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回 柳色青青 離愁付湖水 烽煙處處 冒險入京華

露冷風寒,花枝顫動,澹臺鏡明悄然獨立,獨自凝思,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地抬起頭來,張丹楓已不見了。澹臺鏡明想道:「想是他等不見我,回去睡了。」走出假山,忽見一條人影,分花拂柳,露出面來,卻是雲蕾。

澹臺鏡明迎上去道:「雲姐姐這麼晚了,還未睡么?」雲蕾驟然見她,怔了一怔,含糊說道:「我剛服侍哥哥睡了,出來走走。」澹臺鏡明道:「令兄傷勢如何?」雲蕾道:「多謝姐姐,你的醫道真是高明,他臂上的腫毒已消了十之八九,看來明天便可起床了。」心中甚是不解,想道:「這女子適才前來贈葯,甚為冷淡,卻何以如今突然又對我親熱如斯?」

張丹楓哼了一聲,忽道:「你背上這一大包東西,重甸甸的是甚物事?」康超海面色大變,張丹楓倏地伸手,快如閃電,將他背包搶了過來,摔落地上,只見金元寶滿地都是。張丹楓冷笑道:「原來你拉壯丁為的是替你背金元寶。」康超海陪著笑臉,道:「這點財物,都是聖上歷來所賜,並非不義之財。今日蒙你相救,咱們對分了吧。」

偶一回頭,卻見澹臺鏡明還是手執垂楊,怔怔地目送自己。

張丹楓道:「雲兄傷勢如何?」雲重本欲不答,但仍是冷冷地點了點頭,說道:「不勞掛心,我還活著!」張丹楓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啦!」其實他早已知道雲重定然藥到病除,這話實是明知故問。

澹臺大娘道:「雲相公,我與你去看一宗物事。」雲重隨她走出長廊,繞過假山,眼睛倏地一亮,只見草地上堆滿金銀珠寶,洞庭莊主與那幾個農夫打扮的人都在旁邊。

澹臺鏡明微笑一笑,輕輕撫著雲蕾肩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姐姐,你不必多謝我,你該多謝丹楓。」雲蕾嗔道:「什麼?」澹臺鏡明道:「葯是他的,也是他教我的。」雲蕾「呵」了一聲,一時間說不出話。只聽得澹臺鏡明又說道:「他昨日見雲大哥逼你拿出羊皮血書,不願讓你們知道是他贈葯,所以假手於我。」雲蕾心道:「原來他們二人昨日談的乃是此事,我倒誤會了。」想起張丹楓的一片苦心,暗自感動,衝口說道:「呀,他又何必如此?」

張丹楓大吃一驚,道:「什麼?你本來跟隨皇上的?難道蒙古兵已進了北京嗎?」康超海道:「不,皇上御駕親征,現在懷來城外,已陷入敵人的重重圍困之中了。」張丹楓更驚道:「什麼,皇上居然會御駕親征?這是誰的主意?」康超海道:「這是王公公的主意。」張丹楓大怒,「啪」的一掌,把飯桌斫了一角,怒道:「王振這廝,好毒的心腸!」

澹臺鏡明又是微微一笑,道:「若然我真正歡喜上一個人時,我也會如此,只要對方幸福,自己受些委屈也算不了什麼。」雲蕾又是一怔,心道:「這女子與我剛剛相識,何以便開玩笑?」但聽她說話,卻似甚是認真,眼光相接,忽覺她的微笑之中,竟似帶有一種凄涼味,心中又是一動。

那老嫗真的要進去弄飯,張丹楓道:「不必啦。你們進去睡吧,我服侍他。」把剩下的半袋炒米,泡了開水,道:「康總管,你將就點吧。」

雲重勃然大怒,啪的一掌,擊在假山石上,道:「我不掃平瓦剌,誓不為人,好,我立刻就將這批珠寶押運回去!」身軀搖晃,忽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雲蕾大驚,急忙上前將他扶著,張丹楓給他把了把脈,道:「不必驚慌,這是一時動怒所致。雲兄,你二日之後,可以完全康復,雖說軍情緊急,但也不遲在這三天。這批珠寶,關係重大,到時請莊主派人相助,萬不能在路上讓人劫了。」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張丹楓道:「怎麼?」洞庭莊主說道:「張相公,你雖然是智勇雙全,但孤身一人,我卻實是放心不下。這張地圖有關中華國運,奸宦王振,又已知道風聲,前日所派來的紅髮妖龍等人,雖已全軍覆沒,但難保不會再派人來。千里迢迢,你孤身一人,路途中若然出了事情,我們也不知道。」張丹楓默然不語。洞庭莊主又道,「我本應派人與你同往,但這裡的人,武功都在相公之下,若真是遇上強敵,只怕也幫不了公子的忙。」張丹楓道:「我此去雖然有些冒險,但一張地圖,還不顯眼。你們押運珠寶,卻必須多人,千萬不可為我而分薄人力。」

踏入河北境,情勢更是不對,北上的人少了,南下的難民卻越來越多。再走兩日,北上的人,除了張、雲二人之外,竟是絕無僅有,道路田野,都擠滿了逃難的人群,扶老攜幼,呼爺覓娘,一片戰時的凄慘景象,慘不忍睹。道路傳聞,有的說蒙古兵已打進居庸關,有的說已到了懷柔和密雲(京師北面的兩個縣分),有的說已過了八達嶺,有的甚至說已包圍了北京。難民們聽說張丹楓與雲蕾還要趕往北京,都是大為驚詫,紛紛勸他們不要前往送死。張丹楓焦急非常,索性避開官道,專抄險窄難行的小路行走,再走兩日,道路行人絕跡,村落亦已十室九空,想是已迫近戰區,能逃難的都逃難去了。

