定,哪知于謙另立新君,召天下義師,興兵勤王,也先又驚又怒,立即揮兵圍攻北京。十月初九攻破紫荊關,十一日先鋒到了北京的西直門外,祈鈺已想講和,于謙極力主戰,就在北京城中激戰五日五夜,瓦剌軍雖然攻破了彰儀門、德勝門,但守城的軍士,全軍死戰,北京的百餘萬居民,不分男女老弱,也都登城協助作戰,弓箭不夠,居民就拆了自己的房屋,用磚石投擊敵人,五日五夜,殺聲震天,瓦剌軍雖然驃悍,也不覺膽寒。到了第六日,有幾路勤王義師,已兼程趕到,旌旗招展,在北京城頭,已可遙遙望見。張風府率領御林軍衝殺出去,連斬敵營三員猛將,于謙一聲號令,北京城內,軍民齊起,開門攻敵。也先恐怕再僵持下去,明朝的各路援軍盡至,那時勢將受內外夾攻,歸路也可能受明兵截斷,衡量全局,只好下令退軍,瓦剌在十月十一攻入西直門,到十月十六退兵,傷亡了七八萬人,一無所得。

十八日,北京城外已無敵蹤,通州、河南的幾路義軍陸續入城,這幾路義軍亦不過幾萬人,比起瓦剌的兵力,實是微不足道,想不到憑著北京軍民的士氣,挾著內外夾攻的威勢,竟把瓦剌大軍嚇走,真是人人高興,個個歡呼。于謙接待各路義師,發現其中一路,竟是來自遙遠的江蘇,只有數百人。原來這路義師,便是雲重所率領的以澹臺莊主的庄丁為主,再在沿途招集義士所組成的義師。本來已聚集了一千多人,經過激戰,傷亡大半,連雲重也在戰陣之中失落,現在這路義師乃是由鐵臂金猿龍鎮方所率領。他們不負張丹楓的重託,果然把張士誠所遺下的寶藏,一件不失,運到了北京。

雲重那日也確是驚險無比,澹臺鏡明中箭之後,雲重趕過去救,陷入重圍。雲重大施剛勇,右手斷門刀舞成一道光圈,將澹臺鏡明也籠罩在刀光之內,左手運金剛掌的功夫,敵人近身。就將他一掌打死,激戰多時,連斃敵兵數十,可是敵人眾多,殺之不盡,漸覺筋疲力倦。正在危急萬分之際,忽聽得敵人金鼓齊鳴,吹起衝鋒號角,圍攻自己的敵兵紛紛擁向前面。原來是城中殺出,也先調兵上去增援,對雲重的壓力便自然減輕了。

雲蕾聽了哥哥失落的經過,更是憂形於色。于謙道:「好在敵兵已退,我立刻下令派人到京郊各處打尋,總可以尋著。」雲蕾聽了,稍稍寬心,但想到哥哥在千軍萬馬之中,而且要救護受了傷的澹臺鏡明,是否能夠脫險生還,還是疑問,但事已至此,亦只有指望于謙能把他找回來了。

雲重與澹臺鏡明待胡兵走後,急急跨馬上京,北京之圍已解,周圍數十里內已無敵蹤,兩人走了三十多里,便遇見明兵,引入京都,與張丹楓、雲蕾相見,雲蕾自是喜出望外。雲重經此一役,對張丹楓的仇恨,又減了幾分,當下各道經過,不必細表。

店主人大叫道:「喂,喂,我的酒錢,快來人呀,有強盜!」張丹楓急忙打開錢袋,拿出一錠大銀,放在桌上,道:「都算我的帳。」這錠大銀,即連那道士的酒錢在內,也足夠付有餘,店主人喜出望外,正想道謝,張丹楓擺脫了店主人的糾纏,已拉了雲蕾,也一同跳下去了。

戰場附近的村落,一片碎瓦頹垣,不見人跡。雲重心中正在憂慮,忽見前面村邊,一座倚山建築的屋宇,尚屬完整,喜道:「天無絕人之路,這裡竟然還有一處人家。」澹臺鏡明搖了搖頭,說道:「這人家只恐不是什麼好路道,雲兄,你可要小心。」雲重道:「管它是什麼路道,你養傷要緊。」扶澹臺鏡明下馬,便去叩門。

門內有人大聲問道:「什麼人?」雲重一聽,這聲音好熟,答道:「我是從江蘇來的義軍,欲借寶莊一歇。」那門「呀」的一聲開了,只聽得裡面的人叫道:「啊呀,原來是雲狀元。」聲音微微顫抖,似是又驚又喜,頗出意外。雲重一看,只見裡面兩人並肩而立,竟是以前宮中的武土路明、路亮。

雲重詫道:「兩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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