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回 俠盜嬌娃

秦龍飛抱著這樣的心情,是以在離開大都之後,不是南下,而向北行。

走了兩天,身上的碎銀不知不覺業已用光,他就索性做起偷兒來了。起初只是偷來自己使用,漸漸就干起劫富濟貧的把戲。漫無目的一路北行,錢用光了,就偷大戶人家,倒也過得甚為逍遙自在。

如是流浪了半年多,也不知偷了多少大戶人家,江湖上也漸漸傳出有個不知來歷的「俠盜」的風聲了。

某一天晚上,他去偷一個富戶,這個富戶是當地的惡霸,他去到的時候,恰巧看見這個惡霸,吩咐他的管家明天去抓一個佃戶的女兒來抵償,他一怒之下,點了這兩個人的穴道。那惡霸連他面目都沒見著,突然間一陣昏眩,已是人事不知。他臨走之時,還幹了一套「寄柬留刀」的把戲,就用那惡霸帳房裡的紙筆,寫上了「怙惡不悛,必取你命」八個大字。然後在帳簿上查出那佃戶的姓名住址,把偷來的銀子送一百兩給那個佃戶,叫他們父女逃到別處安身。

他幹了這樁事情,心裡十分痛快,約莫四更時分,離開了那個地方,施展輕功,天亮之時,已是走了數十里路。中午時分,到了一個小鎮,覺得餓了,便走進鎮上一家較具規模的酒家喝酒。

他身上穿的是昨晚順手牽羊偷來的一件華美皮袍,倒還合身,加上他風度翩翩,小鎮上的酒家哪曾見過如此俊雅的人物,只道他是個貴家公子,當然加意奉承。

他正在興頭,吩咐那掌柜:「把最貴的酒菜給我端來。」一個人就要了三斤酒八個菜。小酒家能有什麼名貴的菜式,但大魚大肉卻也堆了滿台。那掌柜的納罕問道:「公子爺,你是請客嗎?」秦龍飛道:「不錯,我是請客。」那掌柜道:「那麼可要等待客人,這些酒菜——」秦龍飛道:「不用。我請的不是普通客人。我先吃了,再讓客人吃的。」掌柜當然覺得奇怪,不過心想:「只要你大爺花錢,我才不管你的請客是什麼規矩呢。」

秦龍飛吃得酒醉飯飽,不過吃了一小半。把筷子一擲,哈哈笑道:「剩下的你給我請門外的叫化子吃!不夠,還可以照樣再做一席!」聽得夥計目瞪口呆,門外的幾個叫化子則一齊擁入。

轉瞬之間,把剩酒殘肴,吃喝得乾乾淨淨。秦龍飛哈哈大笑,道:「吃飽沒有,不夠,可以再來一席。」

為首的老叫化倒很知足,說道:「多謝公子爺,我是吃得飽了。不過我還有十多個化子兄弟——」

秦龍飛豪興大發,說道:「都叫他們來吧,一席不夠就要兩席,兩席不夠要三席,總之讓你們的兄弟都吃得酒醉飯飽就是。」此言一出,那些叫化子都是大喜若狂,連忙出去招朋引友。

秦龍飛對那掌柜說道:「你多準備一些酒菜,待會兒招待我的這班化子朋友。不過我可不能在這裡陪客了,麻煩你替我告個罪。」

掌柜的道:「公子爺現在就要走了么?」

秦龍飛道:「不錯,我還要趕路。」

掌柜的道:「待會兒你的那班化子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來,這個帳現在可是難算。」

秦龍飛道:「你們這個小鎮大概有多少化子。」

掌柜的道:「大概有十多二十個。公子爺,你不知道,這小地方連年收成不好,租稅又重,所以有許多老弱的人就做了叫化子啦。」他說這話,顯然是恐怕秦龍飛不相信一個小鎮會有二十個叫化子。

秦龍飛聽得大不耐煩,一揮手說道:「就算它二十個吧。」

掌柜的道:「或許他們還會請一些窮朋友來,都當作是叫化子。」

秦龍飛道:「好,那就準備一百個人的酒菜,總夠了吧?」

掌柜的道:「夠了,夠了!」

秦龍飛道:「一百個人的酒菜,大約多少銀子?」

掌柜的道:「公子爺剛才吃的這席酒菜是三兩二錢銀子,這席酒菜是足夠八個人吃的,就算十二席吧,一三得三,二三得六……」

秦龍飛道:「不必細算了,我給你五十兩銀子,多下的賞你!」

十二席酒菜用不到四十兩銀子,掌柜一聽自己有十兩銀子小帳,喜出望外,忙道:「多謝公子爺!」伸出「而」字形的手,就向秦龍飛討錢。心裡還恐怕他是在開玩笑。

秦龍飛笑道:「你以為我是開玩笑嗎?這就給你!」不料他伸手一摸銀子,登時斂了笑容,呆了!

掌柜的道:「客官,你怎麼啦?」

秦龍飛滿面通紅,摸來摸去,一文錢也拿不出來!

