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回 冤家聚頭

過了好一會,楊浣青這才低聲道:「你這人好壞!」耿電怔了一怔,說道:「我是怎樣壞了?」

楊浣青噗嗤一笑,說道:「我現在才知道你是故意把他們拉攏在一起的,明明知道他們是『冤家』,卻要他們『聚頭』!嘿嘿,這——」

耿電笑道:「這是一件好事呀!俗語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反過來說,豈非『聚了頭』就是『冤家』么?」

楊浣青道:「好在你這句語,那位李姑娘沒聽見,否則她不向你大發嬌嗔才怪。」

耿電笑道:「只要你不向我發脾氣就行。哈,我又想起兩句俗語來了。」

楊浣青道:「什麼俗話,說來聽聽。」側著頭望著耿電,像是一個天真未鑿的小女孩,一副惹人憐愛的嬌態。耿電心神一盪,想道:「她現在這副神氣,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她是令女真韃子聞名喪膽的『小魔女』。」

楊浣青道:「咦,你在想些什麼,說呀!」

耿電笑道:「你可不要罵我,我想起的那兩句俗語,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不過,今天陽光遍地,他人的瓦上也決不會落霜的。」

楊浣青道:「哼,我還是要罵你,原來你這人這樣私心。」

耿電笑道:「損人利己當然是不好,我這『私心』可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啊,你說不是么?」

楊浣青粉臉通紅,啐道:「我不和你說了。你,你這人好壞。」

耿電笑道:「又說我壞了。好,那你喜歡聽什麼,說說咱們兩家的事情好不好?」

兩人目光相接,忽然都笑起來。再多的誤會也在他們的笑聲中冰消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李芷芳心裡也在想著這一句話。

不過她想起這一句話,卻並非是對羅浩威已生愛意,而是由於心中的余怒未消。

「若不是我急於要見哥哥,真不要他帶路。」李芷芳心裡想道,「耿電也是,他分明知道我不喜歡這個羅浩威,卻特地要他陪我。哼,他這心思有甚難猜,當然是他自己要去陪伴那個小魔女了。」

想至此處,不禁又怦然心跳,接著想道:「那小魔女也是幫他勸羅浩威給我帶路的,她和羅浩威若是當真相愛的話,怎能放心讓他單獨陪我?」想起剛才四個人相會的情景,越想越覺得楊、羅二人不像是一對戀人的模樣。

羅浩威見她忽然回過頭來,望著自己,目光似乎帶著一絲惶惑,倒是不覺有點詫異了:「她要和我說什麼呢?」

李芷芳道:「我想問你一件事情。」羅浩威道:「請說。」李芷芳道:「你和那位楊姑娘相識多久了?」羅浩威道:「一年多了。」李芷芳道:「那麼你早已知道了她和耿家的交情?」羅浩威道:「我是和耿大哥見面之後,前不久才知道的。」心裡想道:「這位小姐也未免太好管人家的私事了,她打聽這些幹嘛?」不知不覺,露出一絲不大耐煩的神色。

他哪知道李芷芳正是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因而要打探他的私事,但卻不便坦率問他,是以故意把話題牽到楊浣青身上,遠遠的兜著圈子說來,希望他說溜了口,會透露出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哪知羅浩威雖然並非守口如瓶,卻是不愛多說,她問一句,他就簡簡單單地答一句。

李芷芳覺察到他的厭煩神色,心道:「哼,你不喜歡和我說話,我偏要逗一逗你。」笑道:「這位楊姑娘人又美武功又好,我是又佩服她又喜歡她。當然你也是很喜歡她的了?」

羅浩威淡淡說道:「我是佩服她、尊敬她。耿大哥、楊姑娘和你都是我的朋友。」他沒有答覆李芷芳別具用心的那句問話,言外之意,自是認為李芷芳用的「喜歡」二字用得很不妥當了。

李芷芳冷冷說道:「多謝你把我當作朋友看待。我和你說起那位楊姑娘,你好似不大高興似的?」

羅浩威道:「這條路很不好走,須得多些小心才好。我是走慣了的,你可沒有走過。我是怕你說話分神。」

祁連山巔長年積雪,此時他們在半山上走,路上也有一層薄薄的未曾融化的冰雪覆蓋,可是卻是一條直路。

李芷芳心裡哼了一聲,說道:「多謝你的好意,咱們走的可是這條直路吧?」

羅浩威道:「不錯,走完這條直路前面才有三條歧道。不過——」

話猶未了,李芷芳已是加快腳步,滑雪疾馳。原來她是惱怒羅浩威看輕自己,有意在他面前炫耀一手上乘的輕功。

剛好在這時候飄來一陣烏雲,遮住了晴空,跟著颳起了一陣風。羅浩威吃了一驚,連忙叫道:「李姑娘,小心!別跑得這樣快,提防雪崩!」

李芷芳從未見過什麼雪崩,自己以為輕功比羅浩威高明,心裡想道:「你趕不上我,卻拿什麼雪崩嚇我,我才不受你的嚇呢。」不料心念未已,突然聽得冰塊炸裂的聲音,山頂的積雪浮冰紛紛的滾下來,碰著岩石,體積重的便像滾球一樣,遇到阻礙便飛騰起來,作弧形的拋物線向山谷拋下;體積輕的炸成無數碎裂的冰塊,恍如殞星,紛落如雨!

