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中陰,看起來像是兒童,在一群小孩子中,會潛伏某個中陰身。
「啊?什麼時候的事?」
司望從警官肩上奪回書包,黃海把名片給了他:「小朋友,如果想起任何線索,立刻打我電話!」
司望不跟他客氣了,背起書包要往外走,黃海攔住說:「等一等。」
「說。」
十幾分鐘後,黃海警官把男孩送到家門口,司望抓著他的警服衣袖問:「能幫我一個忙嗎?」
「黃海——上過地理課嗎?中國有哪四大海?我都忘了,你是天才,哪有你不知道的?」
黃海警官緩緩走到樓下,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三樓,腦中卻滿是何清影的容顏。
「好,我儘力。」
等到司望孤獨地走出來,他就攔在身前說:「今天,我送你回家吧。」
十分鐘後,當電視機里柯南用針打昏了毛利小五郎,熱氣騰騰的牛肉麵端到了餐桌上。
這個男人笨拙地開窗通風,收拾亂糟糟的客廳,餐桌上全是速食麵杯,煙灰缸里密密麻麻塞滿了煙屁股,顯然家裡沒有女人與孩子,典型的中年單身漢。司望在陌生人家裡分外小心,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警官打開冰箱,給他倒了杯牛奶,男孩客氣地只喝了一小口。他又打開電視機,正好是小朋友節目,《名偵探柯南》中的一集。
她把話題轉移到孩子的教育上:「司望非常聰明,你也知道他去年的經歷,得感謝谷小姐給我們機會,讓他能在外面見了世面。他現在又跟以前一樣了,在學校的成績中等,很少跟同學們說話,就連一度最關心他的校長,也不再理睬他了。」
他大方地吃起羊肉串,神情也輕鬆了不少。
你相信轉世嗎?
「你說的是哪樁案子?」黃海回頭盯著他的眼睛,「我會親手抓住那個混蛋的!」
「因為,谷秋莎臨死前,拜託我一定要做的——她說你是個舉世無雙的天才,但心裡藏了許多秘密。」
他的聲音如從缸底發出般沉悶,房間里的空氣也變得僵硬。司望局促地抓著衣角問:「警察叔叔,世界上真的沒有你抓不到的壞人嗎?」
黃海再三躊躇,還是決定敲響司望的家門。
動物或者植物,同樣也存在靈魂。
「飽了,都打嗝了,你不吃嗎?」
「網上說那年夏天,南明高中死了三個人?」
他的聲音依然沉悶沙啞,讓許多人印象深刻。
「另一個人是谷秋莎,去年成為你的養母,但在幾個月前跟你解除了收養關係。」
「警察叔叔,我就是司望,有什麼事嗎?」
「不,從不相信,你們老師沒有教過你們嗎?」他掏出一根香煙在風中點燃,急促地補了一句,「世界沒有鬼。」
「胡說八道!」
「人類是有靈魂的,靈魂與呼吸之間,有種若即若離的關係。」
「警察叔叔,你信不信?我見過鬼的。」
「好吧,希望你能早點破案。」
「好,非常感謝你的配合,那麼我走了,以後會經常來打擾的。」
這句反問讓黃海沉默了,一度沒有他抓不到的壞人,但從1995年起就不一樣了。掐指算來這十一年間,已有五起謀殺案沒有偵破,恐怕不止一個兇手。
「小子,你應該知道,谷秋莎與谷長龍都死了,我擔心你也會有危險,懂了嗎?」
媽媽嚴厲地瞪了兒子一眼。
男孩尷尬了幾秒鐘,皺起眉頭:「哦,是這樣啊?她是怎麼死的?」
她在說謊嗎?
