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羅漢綿拳 將軍遭險著 金剛大力 怪客逞奇能

這珊瑚是雲蕾送與石翠鳳的聘禮,周山民如何敢接?雲蕾格格一笑,說道:「這本來是你家的東西嘛,我不過借來一用罷了,現在物歸原主,豈不應當?」周山民微慍說道:「雲妹,咱們分手在即,你何苦與愚兄開這個玩笑?」雲蕾面色一端,忽然庄容說道:「大哥,我有一事求你,你肯是不肯?」周山民道:「你我情逾兄妹,若愚兄力所能及,赴湯蹈火,亦所不辭。」雲蕾笑道:「此事不費吹灰之力。」

雲蕾扣門求見,那管門的將雲蕾仔細打量,好一會子,慢吞吞地說道:「小哥,對不住了,我家大人今日不見外客。」雲蕾氣道:「你怎知他不肯見我?」那管門的道:「張大人早有吩咐,這幾日除了御林軍和錦衣衛的同僚之外,餘人一概不見。」雲蕾道:「我是你家大人邀請來的,怎麼不見?」那管家的又打量了雲蕾一眼,搖搖頭道:「我不相信!」神氣之中,顯有輕視之心,好像是說:「你這個小哥兒有什麼來頭,我家大人會邀請你?」雲蕾一氣說道:「你不給我通報,我就自己進去了!」手握鐵枝欄柵,用力一搖,指頭粗的鐵枝竟然向內彎曲,這一手大出那管家的意料之外,改容說道:「小哥兒不必動蠻,我給你通報便是,見與不見,那可得看張大人了。」

雲蕾一路無事,數日之後,到了京師。北京自金代中葉(公元一一五三年)建為中都,已具京城規模,到明成祖自南京遷都至此,悉意經營,建成了世上無雙的名都。雲蕾進得城來,但見紫禁城內殿宇連雲,鱗次櫛比,市內街道寬廣,百肆雜陳,說不盡一派繁華氣象。雲蕾先覓了一間客店住下,心中想道:「我在京城沒有一個熟人,那于謙是一品大臣,怎知他肯不肯見我?而且我也不知他的住所。」又想道:「我既知那少年軍官便是我的哥哥,而他刻下又在京都,我應先找到哥哥才是正理。」驀然間她腦海中又現出哥哥那副對張丹楓仇恨的眼光,不覺嘆了口氣,心道:「當日匆匆忙忙,無法對哥哥說得明白。這世上到底只有他是我的親人,我便拼著受他責罵,都把心事說與他聽好啦!可是若哥哥要我一同報仇,那又如何?張丹楓幾次救了我的性命,我又豈能傷害於他?呀,也只有見一步行一步啦!」她知道了哥哥的下落的喜悅,與對「復仇」的擔憂混在一處,悲喜交織,有如春蠶作繭,無法自解。可是哥哥總是要認的啊!到哪裡去找哥哥呢?這倒不是難事,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張風府來。

周山民不是笨人,見此神情,已然醒悟,心中又是惱怒,想道:「你另有意中人,這也罷了,卻何必行這移花接木之計?你豈不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嗎?」正想發話,只聽得雲蕾說道:「那石姑娘對我一片痴情,實是可憐。我豈能長此相瞞,誤了她的青春年少?」周山民怒道:「此事與我何干?」雲蕾眼圈一紅,道:「我無父無母,有了為難之事,不求你還求誰呢?我這件麻煩事,只有你可以代為解決。叔祖和轟天雷石英又是相識,最適當不過啦!」周山民道:「什麼,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雲蕾道:「你知道我求你什麼?我又不是要你馬上成親,你急什麼?我只求你收回這枝珊瑚,到有了適當的時機,代我向石姑娘言明真相,這也不肯么?」周山民見她說得可憐,而所求的事情又並不悖乎常情,無可推託,只好收了。雲蕾愁眉一展,含笑道謝,跨馬便行。周山民怔怔地目送她的背影,思潮起伏,心頭有一股說不出的味兒,惘惘然也不知是酸是苦,是愛是悲!

那老頭兒「哼」「哈」兩聲,身形倏然飛起,竟從眾武士頭頂掠過,轉眼之間,就從牆頭飛出,攔也不及。雲蕾只覺他的眼光曾向自己射了一下,不由得心頭撲通一跳。

雲蕾聽得眾人談論,才知道是這麼回事:原來澹臺滅明到京多日,與眾武士頗有往來,自然免不了談論武功,各誇技藝。澹臺滅明久有瓦剌第一武士之稱,有些人便想見識見識他的武功,澹臺滅明人頗爽快,兼之他也想見識見識中原武士的武功,便請張風府代邀京中好手,彼此「印證」(即比試之意)。本來武林之士,彼此印證武功,事情極是尋常,可是因為澹臺滅明乃是瓦剌國的第一勇士,這便暗含了「兩國之爭」的成份在內,武士之中有愛國心的,無不爭著出來,以擊倒澹臺滅明為榮,因此氣氛弄得甚為緊張,實非澹臺滅明始料所及。

過了一會,那管門的獨自出來,說道:「雲相公,我家大人請你進去。你從右邊的石路直走,再向左拐一個彎,有一道虛掩著的石門,你推門進去,我家大人在場子裡邊。我還在要此看門,恕不帶引你了。」邊說邊打開欄柵,讓雲蕾進內。雲蕾余怒未息,心道:「這張風府好大的架子,在青龍峽之時,說得似乎甚夠朋友,今日我登門求見,他竟然不來接我。哼,到底是一個官兒。」