羅浩威一聽得冰塊炸裂的聲響,叫聲「不好!」立即飛也似的衝上前去。

李芷芳突然遇上雪崩,不知如何躲避,這剎那間,不由嚇得呆了。驀地只覺纖腰一緊,好像是給兩支鐵鉗夾著一樣。原來是羅浩威一把將她抱住。

李芷芳驚上加驚,失聲叫道:「你,你幹什麼?」羅浩威無暇說話,抱著她和衣一滾,滾下山坡。

幸而他是一發覺有雪崩的跡象,就衝上去的,這才能夠在間不容髮之際,把李芷芳拖離險境。他們剛剛滾下,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一塊大如磨盤的雪塊,正好是落在李芷芳剛才站立的地方。

李芷芳被他抱住飛快地滾下山坡,只覺無數冰塊,在狂風中呼嘯,炸裂,從頭頂飛過,從身邊飛過……李芷芳不敢張開眼睛,就像小時候躺在母親的懷裡一樣,把性命交付給羅浩威,羅浩威的一雙堅強有力的鐵臂,比她的母親更能護衛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芷芳陡然一震,這才知道羅浩威已然停下。只聽得他吁了口氣,說道:「好了,總算脫險了。」

在這一段短促的時間裡,李芷芳卻是似乎經過了一個風狂雨暴的漫漫的長夜。她定了定神,張開眼睛,只見羅浩威滿面都是鮮血。

李芷芳驚道:「你怎麼啦?」

羅浩威微笑道:「沒什麼,擦傷一點皮肉,不要緊的。我、我剛才急於救你脫險,你、你莫見怪。」

冰塊仍然從空中掠過,不過已是打不到他們身上。原來羅浩威熟悉地形,他是向著山坳一個「死角」滾下去的。此時他們正是在這冰塊打不到的「死角」之中。

李芷芳面上一紅,道:「羅大哥,多謝你了。我給你裹傷。」仔細檢查他的傷勢,只見他的頭顱也給打破了一小塊,幸而傷口不深。李芷芳心裡明白,他是用身體掩護自己,這才使得自己沒受傷的。

李芷芳十分過意不去,拿出了金創葯,說道:「不許你和我客氣,你躺下來,我給你敷藥、裹傷。」

風勢漸漸減弱,終於止了。李芷芳放眼望去,滿山坡都是一片銀白,也不知堆了多少冰塊,不過冰塊也終於沒有再滾下來。

李芷芳驚魂未定,說道:「我不知道雪崩原來竟是這樣可怕!」

羅借威笑道:「這次恐怕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次雪崩呢。最厲害的雪崩,整座冰岩都會倒下來,百里之外都會聽到它的爆炸聲,咱們哪裡還能夠活命!」

李芷芳咋舌道:「這樣厲害!」

羅浩威道:「現在還不是最危險的季節,最危險的季節是開始解凍的三四月間。人們從冰岩下面走過,說話都不敢大聲。」李芷芳道:「為什麼?」羅浩威道:「恐怕山頂的積雪受了震動,就會引起雪崩。」

李芷芳給他包裹好傷口,低聲道:「剛才我沒有理會你的警告,幾乎連累你給我陪喪,真是十分抱歉。」

羅浩威笑道:「這也怪不得你,你從未有過遭遇雪崩的經驗嘛。我也是經過幾次這樣的危險,才知道如何趨避的。這叫做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李芷芳道:「羅大哥,你為人真好。初時我還害怕你記我的恨呢,想不到你冒了性命的危險救我。」

羅浩威哈哈笑道:「我只怕你還在生我的氣。咱們都是自己人,一點小小的誤會,哪有記恨之理。」

李芷芳甚是慚愧,心裡想道:「比起他來,我的氣量可是狹窄多了。這個毛病可得認真的改掉。」

羅浩威笑道:「你不生我的氣了,我倒想問你一件事情。」

李芷芳怔了一怔,說道:「你要知道什麼?」心想:「我剛才探聽他的口風,莫非他現在也是探聽我的口風,想要知道我和耿電的事。」

羅浩威道:「我有個結拜的二哥,名叫白堅武,給翦長春捉了去,聽說是關在你們總管府,你可知道他的消息?」

李芷芳道:「你這二哥,我看你是不用為他擔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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