雲蕾心中雖然也覺高興,但高興之中,卻又似帶著淡淡的哀愁,羊皮血書的陰影雖然淡了,但新的陰影,她哥哥那番言語所帶來的陰影,卻又籠罩心頭。張丹楓見雲蕾意殊落寞,笑道:「小兄弟,你怎麼不笑呀?」

不一刻,只見張丹楓與雲蕾二人在花徑之中走出,雲蕾一見哥哥,立即放慢腳步,落在張丹楓後面。雲重暗暗嘆了口氣,面色頗是難看,但已不似昨日那般惱怒。

澹臺鏡明甚是聰明,一見雲蕾的神色,便知她心中疑慮未消,暗中咬一咬牙,強自抑著心頭的波動,笑道:「你哥哥也是一條好漢子,只可惜太倔強了。」雲蕾聽她稱讚自己的哥哥,頗感意外,笑了一笑。澹臺鏡明忽道:「你只有一個哥哥嗎?」雲蕾道:「是呀,我就只有這一個哥哥。」澹臺鏡明問道:「家中就沒有其他人了嗎?」雲蕾道:「還有媽媽,現在蒙古,只是下落不明,將來我還要找她。」澹臺鏡明道:「除了媽媽,就再沒有其他人了嗎?」雲蕾道:「沒有啦,我哥哥尚未成親。」澹臺鏡明道:「啊,你還沒有嫂子?」雲蕾見她問話,似有意又似無意地引自己說出來,心中一喜,想起自己哥哥對她實是甚有意思,自己以為她歡喜的乃是張丹楓,誰知她對哥哥亦似有意,幾乎想衝口說道:「若然你肯做我的嫂子,那是最好不過!」只是雲蕾比較矜持,對初相識之人,不肯多開玩笑。只是喜上眉梢,對澹臺鏡明含笑點頭,道:「是呀,我還沒有嫂子。」

張丹楓道:「昨日紅髮妖龍之言倒並非是假,如今探得確實消息,瓦剌兵果然打進了雁門關,兩國已經開戰啦!」

張丹楓道:「胡說,誰捉你到蒙古去?」提起了那個軍官,衣袖一抹,將他面上的血污抹凈,定睛一看,登時呆了,這軍官竟然是大內總管康超海。張丹楓在校場比武,奪武狀元之時,曾見過他陪著皇帝在看台上做主考官。

一個人道:「這寶藏咱們替老主公守了幾代,而今卻要送與他的對頭,送給朱家皇帝,老主公地下有靈,也不瞑目!」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這卻不然,少主說得好,昔日是兩家爭奪天下,而今卻是異族入侵,權衡輕重,還是同心合力,抵禦外敵為高。」又一人說道:「我就不信朱家天子肯真心抵禦外敵。」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道:「大勢所趨,他不抵禦也不成。何況還有于謙等忠心為國的大臣,我意已決,遵從少主的吩咐,你等休得多言!」雲重分辨出來,說這活的正是洞庭莊主。爭論一番,卒之是都同意了洞庭莊主的主張。

月光如水,從樹葉縫間遍灑下來,兩個少女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兩個少女的心也在各自躍動。隔著荷塘望去,碧紗窗上,現出人影,澹臺鏡明笑道:「張丹楓還沒有睡,他在等著你呢!」雲蕾「呸」了一聲,面上登時發熱,她出來散步之時,心中本是愁腸百結,想避開張丹楓,卻又想見張丹楓一面,所以不知不覺地向張丹楓住處行來,心中秘密,一下給澹臺鏡明說破,不覺羞得滿臉通紅。澹臺鏡明格格一笑,摔脫了雲蕾的手,繞過假山,隱身花樹叢中,回頭一望,只見張丹楓已把窗子打開,探出頭來,低聲喚著:「小兄弟,小兄弟!」雲蕾並不應聲,似是一片茫然,但卻低著頭緩緩地向荷塘行去。澹臺鏡明悲喜交集,心中忽地一酸,淚珠而忍不住滴了下來。

這霎時間,雲蕾心中酸苦難言,哥哥若是像昨天那樣,硬邦邦的疾言厲色呵責她,那麼她也許會負氣不答。然而此刻,哥哥卻是用哀求的眼光在看著她,在感情的激動之中,雲蕾忍著悲痛,抬頭凝視她的哥哥,低聲說道:「嗯,哥哥,我答允你!」

傍晚時分,渡過太湖,在蘇州住宿一宵。張丹楓上次上洞庭山時,曾將「照夜獅子馬」寄託給澹臺大娘的一位侄子照管,這次回來先將寶馬取了,第二日一早就與雲蕾連騎北上,沿途見夫馬糧車,絡繹不絕,顯見軍情甚為緊急。

雲重心中一怔,澹臺大娘笑道:「明兒,不準嚇唬客人。」澹臺玉明格格笑,手指在錦緞上一畫,將那七朵圍有紅線的紅花圈了一圈,道:「這七個想加害丹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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