昨晚他在那大戶人家,嫌銀子笨重,不好攜帶,只拿了三個每個重五十兩的元寶,不過卻拿了一疊銀票,各種面額都有,少說也有五千多兩銀子,這些銀票乃金京各大錢莊所發,在金國各地都可通用的。另外還有一些珠玉首飾,他把兩個元寶給了那個佃戶,本想把剩下的一個元寶給這酒店的掌柜的,哪知不但元寶不見,銀票、首飾,甚至連他身上原來有的幾兩碎銀子也全都不見了。

秦龍飛又驚又窘,驚的是不知什麼時候給人偷了他身上的東西,窘的是馬上就要出醜。

掌柜的冷冷說道:「公子爺,我也知道你是開玩笑的,請客那是不必了,只請你自己付所吃的帳罷。盛惠三兩二錢銀子。」

秦龍飛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訥訥說道:「我,我本來有幾千兩銀票的,不知什麼時候給人偷去了!」

掌柜的面色登時難看起來,冷笑說道:「公子爺,你開玩笑可莫開到我們做小買賣的窮人頭上,你那幾千兩銀子恐怕都是放在家裡吧?」老闆娘聽得他們吵鬧,也走出來道:「世亂年荒,道路不靖。哪有人放幾千兩銀票在身上走路的?你說你有幾千兩銀票,老娘還有一萬兩銀子放在這牆壁角呢,你瞧見沒有?哼,你說這話騙小孩子也騙不倒。老娘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銀子給人偷去,你想白吃就是不成,請付帳吧!」

秦龍飛臉紅過耳,一咬牙根,說道:「好,你們把我這件皮袍拿去,這是貂皮,少說也值一百兩銀子,你們拿去當,多餘的銀子不用給我,客我還是照請。」

老闆娘也不知是不識貨還是定要和他為難,說道:「管你是貂風皮也好,老鼠皮也好,我們不要,只要銀子!」店子里一個客人說道:「對,這年頭還是小心為上,這件皮袍是貂皮倒是不假,不過來歷不明的東西,還是別沾手為妙。」

秦龍飛惱羞成怒,說道:「什麼,你敢說我這皮袍來歷不明嗎?我、我……」想起這皮袍的確是偷來的,不覺就結結巴巴的說不下去了。

那客人越發得意,冷笑說道:「作賊心虛,這句老話當真一點不假。」

秦龍飛怒道:「你說我是偷來的嗎?」

那客人道:「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有說你,你沒有作賊,何必心虛?」

秦龍飛本想找個藉口發作,目光一瞥,忽見另一個客人也正在站起來,似笑非笑似的盯著他看。奚落他的那個客人形貌猥瑣,一看就令人覺得討厭;這個客人卻是個眉清目秀的書生。秦龍飛不覺感到羞愧,心裡想道:「我本來是偷來的,還要撒潑,那豈不是變成了流氓了?我怎樣不成器,也不能如此沒有出息。」

但眼前的帳必須要付,這口氣憋著又發不出來,他是雙手按著桌子的,不知不覺手上一用勁,「喀喇」一聲把桌子抓碎一塊。

那老闆娘和掌柜大吃一驚,只道他當真是個強盜,臉色全都變了。那個形貌猥瑣的客人則越發顯出鄙夷神色,說道:「顯功夫么?哼,你白吃了人家的東西還弄壞人家的桌子,老闆娘,這筆帳你給他算上去,他不付我替你主持公道!」

那個面目清秀的書生忽地微微一笑,陰聲細氣他說道:「何必為一點小事鬧起來,我相信這位客人的說話,他的帳我替他付。」說罷從衣袋裡掏出一疊銀票,略加儉視,抽了一張出來,說道:「這張銀票恰好是五十兩的,掌柜的,你拿去按照這位客人的吩咐,弄十二桌酒席招待他的叫化子朋友。」

這疊銀票和秦龍飛昨晚偷的那疊銀票厚薄竟是似乎一樣,秦龍飛心中一動:「偷了我的銀票莫非就是此人?但他並沒有走近我的身旁,縱有妙手空空的絕技又焉能旋展?看他的相貌也不像小偷。」這小酒店只有他們三個客人,書生坐的桌子和他距離頗遠,倒是形貌猥瑣那個客人剛才曾經走近他的身邊,秦龍飛再想:「銀票沒有記號,即使是他偷的,我也不能和他理論。說不定還是我瞎疑心了,他才真正是個闊少爺。」

掌柜的接過銀票,眉開眼笑的道謝。形貌猥瑣的那個客人一言不發,付了他自己的帳,灰溜溜地走了。

那陌生的客人替秦龍飛付了帳,秦龍飛的心裡雖然對他還是稍稍有點懷疑,但於理於情也不能不向他道謝。

書生微微一笑,仍然是陰聲細氣他說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咱們一起走吧。喂,掌柜的,你可得替這位相公好好的招呼他的客人啊!那十二桌酒席,若是偷工減料,回頭我會替他找你算帳。」

掌柜忙不迭說道:「兩位相公放心,我一定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