雲蕾氣憤憤地走到了場子外邊,心中正在思量如何對張風府說話,忽聽得內面一陣刺耳的笑聲:「嘻嘻,哈哈,哼,小心了!」這笑聲竟然是澹臺滅明的笑聲,雲蕾吃了一驚,推開石門,只見場子周圍擠滿了御林軍軍官和錦衣衛的武士,張風府站在前列,見雲蕾進來,遙遙點首示意,場子里澹臺滅明正與一個武士比試,雙掌相抵,忽然大笑兩聲,左腳閃電一勾,那名武士撲通倒地。

這兩拳避無可避。但見張風府小臂划了半個圓弧,雙掌緩緩往外推出,澹臺滅明的來勢極猛,張風府出掌舒緩,看來實似無可抵禦,雲蕾也不覺觸目驚心。忽聽得澹臺滅明叫道:「好一個綿掌功夫!」身軀似彈簧般忽然彈起,挺然直立,哈哈一笑,雙掌一分,將張風府的招數化開,眨眼之間,又進了三招!

張風府道聲「領教」,與澹臺滅明對面立定,左拳右掌,拳抵掌心,向前一拱,這乃是名家比武的見面禮儀,其實內中卻是暗藏勁力,以逸代勞。澹臺滅明自是識貨之人,微微一笑,雙掌一合,還了一禮,手未分開,就是一招「白猿探路」,照著張風府的天靈蓋劈下。張風府拳掌一分,斜身上步,右掌橫擋,左掌一揮,霎那之間,還了兩招,澹臺滅明虛虛實實,那一掌將劈未劈,驀然手指一划,勢捷如電,一個變招,雙指徑點張風府的腰脅軟骨。這一下若然給他點中,張風府立刻要癱瘓倒地。但張風府也是久經大敵之人,一見不妙,立刻趁勢前撲,竟不換招,掌力直迫澹臺滅明前心,這乃是拼個兩敗俱傷的險著,澹臺滅明若然給他打中,最少也要嘔血當場!

雲蕾大為奇怪,澹臺滅明乃是護送番王的瓦剌使者,怎麼卻在張風府的家中與中國武士比起武來?張風府聚精會神地觀看,雲蕾不便找他談話,只得雜在人堆之中,聽眾武士嘰嘰喳喳的談論。

兩人一柔一剛,進退攻守,打了一盞茶的時候,仍是未分勝敗,但張風府已漸漸額頭見汗,眾武士還未覺得什麼,雲蕾卻已知道不妙。她雖然也未看出張風府有何敗象,但心中暗想:「張風府的武功與張丹楓在伯仲之間,在古墓之中,澹臺滅明與張丹楓試招,張丹楓只能擋得到五十多招,張風府功力雖比張丹楓稍高,看來也絕不能擋到七十招。而今他們已廝拼了將近五十招,只怕張風府就要難逃一敗。」

那怪老頭兒將蒲扇一揚,忽道:「你將我的扇子毀了,我不要啦,送給你吧!」那「蒲扇」其實只剩了一根扇柄,只見他雙指一彈,扇柄疾如流矢,徑射澹臺滅明額角的天靈穴,這一下,澹臺滅明也是猝不及防,相距太近,閃已不及,聽那刺耳的裂帛之聲,不亞於一支利箭。澹臺滅明大叫道:「好一個彈指神通的功夫!」

但澹臺滅明是何等樣人,焉能如此輕易受算?他一掌雖然撲空,掌力卻如排山倒海般直奔過去,方圓一丈之內,全在他掌力籠罩之下。張風府料不到他的功力如此深湛,這一來弄巧反拙,自己的殺手神招,反變成了孤注一擲的硬打硬接,只覺胸口如受千鈞之力,呼吸受阻,全身發熱!幸而他剛才掌心一縮一登,內勁先斂後發,已把澹臺滅明的掌力卸了一半,要不然更是難於抵擋。

若在平時,這兩兄弟自然不是張風府的對手,可是如今張風府氣力尚未恢複,武功打了折扣,他又想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法速戰速決,不到一盞茶的時刻,已搶攻了三五十招,哪知路家兄弟配合得十分之好,帶攻帶守,竟令張風府不能各個擊破。三五十招一過,張風府氣力不加,路亮盾牌一挺,一個「迅雷貫頂」,向張風府當頭打下。張風府知他牌沉力猛,這一下子,少說也有七八百斤力量,若然自己氣力充沛,這七八百斤之力,自然算不了什麼,可是在氣衰力竭之時,卻不敢硬架硬接了。哪知張風府這麼一閃,路亮的鐵牌如影隨形,追著緬刀硬碰硬壓,立刻把張風府迫得處在下風,路明的利劍攻勢驟盛,如毒蛇吐舌般隨著鐵牌進退一伸一縮,劍劍不離張風府的要害。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雲蕾驚叫一聲,手指急彈,將一枚「梅花蝴蝶鏢」飛出,路明這一劍刺出,滿擬在張風府的身上搠個透明的窟窿,不料「錚」的一聲,劍尖突給梅花蝴蝶鏢打中,歪過一邊,未看清暗器來路,急忙按劍一閃,正待喝問,雲蕾也正想躍出,忽見澹臺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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