兇手對現場處理得很乾凈,沒留下什麼指紋與毛髮。電梯監控沒有拍下來,兇手是男是女也無法判斷,只能判斷死亡時間在三天前,也就是谷長龍追悼會的那天。黃海分析兇手是爬樓梯上來的,等到谷秋莎回家開門的剎那間,跟在她背後衝進去一刀斃命。
「你是哪一年生的?」
「小朋友,你吃了那麼多,不怕吃不下晚飯嗎?」
「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已經死了。」
「我在想,你接管蘇州河邊的屍體案,以及谷秋莎與谷長龍的案子,會不會跟你過去沒破的案子有關?」
「這位是黃海警官。」
「司望媽媽,請別誤會,我冒昧上門來的原因,是司望托我辦過一件事——關於他的爸爸!」黃海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跳了一下,「聽說你的丈夫司明遠失蹤多年,而你兒子希望我幫他找到爸爸的下落,我剛在公安系統內部調查過。」
「那你爸爸呢?」
那是周末,沒等幾秒房門就打開了,司望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來了?」
說這話讓他有些意氣消沉,司望故作鎮定說出那幾個字:「南明路謀殺案?」
「1995年12月19日。」
幾個小學生紛紛竊竊私語,司望解下紅領巾,抱怨了一聲:「對不起,請不要當著同學的面來送我,他們會以為我是壞小孩的。」
黃海的面色變得煞白,緊緊抓著男孩衣領,把他提到半空。他的雙腳無助地亂蹬:「放我下來!」
男孩從沙坑邊背起書包,徑直走向學校大門:「警察叔叔,我要回家了。」
「你好冷靜啊。」
「他被警察抓起來了嗎?」
第二天,黃海再次來到長壽路第一小學門口。
「對不起,我送你回家。」
他在廚房折騰半天束手無策,最後還是打開冰箱拿出一包麵條,還有速凍牛肉,傻笑著說:「小子,我給你煮牛肉麵好不好?」
怎麼可能知道?一個四年級的小學生,整天跟警察混在一起,任何當媽的都不會放心。
其實,黃海是明知故問,他早就調查過司望一家的底細了。
「我——」黃海警官剛要點起一根香煙,又塞回到煙盒中,「但有幾個例外。」
說不清是故意還是習慣,司望仍然選擇蘇州河邊那條小路。黃海就像膏藥貼住了他,跟在後面提醒:「小朋友,以後不要再走這條路,當中有一段太偏僻了,小心有壞人出沒。」
她死後三天才被發現,房間里發生了漏水,鄰居報告物業才強行開門。屍體倒在門後玄關內,臉朝下四肢伸展,地板上全是漏出來的水,把谷秋莎浸泡得有些水腫。致命的傷口在背後,幾乎直接刺破了心臟。現場並未發現兇器,顯然已被兇手帶走。谷秋莎屋裡有些現金,卻一分錢都沒少,包括某些貴重物品。她身上的衣服也算完好,更無被性侵犯的跡象,既非劫財也非劫色,最大可能是仇殺。
黃海粗大的手指關節,輕輕一點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卻把他放下來:「對不起,小子。」
「是的,你可以再去問她——那輛車在河邊停了兩年,倒是她剛一見到就要去撬開。」
「哦,我——」
何清影給黃海警官沏了一杯茶,得體禮貌地端到他面前。他難得笨拙地點頭致謝,抿了口茶,幾乎燙破嘴唇。
「互聯網……」
「能不能幫我找到爸爸?他是在2002年的春節失蹤的,他叫司明遠,在你們公安局報過案。」
司望尷尬之時,何清影已從卧室出來了,她換了件新衣服,整理好頭髮,頗為動人地說:「請問你是?」
佛教認為人死以後,「第七識」將帶領「第八識」離開肉身,經歷中陰身後,投胎為人,也可能成為動物、鬼、神……就是六道輪迴,而某些轉世修行者,可以獲得前世記憶。
「你敢發誓?」
這個男人慣於同壞人打交道,看到漂亮女人卻張口結舌。
黃海手指尖的一片煙灰撒落在地,拉著司望的胳膊,離開發現屍體的地方。
「兩年前的秋天,是你發現的蘇州河邊吉普車裡的屍體吧?」
他粗暴地奪過男孩的書包,沿著大馬路往前走去,司望像犯人被警察押送無力反抗。
「真的嗎?」
但他從沒提起過自己的老婆孩子。
「我想,是車裡死去人的鬼魂在叫我吧。」
緊接著這句話,谷秋莎又提醒他要留意司望這個孩子。
「嗯,從前沒有破的兩樁案子,發生在你出生以前。」
這樣的回答讓人哭笑不得,他停下腳步,指著前面一片空地說:「就是這個地方。」
說實話,黃海下的麵條還不錯,也可能是他在廚房裡唯一會做的東西。
「望兒,你又在外面惹什麼禍了?」
「是的。」
「你一個小學生,幹嗎要知道那麼多?」
「你就送到這裡吧,上樓去會嚇到我媽媽的。」
男孩一陣臉紅地躲進裡間,黃海趁機問道:「你剛才說到谷小姐,你知道她已經死了嗎?」
黃海鄭重其事地說:「司望同學,今晚你來我家吃飯吧。」